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賈珂與王憐花在殿中和白萍萍說話,並沒有把門關上,方心騎回來以後,一直在殿外守著,三人說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入他的耳中。
方心騎跟在柴玉關身邊這麼多年,和白萍萍自然十分熟悉,哪想到這個平日裡溫柔靦腆,細心體貼,服侍柴玉關無微不至的丫鬟,竟然也是柴玉關的親生女兒,而且她留在柴玉關身邊,隻是為了害得柴玉關身敗名裂,以報當年他折磨拋棄母親之仇。
方心騎既震驚白萍萍的身世,又心驚白萍萍的城府,九年來竟然始終不曾露過馬腳。幸好他跟在柴玉關身邊,不知為柴玉關處理過多少突發事件,早已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初時聽到賈珂叫他進來,用繩子把白萍萍捆住,他絲毫不動聲色,恍若沒事人一般,取出繩子,向白萍萍走去。
待得聽到白萍萍向王憐花求饒,方心騎心想他們畢竟是一家人,白萍萍不好怪罪賈珂,但可以拿他出氣,王憐花不願白萍萍記恨賈珂,定會任由白萍萍拿他出氣,他夾在兩邊,左右受氣,決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王憐花若是心軟了,他便立刻向白萍萍賠罪,給白萍萍找回場子來,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方心騎跟在柴玉關身邊,不知做過多少回受氣包,早已身經百戰,如何應付這種場麵,他再清楚不過了。他臉上不動聲色,卻暗自放緩腳步,以免王憐花尚未回答白萍萍,他就已經來到白萍萍麵前,到時心裡再不情願,也得照著賈珂的吩咐,把白萍萍捆起來了。
這時聽到王憐花說家裡一直是賈珂說的算,方心騎再不遲疑,快步來到白萍萍麵前,用繩子將她緊緊捆住。隨即轉念,想到殿外已經來了不少人,白萍萍在殿中吵吵嚷嚷,外麵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難免會壞了賈珂和王憐花的心情,於是點住了白萍萍的啞穴。
白萍萍跟在柴玉關身邊這麼多年,柴玉關做的決定,她從來隻有順從的份,性格裡的倔強,早就在這九年裡消磨沒了,此刻被方心騎用繩子捆住上身,還被點住了啞穴,自知現在不是為自己辯解的好時機,索性低下了頭,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
王憐花向她望了一眼,便即望向方心騎,問道:“人都到了嗎?”
方心騎微笑道:“大家聽說少爺要見咱們,都忙不迭地趕了過來,此刻都在外麵,等著與少爺見上一麵。”
王憐花微笑道:“很好。”看向賈珂,問道:“咱們現在去見他們嗎?”
賈珂眼望地麵,若有所思,聽到王憐花的話,看向王憐花,微笑道:“你去見他們就好了,我回車上拿一樣東西。”
王憐花微微一怔,立時猜到賈珂的意思,眼中冷光一閃,微笑道:“好啊。”然後走出大殿。
柴玉關招攬的江湖奇人,培養的急風騎士,擄來的五十七個姬妾,還有那些服侍他的仆人,此刻都擠在殿外的廣場上,黑壓壓的一大片,當真熱鬨極了。
