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尋玉早就提防有人背後偷襲,此時聽到背後風聲有異,也來不及回頭,立即向旁閃避,然後拔劍出鞘,向身後這人刺去。適才他就聽到滅絕師太叫蘇夢清殺了自己,此刻回頭,見出手向自己偷襲的人果然是蘇夢清,心中暗罵:“臭女人,真就一點舊情也不念了!”
泰山派的武功其實遠不如峨嵋派的武功厲害,不過宋尋玉天資聰穎,出手又狠又辣,儘得泰山派已故掌門天門道人真傳,而蘇夢清悟性不如宋尋玉,年紀又比宋尋玉小了兩歲,隻得了滅絕師太三分真傳,兩人交起手來,她決不是宋尋玉的對手。
但宋尋玉自忖在這個小小的帳篷裡,就站著滅絕師太這個峨嵋掌門,和丁敏君等三名峨嵋弟子,滅絕師太都已發話,要蘇夢清殺死自己,眼見蘇夢清不敵自己,縱是滅絕師太自恃身份,不肯親自出手,丁敏君三人一定會出手相助的,她們師姐妹合力對付自己,自己哪會是對手。
眼見蘇夢清手中長劍寒光閃閃,向自己胸口刺來,宋尋玉倉促間也來不及細想,心中發狠,暗道:“我便賭上一把!”當即鬆開了手,臉上露出驚愕之色,“當”的一聲響,長劍落到地上,怔怔地望著蘇夢清,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目光中卻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你若要殺我,那就動手吧,我絕不還手!”
一瞬之間,劍尖便已抵到宋尋玉的胸口。蘇夢清與他目光相觸,見他凝視著自己,目光中深情無限,隻覺他目光中的無限深情,化為萬縷柔絲,緊緊纏繞在自己身上,是他潮濕的吻,也是他柔軟的手指,霎時間想起昔日他對自己的柔情蜜意,這一劍如何刺的下去?
蘇夢清手腕顫抖,霍地收劍不攻,淚水再也無法抑製,撲簌簌地流了下來,顫聲道:“你……”
滅絕師太初時瞧見蘇夢清長劍挺出,刺向宋尋玉的要害,心中還挺滿意,心想:“夢清雖然一時糊塗,大錯已然鑄成,總算沒有一錯到底。”待得見到蘇夢清收回長劍,劍尖垂向地麵,在半空中不住顫抖,顯然是難忘舊情,不忍對宋尋玉下手,這叫她如何不怒?厲聲喝道:“夢清,你要掉眼淚,什麼時候不能掉?這等淫邪無恥、下流齷齪之輩,竟也值得你為他掉眼淚?你不一劍將他殺了,如何報你受人侮辱之仇。快!一劍將他殺了!”
蘇夢清恍若不聞,隻是眼含淚水,怔怔地看著宋尋玉,淚水一滴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宋尋玉一步步走到蘇夢清麵前,突然出手如電,抓住了她的脖頸,四根手指,抵在她的大動脈上,同時右足足尖在地下長劍的劍尖上一點,長劍猛地躍起,宋尋玉伸出右手,將長劍握在手中,斜斜護在身前,喝道:“都不要動,不然我現在就擰斷她的脖子!”
這一下變故來得極快,而且宋尋玉和蘇夢清離得極近,眾人根本來不及救下蘇夢清,蘇夢清就已被宋尋玉製住。
甄誌丙一驚之下,從地上躍起,說道:“宋公子,你要抓人質,就來抓我吧,放開蘇姑娘。蘇姑娘何等嬌弱,怎經得起你下此重手?”
