張無忌忍不住道:“小叔叔,會不會是你想多了?這可能隻是朱掌門的習慣罷了。”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你若不信我的話,不如跟我打個賭。”
張無忌奇道:“賭什麼?”
賈珂笑道:“你認為我在這件事上想得太多,不就是因為,你認為朱掌門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俠義之人嗎?你認為朱掌門是非分明,一是因為他沒有因為與你媽媽有仇,就遷怒於你,二是因為他知道女兒下毒害你以後,沒有包庇女兒,而是痛打了女兒一頓,還兩次代女兒向你道歉。我說的是吧?
那咱們就來賭,朱掌門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撒謊做戲好了。你認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一片真心,但我卻認為,朱掌門心裡清楚,他表現得越像一個是非分明的好人,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我要他性命的可能性就越低,所以他需要讓我認為,他是一個這樣的俠義之士,他適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撒謊做戲,假扮一個俠義之士而已。
咱倆這個賭約,最後若是你贏了,你可以隨意叫我做一件事,若是我贏了,我要求也不高,咱們這幾天都要住在這裡,這期間,我的一日三餐,就要麻煩你幫我做了。”
賈珂四人連日趕路,難免會錯過市鎮,隻能露宿荒郊,吃的東西,住的地方,全都得自己準備。
小魚兒廚藝極佳,奈何腿上有傷,賈珂雖會做飯,但對做飯興致缺缺,他為了逃避做飯,主動攬下打獵等事,於是做飯的重任,就落到了哥舒冰和張無忌的肩上。
哥舒冰和張無忌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不會做飯,隻能向小魚兒討教。
在最初那些日子,一直是賈珂將打回來的野獸、摘回來的野菜放到一旁,張無忌和哥舒冰小心翼翼地剝毛切肉,或是架在火上烤,或是放在鍋裡煮,小魚兒坐在旁邊,一麵吃著瓜子,一麵指揮張無忌和哥舒冰做這做那。
有名師親自指導,有食材隨便使用,如此幾次,張無忌和哥舒冰的廚藝,就與從前大不相同,雖還不及小魚兒的一半水準,但去普通飯店應聘,也能當個大廚了。
張無忌倒不排斥做飯,隻是奇怪,這裡明明有專門的廚子,賈珂為何要他做飯?難道他的廚藝,要遠遠勝過比這裡的廚子嗎?
張無忌心裡是這樣想的,便順口說了出來,賈珂哈哈大笑,說道:“這裡的飯,你敢吃嗎?”
張無忌奇道:“這裡的飯有何古怪之處?我為何不敢吃?”
賈珂笑道:“他們之所以乖乖聽我號令,是因為他們中了我的毒藥。你吃他們做的飯菜,就不怕他們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在飯菜裡下毒嗎?就算那位朱掌門是個光明磊落的俠義之士,也不代表朱家門的三四百人,都是光明磊落的俠義之士吧。”
張無忌聽到這話,心下慚愧,說道:“我竟然忘記這件事了。”
賈珂笑道:“現在想起來也不遲。怎樣,我這個賭約,你要不要應下?”
張無忌對賈珂的聰明才智向來信服,見賈珂要跟他打賭,賭注還隨便他提,顯是有恃無恐,想來賈珂早已認定,朱長齡絕不會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俠義之士,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彆有目的的撒謊做戲。
但張無忌想起當時朱長齡眼中的淚光,臉上的歉疚,想起地上那兩根斷了的椅子腿,又覺得自己想得半點沒錯,朱長齡就是一身俠義之氣。倘若朱長齡適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撒謊演戲,那他隨便打朱九真幾下就是了,何必用這麼大的力氣去打朱九真,打的椅子腿都斷了?
張無忌略一遲疑,說道:“小叔叔,我若應下你的賭約,咱們又如何驗證誰贏誰輸?總不能直接去問朱掌門,他到底是不是在演戲吧!”
賈珂笑道:“這個容易得很!我跟你說,倘若朱掌門是在撒謊做戲,那麼接下來,他一定會做一件事。”
張無忌好奇心起,問道:“什麼事?”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那朱姑娘是在一炷香時分以前,才回到這裡的,也就是說,她可能是整個朱家門裡,唯一一個沒有中毒的人。
我剛剛跟你說過,我用我可能會遷怒於他們這件事,嚇唬過他們。朱長齡知道,我隨時都可能奪走他的性命,所以他一直在竭心儘力地討我歡心。
其實他做的還算不錯,但他的女兒,卻當著我的麵,犯下了大錯,如今他已經知道咱倆是舊識了,你在他的女兒手上吃儘了苦頭,衣服到現在還沒有乾,倘若你是朱掌門,你會不會想,我可能會對這個大大得罪了我的女兒動手?