柴玉關麾下一共有七十二名急風騎士,皆是年輕英俊、身材高大的少年,而且都是灑金鬥篷,織錦勁裝,胸前掛著一麵紫銅護心鏡。除了方心騎之外,餘下七十一名急風騎士,此刻都已來到廣場,列隊而站,陽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的灑金鬥篷和織錦勁裝都微微發亮,當真氣派極了。
柴玉關那五十七位姬妾,能在眾女之中,脫穎而出,得到柴玉關青睞,當然都是姿容出眾的年輕美女,柴玉關在享樂方麵,從不吝嗇銀錢,眾姬妾平時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早就習慣了這等富貴閒人的生活,適才聽方心騎說,柴玉關死了,柴玉關的一切,都將由柴玉關的兒子接手,料想她們這些柴玉關的姬妾,也是如此,自不免擔憂起自己的前途來。
眾姬妾深知柴玉關是何等的狠辣殘忍,冷酷無情,可不認為柴玉關這個素未蒙麵的兒子,會幫柴玉關贍養她們這些小媽。如果這個兒子不像柴玉關,他也許會給她們一點盤纏,把她們打發走了,如果這個兒子很像柴玉關,他可能不僅一個銅子都不給她們,還會把她們賣去妓院,讓她們給他賺錢。
除了幾個姬妾向來隨遇而安,對富貴生活並沒有太大留戀之外,人人都想要效仿武則天,跟繼子來一段小媽的愛,好繼續享受天下的榮華富貴,因此雖然時間緊張,但還是在衣著打扮上下足了功夫,以期給繼子一個深刻印象。
有的換了一身顏色清冷的衣服,然後摘下幾朵白梅,插在頭上,更顯楚楚動人,含著淚過來了。
有的換好衣服之後,心一橫,找了一塊薑,抹在眼睛上,流著淚過來了。
有的聽說柴玉關這個兒子和柴玉關關係惡劣,覺得他壓根兒不會因為柴玉關的去世傷心,揣度著柴玉關的喜好,打扮的格外雍容華貴。
當然還有幾個隨遇而安的人,什麼都懶得想,聽說柴玉關的兒子要見自己,就直接過來了。
這五十七個年輕美女站在一起,珠圍翠繞,花枝招展,立時成為了廣場上最鮮豔奪目的風景。
在這些急風騎士和姬妾的襯托下,柴玉關招攬的那些江湖奇人,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他們本來沒有感覺,此刻站在廣場上,左邊是英俊瀟灑的急風騎士,右邊是花枝招展的美貌姬妾,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他們像是從山溝溝裡逃出來的難民,於是一個個目視前方,臉上露出不屑之色,以示自己是有真本事的人,這些賣弄色相的人,可沒法與自己相比。
眾人在廣場上等了一會兒,就見王憐花從大殿中緩步而出,居中站在大殿的白玉台階上。
眾急風騎士見到王憐花,登時想起在快活林中,他是如何痛毆他們,又是如何用那曲子戲耍他們,害得他們當眾出糗的,人人心中既畏且懼,很不自在。
那天也在快活林中的江湖奇人,此刻心裡的感受,和眾急風騎士大同小異。而那天不在快活林中的江湖奇人,他們不曾親眼目睹王憐花是如何把柴玉關打得滿地找牙的,隻聽同伴說過那天的經過,對這些事情半信半疑,此刻見王憐花如此年輕,對這些事情更加不能信服。
那些姬妾本來都是為了以後也能過上富貴閒人的生活,才在這裡爭奇鬥豔的,她們先前想到柴玉關的兒子,腦海中浮現出的就是一個年輕了四十歲的柴玉關,根本生不出半點女人對男人的**。
此刻見柴玉關的兒子,竟然是一個風流俊俏的美少年,柴玉關就算年輕上四十歲,也比不上兒子一半好看,人人不禁麵泛桃色,目光含笑,心想:“如果王爺也長這副模樣,我每次和他親熱,哪還會有半點不情願?”
