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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目不轉睛地望著賈珂,大步走了過來,轉眼間便來到火把所能照到的地方。
火光照耀之下,隻見這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個頭奇高,肩寬腿長,身材十分瘦削,稱得上骨瘦如柴,身披一件半舊的藍布短袍,短袍在他身上鬆鬆垮垮,飄飄蕩蕩,便如晾在竹竿上一般。
他容顏瘦削,眼窩凹陷,臉上皺紋不少,顯然飽經風霜,臉色蠟黃,滿臉病容,似乎不久便會撒手人寰,而且臉上既沒有胡子,也沒有眉毛,甚至連睫毛都看不見,顯然是生了一種奇怪的大病,但是目光如電,眼神如刀,威勢懾人,竟讓人想起了“英氣勃勃”這四個字。
歐陽鋒是西域人氏,高鼻深目,膚色雪白,毛發棕黃,麵前這人雖然形容古怪,但能看出來,他是中原人氏,當然不會是歐陽鋒了。
黃藥師適才信誓旦旦地說洞裡這人一定是歐陽鋒,不會有錯了,豈知竟是自己搞錯了,不由得好生尷尬。隨即轉念,又想:“此人武功如此了得,在江湖上必有名氣。我怎麼從沒聽說,哪個高手沒有眉毛?”
難得見到這樣一個武功可與自己比肩的高手,黃藥師尷尬歸尷尬,心中倒也歡喜,又想這人是聽到自己報上名號才出來的,理應由自己來打招呼。
黃藥師正待上前招呼,那怪人忽然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瞧著賈珂,臉上神情又是歡喜,又是懷念,問道:“孩子,你是賈珂吧。”
賈珂神色微變,上前兩步,走到那怪人麵前,微微仰頭看著那怪人。
王憐花見賈珂還沒問清來人的底細,就走到那怪人麵前,和那怪人相距如此之近,若是那怪人心存歹意,突然發難,賈珂的武功與那怪人在伯仲之間,又失了先機,隻怕會被那怪人傷到,不由心中一凜,正要上前兩步,站到賈珂身邊,忽聽得賈珂道:“我是賈珂。你是燕南天伯伯嗎?”
適才賈珂瞧見甬道上那兩排腳印,一愣之下,便想起燕南天來,因為書裡燕南天去找魏無牙,也曾在甬道上留下這樣兩排腳印。待得這人從黑暗中走出來,賈珂看清楚這人的容貌,心中的懷疑,立刻變為確信,因為書裡的燕南天,二十年後終於醒了過來,就是這樣一副憔悴古怪的模樣。這時聽到這人這麼問自己,賈珂自然再無半點懷疑,連忙上前招呼。
燕南天這天下第一神劍的名號,就像江楓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號一樣有名。十八年前,一個不混江湖的人,也許沒聽說過黃藥師、洪七公、王雲夢、石觀音這些絕頂高手,也沒聽說過少林、武當、丐幫、峨眉這些武林門派,但一聽說過江楓和燕南天這兩個名字。
這不僅是因為燕南天的劍法,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境界,還因為燕南天總是跟在江楓的身邊,一次次將江楓從那些男色魔和女色魔的手中救出來。
就像如今賈珂和王憐花的名字頻繁出現在無數話本裡一樣,江楓和燕南天的名字,當年也一樣頻繁出現在無數話本裡,人們樂此不疲地給江楓和燕南天編故事,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大街小巷,都流傳著他們的故事。
江楓去世以後,談論他的人一日比一日少,但是隨著賈珂一日日長大,越來越多的人,說他長得和江楓幾乎一模一樣。世人關於江楓的記憶被賈珂喚醒,因此直到現在,世上還和十八年前一樣,流傳著各種各樣和江楓與燕南天有關的故事。
這三人中,黃藥師和王憐花雖知燕南天早就栽在了惡人穀眾惡人的手上,成為了一個無知無覺的活死人,也猜到燕南天的形容一定十分憔悴,但是他們對燕南天的了解,都來自於江湖上流傳的各種各樣的傳說。
因此明知燕南天受傷極重,還是下意識地認為,燕南天一定是個身材魁偉,目含精光,站在那裡,便如高山聳立,一看就與常人不同,是個絕頂高手,哪裡想到,他竟然是一個滿臉病容,身材瘦削,仿佛風一吹就要飛了的病漢。
蘇櫻不知燕南天這些年來的遭遇,隻知燕南天進了惡人穀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心中自然更加驚異。
那怪人喜笑顏開,抓住賈珂的肩膀,笑道:“很好,很好,很好……”心情激蕩之下,一連說了十幾個“很好”,才平靜下來,說道:“好孩子,我就是燕南天。我從彆人那裡,聽了你不少事情,二弟在九泉之下,聽說了你的事情,心裡一定也會欣慰的。”