我對朱姑娘下手,他自然不敢與我正麵相抗,到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死在我的手上。便是如此,倘若最後是我贏了,也就是說,適才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撒謊做戲,那麼他當著我的麵,將朱姑娘打得遍體鱗傷,不過是出於父母愛子之心,想要創造一個機會,一個將朱姑娘送到彆處養傷的機會。
隻要朱姑娘離開這裡,她又沒有中毒,到時還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嗎?如今他又得了你的保證,你沒打算怪責朱姑娘,我敢向你保證,等你洗完澡以後,他就會跟你提起將朱姑娘送到外麵養傷這件事。但若他是你口中那個是非分明的俠義之士,他應該不會跟你提起,將他的不肖女兒送出去養傷這件事吧,你說呢?”
張無忌暗暗心驚:“朱掌門用椅子腿狠狠地打了朱姑娘一通,竟是因為這個緣故?這怎麼可能!”
他一麵覺得賈珂的分析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絕不可能是真的,一麵又對自己的結論缺乏信心,一顆心左右搖擺,隔了一會兒,心想反正做飯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個賭注算不得什麼,於是笑道:“換句話說,隻要一會兒朱掌門沒來找我,說起朱姑娘的事情,那麼這次就算我贏了?”
賈珂微笑點頭,說道:“當然,倘若他沒來找你,那麼這次就算你贏了!你快去洗澡吧,等你洗完了,咱們就可以等候朱掌門大駕光臨了。”
不過一會兒,張無忌梳洗完畢,見浴桶旁邊有個方桌,桌上放著一個包裹,於是打開包裹,見是一套雪白的長羊毛皮新縫的皮衣,樣式和那些朱家門弟子身上的衣服的樣式相似,看來這是一套朱家門弟子過冬穿的皮衣。
張無忌的衣服浸泡在雪水之中,早已濕透了,衣服皺皺巴巴,沾著些許泥沙,自然沒法穿了。
他換上這套皮衣,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就見賈珂伏在桌子上,臉蛋埋在臂彎之中,竟然睡了過去,看來賈珂今天起的太早,忙了一上午,本就有些倦意,這時在房裡等他太久,屋裡又太過溫暖,忍不住打起盹來。
張無忌一怔,心想:“我還是等會再叫他吧。”正要去床上休息一會兒,忽見賈珂坐直身子,向他瞥了一眼,臉上突然黯淡下來,然後俯下身去,在臂彎上蹭了幾下,這才抬起頭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你洗完啦,我都睡著了。”
張無忌坐到身邊,笑道:“你剛剛夢見小嬸嬸了?”
賈珂驚奇道:“嗯,你怎麼知道的?”
張無忌笑道:“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畢竟你剛剛的表情,我已經不知見過有多少次了。”
賈珂嘿嘿一笑,說道:“有那麼多次嗎?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說話時神色黯然,但很快打起精神,笑道:“這次他聽說有人舉辦了一個英雄會殺我,定會披星戴月地趕到這裡的。隻要他還在西域,他就一定會過來,唉,唉!”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下意識地發出兩聲毫無意義的歎息,隨即站起身來,笑道:“你洗完澡了?那我可要把門開開了。”
張無忌見賈珂想到王憐花很快就會過來,心裡就高興起來,在為賈珂高興之餘,也有些惆悵,心想:“小叔叔眼下雖然找不到小嬸嬸,但他總有一個盼頭,說不定哪天,他就能與小嬸嬸重逢了,而我呢?”
賈珂走到門前,卻不急著開門,而是低聲道:“一會兒我出去,你留在這裡,看看那朱掌門會怎麼做。”然後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張無忌見賈珂這般慎重,心裡也有些緊張。
他拿起茶壺,斟了一杯茶,正待喝上一口,突然想起賈珂提到的下毒一事,這杯茶自然不敢喝了。
他又想自己枯坐在這裡,怎麼看都十分可疑,即使朱長齡心裡有鬼,他見到自己這副模樣,十有八|九也不會在這時候跟他說朱九真的事了,於是躺到床上,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忽聽得腳步聲響,一個人站在門前,抬手輕叩房門。
張無忌睜開眼來,向房門瞥了一眼,問道:“是誰在外麵?”