宋尋玉冷冷地瞥他一眼,說道:“你若是動一下,我可就要動手了。”
甄誌丙聽到這話,果然一動也不敢動了。
宋尋玉低聲道:“夢清,暫時委屈你了,等咱們離開這裡,我便把你放開。你放心,我不是真的要傷你。”聲音細若蚊音,但這句話就是在蘇夢清的耳邊說的,是以每一個字,蘇夢清都聽得清清楚楚。
蘇夢清突然間被宋尋玉製住要害,感到他的手指用力地抵在自己的脖頸上,大腦一片空白,迷迷糊糊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刻下是在何處。
待得聽到甄誌丙的話,終於回過神來,見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拿自己當人質,不知是現在更傷心一些,還是剛剛更傷心一些,一時真恨不得死了算了。這時聽到宋尋玉的話,臉上仍然滿是淚水,眼中卻忍不住閃過喜色,心想:“原來他對我還是有情的。”
宋尋玉見蘇夢清聽到自己的話,就溫柔乖順地站在自己麵前,任由自己捏住她雪白纖細的脖頸,登時放下心來,不再看她,看向滅絕師太,說道:“滅絕掌門,你若要你這個徒弟的性命,就快命站在外麵的峨嵋弟子讓開條道,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然會把你的徒弟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滅絕師太臉色鐵青地看著他們,聽到最後,突然仰天大笑,說道:“哈哈!你這臭小子好不曉事。你迷惑我門下弟子大壞門規,還幫人玷辱我門下弟子的清白,於情於理,我都要將你殺了。憑你把我的弟子抓在手裡,就想要我放過你,真是可笑!你不妨去打聽打聽,難道滅絕師太受人威脅嗎?就算你用我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說到最後,突然間右足足尖點在地下的碎木塊上,這是先前丘處機暴跳如雷,一掌把小幾拍得粉碎,留在地上的殘骸。那塊碎木頭猛地跳起,滅絕師太飛出右腳,踢向那塊碎木頭,隻聽得嗤的一聲響,木塊快如閃電,向蘇夢清的頭頂疾射而去。
蘇夢清萬萬沒有想到,師父竟會如此狠辣無情,而且那塊木塊來得如此迅捷,倉促間根本來不及閃躲。隻聽得嗤的一聲響,她感到頭頂一陣劇痛,隨即感到宋尋玉緊緊掐著自己脖頸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後頸突然一熱,似乎落上了某種溫熱的液體,跟著聽到“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有重物倒在了地上,這一聲巨響之中,還夾雜著“當”的一聲脆響,是金屬掉到地上的聲音。
蘇夢清渾身脫力,再也無法支撐,跟著倒在地上,隻覺身下凹凸不平,似乎坐著什麼形狀渾圓的東西。但她剛剛死裡逃生,嚇得幾乎要暈過去,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霎時間脖頸上、胸口上、後背上、手臂上,到處都是冷汗,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想起適才的經曆,仍不禁心悸,也就顧不上這許多了。
忽聽得麵前有人說道:“蘇姑娘,你……你還好嗎?”
蘇夢清定了定神,見來人是甄誌丙,想起甄誌丙對自己做的事情,心中恨極了他,但終究抱有一絲幻想,顫聲道:“三天前的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甄誌丙點頭道:“是我,你殺了我吧。”
蘇夢清打了個寒噤,見地下有柄長劍,伸手撿起,不假思索地刺向甄誌丙。
忽聽“當”的一聲響,一物破空而至,打斷了她手中長劍,而且勁力實在太大,長劍在她手中顫抖幾下,她實在拿不住,又聽得“當”的一聲響,她手中這半截斷劍也掉到了地上。
蘇夢清一愣,看到地上那半截斷劍,心中忽然:“對了,這是尋玉的劍。尋玉呢?”
正待站起身來,忽聽得滅絕師太冷冷地道:“丘道長,你這是何意?”原來剛剛丘處機見蘇夢清要殺死甄誌丙,取出懷中銅錢,打斷了蘇夢清手中長劍。
丘處機道:“師太,甄誌丙玷人清白,確是大錯,但這不隻是他自己的錯。宋尋玉剛剛已經承認,若非他從旁誘導,甄誌丙絕不會犯下此等大錯。趙誌敬說自己早上撞見宋尋玉和貴派丁姑娘在樹林裡說話,宋尋玉向丁姑娘道謝,言談之中,流露出的意思,竟是甄誌丙之所以會犯下此等大錯,都是拜他們兩個所賜。如今此事尚未調查清楚,師太就殺死了宋尋玉——”
蘇夢清聽到這裡,失聲叫道:“死了?尋玉死了?”
滅絕師太平素對丁敏君頗為喜愛,所以走到哪裡,都會把丁敏君帶在身邊,聽說蘇夢清被甄誌丙玷汙清白竟然和丁敏君有關,心中正煩,此刻見蘇夢清為了一個死去的人大呼小叫,還打斷了丘處機的話,一點禮貌都沒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道:“你身下坐的是什麼,都已經坐了半天了,竟然還沒有發現嗎?”