賈珂對這輩子的親生父母,江楓和花月奴,都沒什麼感情,對燕南天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當然更不會有什麼感情。但這時瞧見燕南天抓著他的肩膀,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光中充滿了慈愛之色,正是上輩子的父母看他時的慈愛的情狀,這輩子卻從未有一個名義上的長輩,曾經這樣看過他,不由心中一動。
賈珂這輩子什麼都有了,愛情,親情,友情,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唯一一點缺憾,就是運氣不好,遇到的長輩,要麼看他不順眼,要麼對他漠不關心,要麼一心算計自己能從他身上得到多少好處,要麼想要嫁給他,後來還惱羞成怒地想要殺了他。
賈珂上輩子死的時候還不到十四歲,對長輩的關懷不能說不渴望,這時與燕南天目光相觸,他心頭一酸,想起自己的父母,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驚喜交集地回握住燕南天的手臂,說道:“燕伯伯,我們這次來西域,就是來找你的。
我三年前和萬大夫在原隨雲那裡見過一麵,當時我失憶了,什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後來想起來了,卻也找不到萬大夫了。你終於醒過來了,真是萬幸,我爹爹若能知道這件事,心中一定更加欣慰。你現在身子還好嗎?”
燕南天摸了摸賈珂的腦袋,笑道:“你彆看你燕伯伯一副病容,仿佛誰用一根手指,都可以把我推倒了,其實我的身子健壯得很。你放心吧。”
然後向賈珂身後看去,一眼就看見了黃藥師,和黃藥師見過禮,轉過身去,喝道:“江琴,魏無牙,你們還不過來?”
眾人一怔之下,向甬道儘頭看去,不過一會兒,就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矮的那個是一個容貌醜陋無比,身形宛如小孩的侏儒。這侏儒臉上愁雲慘淡,眼光中閃動著恐懼之色,坐在一輛很小巧的兩輪車上,小車緩緩向眾人駛來,在這忽明忽暗的甬道之中,看上去像是一個尖嘴窄腮,臉皮灰黑的老鼠公公。
高的那個卻是一個容貌清秀,身形瀟灑的中年男子,身上穿著得體的冬衣,在那醜陋無比的侏儒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儒雅英俊。隻不過他雖然拚命想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臉上的笑容,實在像是紙糊上去的。
賈珂從未見過魏無牙本人,不過他在那間密室裡見過魏無牙的雕像,這時向那醜陋無比的侏儒瞧了一眼,便認出他是魏無牙來。然後向江琴瞧了一眼,著實吃了一驚,不禁脫口而出:“是你!你是江琴!”隨即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心中後怕不已:“我沒死在他手上,真是我命大!”
燕南天見賈珂如此震驚,問道:“你認識他?”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我在榮國府長大,遇到小魚兒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榮國府賈員外郎的親生兒子。員外郎的夫人姓王,王夫人的兄長是京營節度使王大人,他就是王大人的遠方表妹的丈夫江燕離。”說到這裡,臉色突然有些難看:“當年皇上派我去西泥國迎親,他也在迎親隊伍之中,我一直跟著榮國府這邊,管他叫姨夫。”
燕南天是在一年前醒過來的,醒來以後,一直在昆侖山上休養,萬春流知道他的心思,幫他打聽了不少賈珂和小魚兒的事情。隻不過昆侖山和中原離得實在太遠,賈珂和小魚兒在中原做了十件有名的事,萬春流也不一定能打聽到一件。因此直到現在,燕南天還不知道,賈珂早就和小魚兒見麵了。
這時聽到賈珂說“遇到小魚兒之前”,燕南天不由驚喜交集,心想:“原來他們兄弟已經見過麵了!”待得聽到賈珂說他管江琴叫過姨夫,臉上也是一沉,轉頭看向江彆鶴,怒道:“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管你叫姨夫,江琴,你竟然也敢答應?”