眾女正自琢磨如何拿下這個繼子,心想: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自己要拿下繼子,須得穿上一身孝服,最好頭上再戴一朵白花,更顯得楚楚可憐,來給柴玉關守靈,繼子來柴玉關的靈前祭拜,自己守在靈前,總有機會跟他說話,最好跟他回憶從前的事,緩緩流下兩行清淚,然後身子一軟,跌倒在他的懷裡。
千萬記得要在身上抹點香露,到時跌進他的懷裡,他伸臂將自己抱在懷裡,輕輕一嗅,便能嗅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如此才能讓他欲罷不能。然後到了晚上,他說不定會趁著夜黑風高,悄悄來到令堂,見自己仍然跪在靈前,定會感動於自己的念舊,然後把自己抱在懷裡,跟自己說……
眼看就要想到一些能把柴玉關氣活的事情,忽然一個少年從殿中走了出來,向眾人掃了一眼,然後向王憐花一笑,轉身而去,王憐花也微笑著目送那少年遠去,直到那少年消失不見了,才終於收回目光,看向眾人。
王憐花已經十分俊俏了,這少年竟比王憐花還要英俊幾分,隨隨便便投來一眼,便不禁令人心魂俱醉。好些人腦海中的繼子的臉,立馬從王憐花的臉,變成了這少年的臉。還有人忍不住向身邊的人打聽這少年是誰。
一個大漢說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這人,但看他和少爺如此親密,就知道他肯定是賈珂了。天下人都知道,少爺找了賈珂當相公嘛。”
眾姬妾大吃一驚,方知原來柴玉關的兒子,就是前陣子天天被柴玉關咒罵十八代祖宗的王憐花。
本來賈珂早在十三年前,就已天下聞名,前一陣子柴玉關咒罵王憐花,已經和王憐花成親,而且還是柴玉關的大仇人的賈珂,當然也是天天被他拖出來咒罵,縱使有人從前沒聽說過賈珂和王憐花的事,經過柴玉關翻來覆去的咒罵,當然也對他們兩個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他們在這裡竊竊私語,當然逃不過王憐花的耳朵,王憐花暗自納悶,怎麼就沒人說他找了一個娘子呢?難道這世上隻有柴玉關有這樣一雙慧眼嗎?
王憐花可不想再聽這些人討論王憐花和相公的二三事——如果是討論王憐花和娘子的二三事,他還是很樂意多給他們一點時間的,朗聲道:“你們從前在柴玉關手下做事,現在柴玉關死了,你們若是願意向我效忠,就留在這裡,我和賈珂正是用人之際,絕不會虧待你們,若是不願意呢,現在就可以走了。”
不等眾人回答,王憐花右手食指點出,突然間嗤的一聲響,廣場旁邊立著的一塊石碑上出現了一個圓洞,碎石塊向前飛了數尺,這才紛紛落到地上。
眾人一片嘩然,那塊石碑和王憐花相距兩丈有餘,真不知王憐花是如何在石碑上弄出這樣一個圓洞的。也有有識之士猜到王憐花剛剛食指射出了一道無形劍氣,這道劍氣擊穿了石碑,力道仍然不減,又帶著那些碎石塊飛了數尺,力道漸漸衰竭,碎石塊才終於落到地上。
但看王憐花這一招使得如此輕描淡寫,顯然沒有用儘全力,他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到底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才練出了這麼可怕的武功來。
王憐花微微一笑,重複剛剛的話:“若是不願意向我效忠,現在就可以走了。”
王憐花使這一手,誰看不懂他的威脅。眾人麵麵相覷,默不做聲,無一人離開廣場。
王憐花等了一會兒,微笑道:“很好,你們留在這裡,是願意為我儘忠到底,對我言聽計從了。我知道你們從前跟隨柴玉關,奸|淫擄掠,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從前的事情,我不跟你們計較,但是往後這些事情,一概都不許做。先前柴玉關在我手上吃過的苦頭,你們應該都親眼目睹了,但若有誰再重操舊業,做起壞事,我定會讓這人嘗嘗柴玉關昔日吃過的苦頭。”
眾人心中發寒,齊聲道:“屬下萬萬不敢。”
王憐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人跟隨柴玉關多年,□□擄掠,打家劫舍做的多了,再讓他們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不管他們嘴上說的多麼好聽,一時半會兒,肯定適應不了。
王憐花也不在意他們能不能言行如一,如果有人不聽話,就在他身上種下幾片“生死符”,難道還能繼續不聽話嗎?反正他和賈珂還要在西域待一段時間,才會回中原,這段時間,足夠他們摸清楚這些人的性格和底細了。當下把萬花門的規矩一一告訴眾人,當然沒提萬花門的名字,然後命眾人回去收拾行李,各人的行李收拾完了,就收拾山穀裡的東西,一個時辰之後就跟他們出發。
眾急風騎士和江湖奇人都四散而去,唯有那些姬妾拿不準王憐花的態度,畢竟她們不是江湖人士,大部分都不會武功,王憐花剛剛說的那些規矩,可不像是跟她們說的,也不知他會不會帶她們一起離開。
這些姬妾之中,數金三姐性情潑辣,最有主意。這時眾姬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是聚在一起,想要商量出個章程來,金三姐已經走到王憐花麵前。但見她柳眉櫻口,膚光勝雪,桃紅色襖子半掩半開,露出一痕雪脯,耳邊的寶石墜子一晃一晃的,寶石反射陽光,照得人眼花。
金三姐一笑,說道:“少爺,我們姐妹好歹伺候了王爺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你們現在就要走,我們姐妹,你帶不帶上?”