隻聽一人說道:“張兄弟,我是朱長齡。你身上怎麼樣了?我聽真兒說,你被她養的惡犬咬了一口,所以去庫房裡找了兩瓶上好的傷藥,你拿去用吧。”
張無忌心想:“朱掌門果然提到朱姑娘了,不過他隻是提到朱姑娘將我的傷勢告訴了他,可沒說希望朱姑娘去外麵養傷。”忙道:“朱掌門,門沒有鎖,你進來就是。”
待得朱長齡走進房間,張無忌又道:“朱掌門,多謝你的好意,其實我這裡也有金瘡藥,倒不用勞煩你親自過來送藥。”
朱長齡道:“張兄弟,你身上的傷,大半都是真兒害得。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做錯了事,就得想法彌補。我不過是去庫房找了兩瓶金瘡藥,你卻是被那惡犬咬傷了腿,還被那惡人踩傷了背,區區兩瓶金瘡藥,能比得上你受的傷嗎?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張無忌搖頭笑道:“我身上的傷,不過是些輕傷,算不得什麼。朱掌門,俗話說:‘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既然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再去責怪彆人,也沒那個必要了。
如今我平安無事,朱姑娘對我做的這幾件是,咱們就這樣一筆勾銷吧!從此往後,我不會記得朱姑娘對我做過什麼事情,朱掌門也不要再責怪朱姑娘了。你用椅子腿打朱姑娘,打斷了幾根椅子腿,把朱姑娘打得渾身傷痕累累,已經足夠了,”
朱長齡聽到這話,說道:“張兄弟,你比真兒小上幾歲,我也把你當成一個孩子看,不想你竟有這等胸襟懷抱!真兒哪裡比得上你?唉,真兒做事凶狠蠻橫,我本是想要打死她,免得日後她再闖下大禍,連累我百年以後,也沒臉去見列祖列宗,但她畢竟是我的女兒,真要打死她,我實在舍不得。”
張無忌忙道:“這不過是件小事,朱掌門,你本就不該因為這件小事,便對朱姑娘喊打喊殺,千萬不要自責。”
朱長齡歎了一口長氣,正待說話,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一個嬌嫩的聲音自朱長齡身後響起:“老爺,老爺,不好了!小姐昏過去!”
張無忌循聲看去,就見一個丫鬟站在門口,滿臉焦急地看著他們。
朱長齡渾身一抖,轉頭向那丫鬟看去,但腦袋轉到一半,便即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哼了一聲,說道:“她昏過去了,就去找大夫啊!你為何專程過來,跟我說這件事?難道我過去看她,她就會醒過來了?”
那丫鬟道:“老爺,寧大夫這幾天都不在山上,要給小姐看病,就隻能去找司馬大夫。但是……但是司馬大夫是一個男人。小姐是因為身上傷勢太重,這才昏了過去,司馬大夫要給小姐看病,須得檢查她身上的傷勢。這種事找司馬大夫來做,隻怕不合適吧!”
朱長齡怔了一怔,隨即板起臉來,哼了一聲,說道:“找司馬大夫給她看身上的傷,確實很不合適,但這不合適,還不是她自找的?她若不去害張兄弟,我又怎會打她?她若不在今天動手,山上又怎會隻有司馬大夫一個人?就這樣受著吧!反正司馬大夫也不是不能治傷!”
那丫鬟麵露難色,說道:“老爺,其實我剛剛去找過司馬大夫,問他受傷很重的人,應該在傷處抹什麼藥最合適。司馬大夫跟我說,咱們山上的傷藥雖然不少,但這些傷藥隻能保證把傷治好,卻沒保證傷勢痊愈以後,不會留下疤痕。
像小姐這樣傷得很重的人,須得用珍珠等東西,打磨成粉,然後和金瘡藥攪拌均勻,塗在傷口上,這樣傷口長好以後,才不會留下疤痕。
我聽司馬大夫說,這些東西一共有三十七八樣,今天用這幾樣,明天用那幾樣,每天用的東西,都不能重複,而且有十幾樣東西,都得是剛摘下來的。
這三十七八樣東西,咱們山上一共隻有幾樣,根本配不了除疤的藥膏,再加上有些東西得是最剛摘下來的,倘若不是剛摘下來的,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司馬大夫說,咱們住的地方實在太高,這一來一回,就得兩三個時辰。除非小姐住在山下養傷,不然這除疤的藥膏,他還是配不了。”
朱長齡雙手緊握成拳,麵露不忍之色,哼了一聲,說道:“這世上又不是隻有她會受傷,她憑什麼這樣嬌氣?這勞什子的祛疤藥膏,山上誰人用過?大家不都活的好好的嗎?她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這祛疤的藥膏,她也不許用!”
那丫鬟一咬嘴唇,說道:“可是……可是……老爺,小姐還沒有成親啊!若是小姐痊愈以後,留下了一身坑坑窪窪的傷疤,日後姑爺看見了這些疤痕,隻怕會嫌棄小姐,可著勁地欺負小姐。
老爺,我知道您生小姐的氣,但小姐終究是您的親生骨肉,您若是不為小姐著想,那這世上就沒人會為小姐著想了。難道日後小姐因為這一身疤痕,在夫家飽受欺負,您心裡就能快活了嗎?”
她說完這話,見朱長齡沒有回答,又看向張無忌,哀求道:“張公子,我知道我家小姐對你不起,但眼下她已知道錯了,求你勸勸老爺吧。有什麼事情,不能傷好以後再說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