江彆鶴本來惴惴不安,拚命擠出笑容,都笑不出來,這時看到賈珂,不知為何,突然有了底氣。
他淡淡一笑,說道:“我為什麼不敢答應?無論我從前是什麼人,我現在都是王大人的表妹的丈夫,我與她正經拜過天地。無論賈珂是誰的兒子,都沒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是頂著賈政的兒子的身份,在榮國府長大的。於情於理,賈珂都應該叫我一聲姨夫。”
燕南天一時語塞,臉上怒意更甚。
他怎能容忍江楓的兒子,叫江琴這個害死江楓的罪魁禍首‘姨夫’?
江彆鶴歎了口氣,說道:“賈賢侄,你若是不喜歡我這麼叫你,那我叫你賈大人也一樣。你可知道,我為何會在這裡?”
賈珂微微一笑,問道:“嗯,為什麼?”
江彆鶴道:“我是奉皇上的密旨來的。皇上知道王憐花的母親,與柴玉關關係曖昧,擔心你這次來西域刺殺柴玉關,會因為王憐花生出變故,於是吩咐我們幾人來昆侖山上尋找柴玉關。倘若你不忍對柴玉關下手,就由我們代你殺死柴玉關。”
意思是說:“我是皇上派來的密探,你若是現在就殺了我,與我同來的那幾個密探,定會將這件事向皇上稟告,到時候你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原來皇上派你來殺柴玉關啊。”隨即臉一沉,厲聲喝道:“那皇上知道你逼迫那些武林人士,人人砍我一刀,飲我的血,與你歃血為盟,共商謀反之事嗎?江琴,皇上知道你已經投靠風靈霽了嗎?”
江彆鶴臉上露出震驚之色,說道:“賈賢侄,你何出此言?江某一介草民,全靠皇上青睞,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皇上待我不薄,我怎會參與謀反之事?這是要株連九族的,你怎能隨便亂說!若是皇上信以為真,怪罪下來,到時候你以為榮國府能脫得了乾係嗎?你以為你賈珂能脫得了乾係嗎?”
他故意將“賈”這個字說得很重,意在提醒賈珂,雖然你是江楓的兒子,但你一天姓賈,你一天就是賈政的兒子。
賈珂含含糊糊地道:“嗯……”
江彆鶴道:“至於你說我已經投靠了風靈霽,那更是無稽之談!風靈霽這個名字,我都是頭一回聽說,何來投靠?”
隨即長長地歎了口氣,“唉,我承認我罪重孽大,對你父親不起,但我也是被逼無奈。燕大俠隻知道,當年是我向十二星相,出賣了你父親的行蹤,但是誰又知道,當年移花宮主抓住了我的妻子,逼迫我做出選擇,是照她所說,找到十二星相,將江楓的行蹤告訴他們,讓他們去殺人劫財,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妻子死在我麵前。
我和江楓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我如何願意出賣他?但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當時懷有身孕,再過一兩個月,就要臨盆了。當時她癡癡地望著我,也不說話,眼光中流露出信任無比的神色來,我知道即使我選擇了江楓,她也不會怨我,但我……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深愛我的女人,就這樣死在我麵前?
我自私,我卑鄙,我為了妻子,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出賣了江楓,但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可曾做過對你不起的事情?要知道我和江楓年紀相當,他五歲的時候,我也五歲。他五歲的模樣,直到現在,都還異常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
咱倆第一次見麵,你也是五歲,你和江楓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見到你第一麵,就以為是江楓死而複生了,忍不住懷疑你是江楓的親生兒子。若是我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當年在西泥國的時候,我就可以殺了你。可是我沒有,不是嗎?
我已經害死了江楓,絕不會不敢再害一個小孩,我沒有這麼做,不是因為不敢,隻是因為不想。若是當年移花宮主沒有用我妻子的性命來逼迫我,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會出賣江楓的。”他說到一半,兩行熱淚就已流了下來,說到最後,已然淚流滿麵,神情悲痛無比。
當年燕南天在江楓和花月奴的屍身旁邊,看到了十二星相中的幾人的屍身,又見江楓的身上和附近的地上都有廝殺的痕跡,認定江楓是死在了十二星相的手上,去找十二星相中的金猿星等人報仇,才從金猿星口中得知,是江琴向十二星相透露的江楓的行蹤。
燕南天一直認為,江琴是貪圖三千兩銀子,才向十二星相出賣了江楓,所以對江琴恨之入骨。但若江琴是為了自己妻兒的性命,才出賣了江楓,他雖然還是不恥江琴的為人,卻沒法像從前那樣對江琴切齒痛恨了。
江彆鶴眼中都是淚水,眼前一片模糊,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偷偷向燕南天瞄了一眼,見燕南天臉上露出遲疑之色,不禁大為得意,心想:“燕南天,你武功天下無雙,我永遠都練不到你這麼厲害,但那有怎樣?你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人人都敬你怕你,不還是被我這個你從前連看也懶得看一眼的小仆人,耍得團團轉嗎?哈哈,哈哈!燕南天,十八年前,你就應該明白了,你永遠都配不上江楓!”