王憐花跟著王雲夢長大,對女人的心思最了解不過,見金三姐跟他說話之時,目光輕佻,笑容中頗有曖昧之意,哪還不懂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說道:“你們若是想要回中原,我確實可以捎你們一程,不過到了中原,你們就得自尋出路了,我是不會管你們的。
柴玉關雖然是我的親生父親,但他不僅殺我母親,殺我的賈珂,連我這個親生兒子,他都要殺,我和他早已恩斷義絕。他若是還在人世,我根本不會理他,你們和我非親非故,更不要指望我照顧你們。”
金三娘見王憐花臉上似笑非笑,目光似無情還有情,看得她渾身酥軟,可不像是一個正派男人,心想:“你帶上我們就好,接下來咱們朝夕相處,隻要你有一點色心,我就不信你能守得住自己。”
當下嫣然一笑,說道:“少爺和王爺有仇,可彆把氣出到我們身上,我們若是自己有的選,誰不想找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跟他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你隻管把我們帶回中原就是,我們有腿有腳,難道還能跟塊膏藥似的,纏在了你身上,就不肯下來啦?”說到最後這句話時,右手握住左手中指,做了一個左手中指拔不出來的手勢,然後微微一笑,翩然離去。
其他姬妾見金三娘不僅得了王憐花保證,還跟王憐花有說有笑,似乎馬上就能把王憐花拐到她的床上去了,連忙一擁而上,過去跟王憐花說話。
王憐花遠遠瞧見賈珂走了回來,心想若是賈珂瞧見自己被這些女人包圍,便認為自己這是貪花好色,三心二意了,然後不理自己了,那自己可真是太冤枉了,忙道:“你們不必一個個過來向我求情,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柴玉關的手下強行擄來的,憑你們自己,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到中原,我把你們捎回中原,不過是順手的事。
你們快回去收拾行李吧,若是彆人都收拾好了,你們卻沒有,我說不定就會改變主意,把你們留在這裡了。”說罷,也不再理睬她們,轉身向賈珂走去,不一會兒就來到賈珂麵前。
賈珂屈起右手食指,刮了一下王憐花的鼻梁,笑道:“這麼多美女眾星拱月似的圍著你,感覺是不是很好?”
王憐花扮了個鬼臉,拉著賈珂的手,和他向宮殿走去,說道:“怎麼會好!我一看到她們,就會想起柴玉關,想起我媽來。我媽雖然情人很多,但她從來不留情人在家裡長住,而且她也從來沒有一口氣找了五十七個情人。
嘖嘖,如果我媽知道柴玉關在家裡養了這麼多個情人,估計會氣得從地府爬上來,把柴玉關這些情人撕成碎片,然後再回地府吧。真不知道這些女人是怎麼想的,難道我看上去很饑不擇食嗎?她們怎麼會覺得,我會對柴玉關的女人感興趣?”
賈珂聽到這話,回憶原著裡的王憐花做的事情,原著裡的王憐花在後半部分扮成急風騎士,待在柴玉關身邊,書裡確實沒寫他和柴玉關身邊的侍妾或是丫鬟有染,他要解決個人需求,也是去找跟著沈浪的染香。於是向王憐花一笑,說道:“不是你饑不擇食,是柴玉關饑不擇食,她們對你一點也不了解,當然會把柴玉關的性格和喜好,套到你的身上來了。”
王憐花深表讚同,柴玉關當年用毒藥殺死了柴家三十餘口,親爹親媽都下得去手,爬上自己親爹的小老婆的床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