蘇夢清一聽這話,連忙站起身來,低下頭,就見地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已經被壓得變形,眉目之間,依稀有幾分宋尋玉生前的模樣,額頭上嵌著一塊碎木頭,木頭深深嵌進頭骨之中。
滅絕師太向來吃軟不吃硬,適才宋尋玉以蘇夢清的性命逼迫滅絕師太放他走,著實犯了滅絕師太的忌諱。
滅絕師太本來自恃身份,不肯親自出手殺死宋尋玉,於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蘇夢清將宋尋玉殺了,現在宋尋玉竟然敢以蘇夢清的性命威脅滅絕師太,滅絕師太再也不願手下留情。
眼見宋尋玉把蘇夢清的身體擋在他的前麵,就像是拿著一麵盾牌,但是宋尋玉比蘇夢清高了一頭,無論他怎麼躲在蘇夢清身後,蘇夢清都沒法將他完全護住,滅絕師太便將內力聚於腳尖,將那塊碎木頭踢向宋尋玉的頭顱。
宋尋玉危急中不及閃躲,本來掐著蘇夢清的脖頸的手掌,急速來到蘇夢清的頭頂,抓住她的發髻,向上一拽,想要將她拽起來,用她的頭顱擋住這塊碎木頭,是以蘇夢清當時感到頭頂一陣劇痛。與此同時,宋尋玉雙膝一屈,以求避開那塊碎木頭。
但是那塊碎木頭來得實在太快,蘇夢清雙腳尚未離地,宋尋玉尚未蹲下身來,碎木頭便已來到宋尋玉麵前,“咚”的一聲,砸進了他的頭骨之中,力量之大,甚至將他整個頭顱都從脖頸上打了下來。頭顱落到地上,也是巧了,正好滾到蘇夢清的身下,蘇夢清倒在地上的時候,正好把這顆頭顱坐在了身下。
宋尋玉最後的險惡用心,旁觀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隻有蘇夢清站在宋尋玉的身前,沒有看見他做了什麼,還當他對自己到底是有幾分情意的。
這時突然見到宋尋玉血肉模糊的頭顱,尤其這顆頭顱已經被壓扁了,腦漿和鮮血都從破口處噴湧而出,流的滿地都是,蘇夢清想到宋尋玉的頭顱之所以變成這副模樣,都是因為自己剛剛坐了上去,心中一痛,登時昏了過去。
甄誌丙大驚,連忙伸手去摟蘇夢清,手指待要碰到蘇夢清的肩膀,忽聽得滅絕師太厲聲喝道:“你還有臉碰她?”
甄誌丙聽到這話,身子一顫,如遭雷劈,連忙縮回了手。但聽得“咕咚”一聲,蘇夢清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上一痛,便即清醒,見地上滿是紅白之物,腥臭刺鼻,心中一慌,連忙坐了起來。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不再理睬他們,看向丘處機,問道:“丘道長,你剛剛是在指責老尼,不該現在殺死宋尋玉了?”
丘處機道:“宋尋玉是自己找死,自然怪不得師太。不過宋尋玉已經死了,知情人就隻剩下甄誌丙、趙誌敬和貴派的丁姑娘這三個人了。如果蘇姑娘現在就殺死甄誌丙,那知情人就隻剩下趙誌敬和丁姑娘兩個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就不好查清楚了。咱們不如先把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了,再來處罰他們。”
丁敏君聽丘處機的意思,竟是已經給自己定罪了,心中又急又氣,臉色煞白,向趙誌敬罵道:“臭道士,咱倆無冤無仇,你何以如此誣陷於我?你說你見我對蘇師妹冷嘲熱諷,就看不下去了,你這麼關心她,難道也是她的相好?所以為了她編出這些故事來誣陷我嗎?”
然後上前幾步,來到滅絕師太的麵前,跪倒在地,啜泣道:“師父,您一定要為弟子做主。弟子對天發誓,在此之前,弟子從沒跟宋尋玉說過一句話。如果弟子撒謊了,就叫老天立馬降下來一道霹靂,將弟子劈死。”
滅絕師太一來最是護短,弟子得罪了人,做錯了事,即使理虧,她也要維護到底,二來如果丁敏君的罪名坐實了,峨嵋派的清譽,定會大大受到影響,這是滅絕師太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
這時見丁敏君發下毒誓,滅絕師太臉色一緩,說道:“敏君,你先起來。咱們峨嵋派可是不好欺負的,如果有人膽敢空口白牙地誣陷你,難道我會饒過他們?”