江彆鶴又哭了兩聲,然後偷偷向賈珂瞄了一眼,就見賈珂從懷中取出一本小書,翻開看了看,然後撕下一頁,王憐花端著那本小書,當作桌子,賈珂將那一頁紙反過來放在小書上,用易容用的眉筆當作筆,洋洋灑灑地在紙上寫字。
江彆鶴看清楚賈珂在做什麼,不由一愣,心想:“他這是在寫什麼東西?”他隻盼賈珂寫的是諒解書,作為江楓的兒子,原諒他對江楓做的事情了,但也知希望渺茫,思來想去,都想不出賈珂在寫什麼,心中更加好奇。
不過一會兒,賈珂拿起那頁紙,遞給江彆鶴。
江彆鶴接住那頁紙,低下頭,淚眼婆娑地瞧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瞧見“休書”二字,不由一驚,連忙抬起手來,用衣袖擦了擦臉,凝目看去,這果然是一封休書,是賈珂代王子騰的表妹,休了他這個丈夫。
江彆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說道:“賈賢侄,賈大人,你不願意我做你的表姨夫,這我可以理解,但你既非我妻子的父親,也非我妻子的兄長,憑什麼代我妻子寫下這封休書?”
賈珂冷冷地道:“憑什麼?憑你逼迫那些武林人士,人人砍我一刀,飲我的血,與你歃血為盟,共商謀反之事。憑你投靠風靈霽這個反賊,用極樂丸控製武林同道,朝廷官員,妄圖把所有自己用得到的人,都變成離不開罌粟的癮君子。還憑你在鎮子上用‘降頭術’害人,害得無數無辜百姓染上無藥可救的屍毒,隨時可能發展成瘟疫。
江琴,如今人證物證都在我手上,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是把我當成傻瓜嗎?是把皇上當成傻瓜嗎?哼,我作為晚輩,按理說是不該插手表姨媽的婚事,但是工有次第,事有緩急,如今也顧不上這許多了。你犯下這等滔天大罪,我相信王大人若是在這裡,一定也會寫下這封休書的。”
然後看向燕南天,說道:“燕伯伯,你彆聽江琴在這裡胡說八道。當年他在西泥國沒有對我下手,不是他不想對我下手,而是他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我和他還沒到西泥國就分開了,再次見麵,已經是好幾年以後的事情了。
那時我在京城,天子腳下,他若是對我下手,自己也逃不掉,所以他還是沒有下手的機會。前些時候,他終於找到機會,對我下手了,就把我們抓了起來,然後在我身上捅了……”
賈珂一時想不起來,那天晚上,假賈珂到底挨了多少刀,正待說個大概的數字,忽聽得王憐花在身後道:“七十三刀。”
賈珂回頭向王憐花一笑,然後轉過頭來,說道:“在我身上捅了七十三刀。”
適才燕南天聽賈珂說江彆鶴逼迫武林人士這麼做,隻道江彆鶴將自己的意圖說了出來,那些武林人士並沒有這麼做,哪裡想到,這七十三刀,竟然真的捅了下去,不由大驚失色,問道:“那你……你怎麼樣了?”
賈珂一笑,說道:“江彆鶴動手那天,正好是憐花的生日,我跟他出去過生日了,所以江彆鶴抓的賈珂和王憐花,其實是彆人假扮的。後來我們一路沿著線索,找到他們,我就把江彆鶴的手下,和那個假扮我的賈珂,調換了一下。那天晚上,確實有人挨了七十三刀,但那人是江彆鶴的手下,而不是我。”
燕南天向賈珂身後瞧了一眼,心中十分慶幸,拍了拍賈珂的肩頭,笑道:“這是老天爺有眼。”隨即轉頭看向江彆鶴,怒道:“江琴,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江彆鶴聽到賈珂說他手上有人證物證,心想賈珂口中的人證,指的應該就是兒子江玉郎,不知物證指的是什麼?
