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第一百九十章(1 / 2)

那道人沒料到滅絕師太竟然不肯跟自己合作,一怔之下,沒來得及打斷她這一番慷慨決死,又見她這一番話說出口後,那些還未向他投誠的人,雖被點住啞穴,無法說話,但人人臉上現出異樣的激動之色,顯是被滅絕師太這一番話打動,決意跟滅絕師太一起赴死了。

那道人遇到這等大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實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之中,又向滅絕師太瞧了一眼。燈光照在滅絕師太高大的身形之上,她兩條眉毛斜斜下垂,本就有點兒戲台上的吊死鬼的味道,此刻她滿臉桀驁凶狠,刺人心魄的目光向那道人瞧來,在陰影的籠罩之下,更像一個慘死的厲鬼,從地獄爬上來向他索命了。

那道人捏了一把手心的冷汗,便即鎮定如恒,微笑道:“滅絕師太要喝斷頭酒,還不請她過來?”

滅絕師太道:“不勞閣下跑這一趟,我自己過去便是。”說罷,大步走到那道人麵前。她雖手腳發軟,沒有力氣,但不願在那道人麵前出糗,強撐著一口氣,裝出了這副身手矯健的模樣。

那白衣道姑拿起木頭酒杯和木頭酒壺,斟了一杯酒,卻不急著遞給絕滅師太。

那道人笑道:“滅絕掌門,你可知這世上有些毒物,每餐須得吃劇毒無比的毒物,吸收它們的毒質,才能活下去?我養的這些毒蛇,就是這樣的毒物。嘿嘿,我雖說這杯酒是斷頭酒,其實說它是斷腸酒更為合適。

這杯酒一入肚,用不了一頓飯時分,便會感到肚腸劇痛無比,宛如千百把刀子在一齊亂紮,但你卻不會立時就死,你的肚裡會被這千百把刀子,連著紮上七天七夜,到得第八天天明,你才會肚腸寸寸斷裂,死得慘不可言。當然啦,我喂你這毒酒,是要拿你去喂蛇,你休想等到第八天再死。怎麼樣,滅絕掌門,這杯斷腸酒,你真要喝嗎?”

滅絕師太一言不發,奪過白衣道姑手中的木頭酒杯,張口便一飲而儘。

那道人臉一沉,向那白衣道姑使個眼色,滅絕師太就見那白衣道姑上前一步,伸手去抓她的肩膀。

滅絕師太身子一側,避開白衣道姑的手,可是她此刻內力全無,也沒什麼力氣,反應雖快,身法雖妙,卻能有什麼用處?那白衣道姑一下就抓住她的雙肩,她隻覺雙肩劇痛,便給那白衣道姑捏碎了左右肩骨。

滅絕師太此刻沒有內力護體,隻疼得臉色慘白,滿頭大汗,卻咬緊牙關,一句痛呼也不肯發出來,冷笑一聲,說道:“不是要去蛇窟嗎?現在就去罷!”

那道人微笑道:“這倒不急,師太先在旁邊坐一會兒吧。再過一頓飯時分,你肚中的毒酒就要發作了,你毒發時的淒慘模樣,我們還挺想看看的。”

滅絕師太冷笑不語,給那白衣道姑身後一推,腳步踉蹌,向前走了四五步,終於摔在地上。那白衣道姑見滅絕師太摔倒,便回到原位,滅絕師太左右肩骨碎裂,手臂無法動彈,腿上也沒力氣,沒有彆人相扶,壓根站不起來。

這等奇恥大辱,叫滅絕師太如何不怒?