丁敏君道:“多謝師父!”站起身來,向趙誌敬瞪了一眼,說道:“我師父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倘若你再胡說八道、顛倒黑白,我們峨嵋派可不是好欺負的!”
趙誌敬其實城府不深,隻是生性魯莽暴躁,做事容易衝動,逞一時之快,並沒有想過,衝動完了,應該如何收場。
他適才見到宋尋玉橫屍當場,心中就感到一陣悔意,覺得自己不該為了出口惡氣,就給丁敏君潑臟水的,這時聽到丁敏君威脅自己,心中悔意更甚,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幸好全真教是希望丁敏君參與了這件事的,畢竟甄誌丙是全真教弟子,蘇夢清是峨嵋派弟子,甄誌丙侮辱了蘇夢清,全真教上上下下,都在峨嵋派麵前顯得理虧,臉皮再厚的人,也抬不起頭來。但若丁敏君也參與了這件事,她也是峨嵋派弟子,她參與這件事,顯得像是峨嵋派內鬥,全真教的責任就沒有那麼大了,一會兒峨嵋派向他發難,全真教肯定會護著他的。
趙誌敬隻能硬著頭皮,一條路走到黑了,冷笑道:“如果你管說實話叫作胡說八道、顛倒黑白,那我確實是在胡說八道、顛倒黑白了。如今宋尋玉已經死了,沒有人能證明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了,你便以為你能高枕無憂了嗎?”
他說到這裡,冷哼一聲,又道:“當時宋尋玉聽到丁敏君問的話,就歎了口氣,說道:‘這件事說出來,還真是難以啟齒。這是我的老毛病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比起自己和夢清親熱,我更喜歡看彆人和夢情親熱。不過我也知道,這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毛病,所以我從來不敢跟彆人提起,最多隻是在心裡想想。
我知道夢清是決不會答應這麼做的。丁姑娘,真是太感謝了,若不是你告訴我,全真教有個道士對夢清十分垂涎,我可以利用他來滿足我的願望,我哪有機會實現這個願望。’丁敏君擺了擺手,笑道:‘你不必如此謝我。咱們是互利互惠,我幫你實現願望,你也要幫我實現願望才是。’
宋尋玉就問丁敏君:‘是。丁姑娘,不知你要我做什麼?’丁敏君道:‘宋公子,不知你在日月神教那幫人中,有沒有相熟的朋友?’宋尋玉道:‘嗯,是有幾個。’丁敏君道:‘這幾個都是男人嗎?’宋尋玉尷尬一笑,說道:‘男人和女人都有,丁姑娘,你是有事要找日月神教的人幫忙嗎?’丁敏君點了點頭,說道:‘宋公子,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想找一個日月神教的人,對付我師妹葉木蘭。’”
眾人聽到這話,都向丁敏君瞥了一眼。
丁敏君登時漲紅了臉,罵道:“你這臭道士,連撒謊都不會!葉師妹從不曾得罪我,我為何要對付她?”
趙誌敬卻不回答,繼續道:“當時宋尋玉聽了丁敏君的話,微微皺眉,問道:‘對付?丁姑娘是想怎麼對付葉姑娘?’
丁敏君微微一笑,說道:‘也不用過分了,楊逍對付紀曉芙那樣就很好。宋公子,咱們兩個這麼要好,我也不瞞你。葉師妹年紀雖小,但很得我師父看重。我師父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她老人家在不久前險些死在‘玉簫道人’手上,擔心日後舊事重演,她自己死了無所謂,但是她還沒有選定下一任掌門,峨嵋派可就要斷在她手上了,是以最近一直在物色接任掌門的人選。’
我和宋尋玉聽到這話,都恍然大悟,原來丁敏君想要找人對付葉木蘭,是為了掌門之位。宋尋玉道:‘看來滅絕師太是對葉姑娘另眼相待,有意把掌門之位傳給她了?’丁敏君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說道:‘可不是麼。
倘若葉師妹真的文才武略,樣樣出眾,我丁敏君有自知之明,師父不選這樣的人當掌門人,難道還能選樣樣都不如她的我當掌門人嗎?自然會對她心服口服。可是葉師妹武功雖然不錯,但遠不及我,精明乾練,更是與我差得很遠,如果她隻是葉木蘭,師父根本不可能對她另眼相待,可是誰叫她是師父的私生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