柴玉關和王雲夢如今都在那座山洞裡,就算他們把自己給他們寫的信帶在身上了,縱使賈珂能找到那座山洞,洞口的斷龍石已經放下來了,賈珂又不是穿山甲,絕不可能鑽進山洞,去找柴玉關和王雲夢懷裡的信的。
可見賈珂十有七八是在撒謊,餘下的兩三成可能,則是江玉郎將可以指證他的罪證,都交給了賈珂。
江彆鶴沉吟片刻,忽然一笑,說道:“我無話可說,不過我若是你們,我一定不會現在動手。”
賈珂道:“哦?”
江彆鶴微笑道:“如果你還想要你的朋友活著,那你絕對不能殺死我。”
賈珂心中一動,尋思:“他說的這個朋友,難道是楚留香?”麵上卻不動聲色,微笑道:“我的朋友?”
江彆鶴微笑道:“不錯,你的朋友。當年王憐花被吳明誣陷偷了神水宮的天一神水,害死了峨眉派數百口人命,全靠司徒靜出來作證,幫他澄清了罪名,我想司徒靜,應該算是你們的朋友吧。”
賈珂一怔,實沒料到江彆鶴會突然提起司徒靜來,隨即了然,微笑道:“我先前就覺得奇怪,雄娘子明明早就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了,怎麼和女兒生活了兩年,又重操舊業,乾起老本行來了。原來是你們抓住了司徒靜,用司徒靜的性命威脅雄娘子聽從你們的吩咐做事。”
江彆鶴隻是微笑,說道:“不錯。風靈霽需要經驗豐富的采花賊,比起行蹤不定的田伯光、雲中鶴,久居趙王府的歐陽克,當然是與女兒隱居在山下小鎮的雄娘子更容易找到了。雄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二的軟肋,就是女兒和外孫。”
賈珂心想:“司徒靜竟然還是把她和無花的孩子生下來了。無花做了這麼多卑鄙齷齪的事情,她又不愛無花,生下無花的孩子來,心裡不會膈應嗎?”
隻聽江彆鶴道:“隻要司徒靜和她的兒子在我們手上,就無需擔心雄娘子不聽我們的話。”
燕南天怒道:“好個卑鄙小人,竟拿女人和幼子做籌碼威脅彆人!”
江彆鶴微笑道:“燕大俠過獎了,我隻是效仿當年移花宮主對我做過的事情罷了。當年移花宮主用女人和幼子來威脅我,我被逼無奈,隻能出賣江楓,但是燕大俠心中最痛恨的人,始終是我而不是移花宮主。現在我用女人和幼子來威脅雄娘子,燕大俠若要咒罵,也該罵雄娘子,而不是我才是。”
燕南天冷哼一聲,說道:“燕某早就想要會會移花宮主了,江琴,你不必憤憤不平。當年對不起二弟的人,燕某一個都不會放過!”
江彆鶴眼睛發亮,說道:“燕大俠說的可是真的?當年對不起江楓的人,你一個都不會放過?”
燕南天冷冷地道:“某家從不說謊。”
江彆鶴一字字地道:“那你第一個不該放過的人,就是王憐花。”
賈珂臉一沉,說道:“你胡說什麼?”
與此同時,王憐花笑道:“哦?為什麼燕大俠第一個不該放過的人,是王憐花?”
江彆鶴卻不理會他們,說道:“燕大俠,當年江楓被人打傷,性命垂危之際,遇到了移花宮主,被她們帶去移花宮養傷。我說的沒錯吧?”
燕南天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江彆鶴道:“移花宮主很少踏足江湖,一年到頭,都未必會離開移花宮。而且移花宮在江湖上凶名遠揚,大家都對移花宮避之不及,江楓當然也是。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的事,怎會如此湊巧,江楓被人打傷了,移花宮主就出門遇到他了。”
燕南天一怔,他確實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也沒有機會去想這件事。
那段時間,他正好有事要忙,沒和江楓在一起,直到江楓帶著身懷六甲的花月奴逃回家中,變賣家產,他才收到了江楓的書信。而且江楓在信中隻是簡單告訴他,自己已經成親了,現在有急事找他幫忙,請他務必立刻過來,並沒有將自己和花月奴相識相愛的來龍去脈,全都寫在信上。江楓受傷一事,燕南天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燕南天目光如冷電,盯著江彆鶴,問道:“那麼,是誰打傷了二弟?”