她趴在地上,緊咬牙關,死死盯著地上猩紅的地毯,隻覺一生之中,實以這一刻光陰最為難熬,自己今生不能向這道人報仇,死後定要變為厲鬼,找這道人索命。

那道人暗恨這老尼姑壞了自己的計劃,命那白衣道姑對她下此辣手,一來是震懾那些沒有向他投誠的人,倘若給臉不要臉,滅絕師太就是他們的榜樣,二來是給自己出氣,這時見滅絕師太形容狼狽,極是淒慘,心中登時舒坦,洋洋得意地向眾人瞥了一眼,忽見方生大師舉起了手,不禁又喜又憂,又是懷疑,不知這個須發皆白的老和尚是否識相。

但他隨即轉念,又想:“這老賊禿若不識相,我也用對付這老賊尼的法子對付他就是了,反正已經有一個冥頑不靈的老賊尼了,再來一個冥頑不靈的老賊禿,又算得了什麼?”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方生大師有話要說,去解開方生大師的穴道。”

那黑衣道姑走到方生大師身側,伸手解開他的穴道。

那道人和顏悅色地道:“方生大師,你是有道高僧,還是少林寺方證方丈的師弟,少林寺數百年執武林牛耳,你的見識,自然不是滅絕師太這樣一個隻知逞凶鬥惡的女流之輩所能比的,我想你一定會為了天下學武之人的福祉,為了少林寺的清譽,而和馬真人一樣,選擇跟大夥兒一起成就大業吧。”

言下之意是說,你若不跟我們一起造反,我便用先前跟馬鈺說的那個辦法對付你,叫你做第二個玄慈方丈,叫你們少林寺的清譽都毀在你的手上。

方生大師神色平和,“嗯”了一聲,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假賈珂麵前,拿起了那柄鑲著寶石的匕首。

少林派數百年來領袖中原武林,地位何等崇高,那道人若要一統江湖,少林派就是他必須跨過的一道坎。隻要方生大師刺出這一刀,這汙點便會跟隨方生大師一輩子,來日他命令方生大師偷襲方證方丈,繼承方丈之位,不怕方生大師不乖乖聽命。

那道人大喜,尋思:“這老和尚倒是很識時務!”

便在此時,白光一閃,方生大師將匕首刺入假賈珂的心口。

假賈珂本就滿身是血,傷痕累累,若非那些已經喝過血酒的人,知道那道人不希望他這麼快就死了,人人避開要害,隻傷他的四肢,白衣道姑一直給他止血,他一口氣挨了七八十刀,宛如在受淩遲酷刑,早就應該死了。

假賈珂渾身一顫,掙紮著張開了眼,向方生大師瞧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然後頭一偏,氣絕而死。

那道人萬沒料到方生大師竟會殺死賈珂,賈珂死了,餘下這些人,他該用什麼來逼迫他們表態?

他怫然不悅,皺起眉頭,向方生大師瞪了一眼,隨即安慰自己,這老和尚雖然壞了自己的好事,總算歸順了自己,有這老和尚在,自己還怕得不到少林派嗎?這老和尚蠢點就蠢點吧,好在餘下的人,除了黃藥師以外,都沒多大分量了,隻要黃藥師以為黃蓉在自己手上,就不怕他不乖乖聽話。

那白衣道姑拿過玉杯,抵在假賈珂的左胸口上,接了小半杯鮮血,兌上白酒,遞給方生大師。豈知方生大師並不伸手,而是走到那黑衣道姑身前,拿起那木頭酒壺和木頭酒杯,斟了一杯斷頭酒,張口便喝入肚內。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方生大師依言刺了賈珂一刀,殺死了賈珂,無論他是貪生怕死,屈服於那道人的威嚇之下,還是他顧全少林寺的清譽,擔心那道人潑自己臟水,連累了少林寺,他明明歸順了那道人,為何不喝那杯結盟酒,卻喝這杯斷頭酒?