江彆鶴道:“柴玉關和王雲夢。”
燕南天一怔,又向賈珂身後瞧了一眼,他知道王憐花是王雲夢的孩子,然後收回目光,繼續盯著江彆鶴,問道:“柴玉關和王雲夢?我二弟與他們素無仇怨,他們為什麼要打傷他?”
江彆鶴道:“為了移花宮的武功。燕大俠應該不知道,江楓過世兩年以後,柴玉關和王雲夢策劃了衡山一役吧。他們先是放出消息,說是無敵和尚留下的武功秘笈《無敵寶鑒》,就藏在衡山的回雁峰巔。無敵和尚的名氣有多大,這點不用我說,燕大俠應該就十分清楚。
這個消息在江湖上傳開,武林群豪無不心動,紛紛前往衡山,據說每天跑死的馬,都有兩三百匹。武功秘笈引發了大家的貪欲,群豪趕路的時候,隻要聽說有人是去衡山的,立刻拔刀就砍。當時柴玉關以幫眾人收屍為名,搜羅了不計其數的武功秘笈和金銀財寶,王雲夢則潛伏在衡山附近,遇到成名人物,就直接搶奪對方身上的武功秘笈和金銀財寶。
這衡山一役在江湖上鬨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在衡山一役之前,柴玉關和王雲夢就曾經幾次聯手,算計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或盜取或搶奪他們的武功秘笈了。
移花宮的‘移花接玉’‘明玉功’等武功,威名天下皆知,王雲夢和柴玉關不可能不心動。何況移花宮主是王雲夢的老對頭,一直和王雲夢不對付,王雲夢當然想要學會老對頭的武功,挫一挫她們的銳氣。
但是移花宮衣食自足,兩位宮主足不出戶,王雲夢和柴玉關幾次三番地對兩位宮主出手,兩位宮主忙於修煉武功,從不理睬他們。後來王雲夢見到江楓,她本就習慣用美色來得到想要的東西,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了以江楓為餌,算計兩位宮主的辦法。
他們要用江楓為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想個辦法,把江楓送到兩位宮主麵前。後麵的事情,你應該已經想到了吧。
江楓是被柴玉關打傷的,也是被柴玉關故意扔到移花宮附近的,那天兩位宮主之所以會離開移花宮,是王雲夢約她們出來的。
兩位宮主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江楓,果如王雲夢所料,對江楓一見鐘情,把他帶回了移花宮養傷,還決定要嫁給他。
其實兩位宮主之所以想到要嫁給江楓,也是王雲夢的功勞,因為那天王雲夢和她們見麵的時候,假裝不經意地提到,她已經找到心上人了,但是她想要嫁給她的情郎,她的情郎卻不肯娶她。
兩位宮主與王雲夢爭了一輩子,聽說王雲夢想要和情郎成親,那人卻不肯娶她,可能下意識地就想要跟江楓成親,好壓王雲夢一頭吧。
王雲夢和柴玉關本是想著兩位宮主與江楓大婚,定會邀請賓客去移花宮觀禮,想來兩位宮主再看王雲夢不順眼,在這大喜的日子,也不會把他們趕出去。那時兩位宮主忙著參拜天地,洞房花燭,移花宮的宮女忙著招待賓客,誰也顧不上那些武功秘笈,他們想要順手牽羊,搬空移花宮,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江楓竟然愛上了移花宮一個其貌不揚的宮女,跟著那宮女逃出了移花宮。最後江楓和那宮女都死在了兩位宮主的手上,兩位宮主受了情傷,回了移花宮。沒有婚禮,王雲夢和柴玉關混不進移花宮,更不用說搬空移花宮了。
唉,倘若王雲夢和柴玉關沒有如此貪心,江楓根本不會遇到移花宮主,現在一定還在人世,燕大俠也不會做上這麼多年的活死人。王憐花是王雲夢和柴玉關的孩子,這句話是王雲夢親口所說,燕大俠,你說你應不應該放過他?”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看向賈珂,問道:“我知道你已經與王憐花成親了。你說呢,應不應該放過她?”
賈珂笑道:“燕伯伯,我嶽母確實不是好人,但在這件事上,她確實是無辜的。”
江彆鶴冷笑一聲,說道:“你和王憐花成親了,你當然向著他。王雲夢在這件事上怎麼會是無辜的?小兒做了她好幾年的情人,這件事是她親口告訴小兒的,難道還會有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