有些人心思機敏,立時便猜了出來,方生大師殺死賈珂,是不忍袖手不顧,任由賈珂活著受這千刀萬剮之苦,但他從未想過要違背良心,歸順那道人,因此他送賈珂上路以後,便喝下毒酒,安心等死。

便在同時,方生大師將酒壺酒杯放回托盤,走到滅絕師太身側,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待得滅絕師太站定,他瞧著假賈珂的屍身,神色淒然,輕輕念起“往生咒”來。

那道人陰著一張臉,瞧著方生大師,突然笑道:“方生大師,你在我麵前,旁若無人地念起‘往生咒’來,不怕我打斷你的牙齒,割掉你的舌頭,讓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嗎?”

方生大師卻不回答,甚至看都不看那道人一樣。他念著念著,神色漸漸平和,到後來臉上竟似籠罩了一層聖光,不是鳩摩智和無花那樣臉龐宛如明珠寶玉,隱隱有寶光流動,他此刻的模樣,唯有“大慈大悲”四字,方能形容。

那道人見方生大師不理睬自己,自覺顏麵大失,心下暗恨,瞥向那白衣道姑,說道:“看來方生大師不相信我的話啊,你便去告訴他,我這人是否言而有信吧。”

那白衣道姑怔了一怔,低下了頭,走到方生大師麵前,舉起手掌,手指緩緩曲起,還未握成拳頭,忽聽得咚的一聲巨響,自身旁響起。

她忙側頭看去,就見一堵牆不知何故,竟然塌了半邊,嘩喇喇聲響,泥沙傾瀉下來,牆磚落滿一地。

這堵牆之前,本來坐著十幾個人,他們都已喝過血酒,行動自如,可是內力未複,動作能有多快,這堵牆又是突然倒塌,倉促之間,來不及閃躲,便給牆磚壓在下麵,人人滿臉黑灰,已經辨認不出模樣來,還有四五人被牆磚砸得頭破血流。

漫天的泥沙之中,隱隱約約站著一個粉色人影,眾人還未看清,這粉衣人的模樣,突然間眼前一花,這粉衣人已經站在那道人之前,跟著那道人身子飛起,向屋頂砸去,砰的一聲,撞到了屋頂,又向地上摔去,然後那粉衣人坐在那道人的椅上,右腿一伸,將那道人踩在了腳下。

至於那道人是怎麼飛起來的,那粉衣人是何時坐到那道人的椅上的,他身法實在太快,大夥兒隻瞧的目瞪口呆,誰也沒有看清。

隻聽得咚的一聲響,那道人終於摔到了地上。

眾人聽到這一聲響,終於回過神來,抬頭向那粉衣人瞧去。

適才那一堵牆塌了,牆上懸著的幾盞燈也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廳上的光線登時昏暗了一些。

略顯昏暗的燈光照在那粉衣人雪白的臉龐上,隻見他臉上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哀樂,燈光明明照在上麵,卻似罩在一層陰影之中。他的目光在誰的臉上劃過,誰便覺得兩把冷冰冰的刀子在心上劃過,那些喝過假賈珂的血酒的人,無不嚇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

這不是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冰冷。

而是因為,他是王憐花。

眾人這時自也無暇去想,王憐花不是和他們一樣,中了那道士的毒手嗎?他怎會在這裡?他怎麼沒有中毒?隻知他們殺死了賈珂,王憐花絕不會放過他們。當即站起身來,轉身逃走。

那一堵塌了的牆,竟是離他們最近的出口,人人拚儘全力,向那堵斷牆奔去,那些被磚石壓在下麵的人,如今都沒站起來,那些逃命的人,這時也無暇顧及這些武林同道,直接踩在他們的頭上、背上、手上、腿上,向出口奔去。

途中有人給人群推倒在地,不等他們從地上爬起來,後麵的人便踩在了他們的身上。一時之間,慘叫聲,痛呼聲,咒罵聲,如同一把倒進油鍋裡的豆子似的,在眾人耳邊接連炸開。

那些道姑本就缺乏江湖閱曆,遇到這樣大出意料之外的情境,一時呆在當地,不知該做什麼,這時見群豪紛紛逃走,便跟著一起逃走,隻是走的不是那一堵塌了的牆,而是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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