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得嬌柔婉轉,哭得楚楚可憐,如果這時有人闖進馬車,看見這一幕,定會以為他們幾個男人,合起夥來欺負香香這樣一個年輕姑娘。陸小鳳明明已經懷疑香香和許金元是一夥的,心中卻也軟了,向許金元道:“你怎麼說?”
許金元看著陸小鳳,臉上露出又詫異、又不以為然的神色,似乎在說:“不過一個婊|子,有什麼值得我浪費舌的?”但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賈珂,說道:“這位老哥說的有理,我看真相就是他說的這樣。”
許金元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賈珂卻隻有十八歲,陸小鳳聽到許金元管賈珂叫老哥,雖知賈珂現在看上去是個魁梧大漢,臉上卻也不禁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
香香聽到許金元的話,也不用手背去擦眼淚了,咬著嘴唇看向許金元,嘴唇被她咬得通紅,一雙清澈的大眼中流露又委屈、又絕望的神色,淚水一滴滴地順著下巴流進了衣服裡麵。
許金元像是被香香看得心煩,伸手推了香香一把,咕咚一聲,香香被他推倒在地,頭上的發髻散開,發絲散了一地,遮住了香香的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小塊額頭來。
許金元冷哼一聲,淡淡地道:“你也不必覺得委屈。我自己看不上你這臭婊|子,但我帶去望花樓的人,看上你的可不少。你和他們上床,幫我招待他們,可不就算是我的同夥了嗎?”
香香顫聲道:“招待……招待……”突然坐了起來,用她蔥管似的指甲,去抓許金元的脖子,叫道:“是啊,我招待你這個臭狗了,招待你那幫爛貨朋友了,但我隻跟你們做過皮肉生意,你休想什麼臟水都潑在我身上!休想!我嫌你臭!”
許金元反手一個耳光,便要扇在香香的臉上,陸小鳳抓住他的手,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吧。”
許金元滿含憤恨地咬了咬牙,沒有說話,抓住香香扼住自己脖子的手,狠狠地甩了下去。
他的脖子已經被香香的指甲撓出了七八道血痕,疼得他倒吸了兩口冷氣,罵道:“臭婊|子!”
香香肩膀聳動,又在哭,又在笑,說道:“你活該!哈哈,你活該!誰叫你把你做的那些臟事,都按在我的頭上!雖然我是個婊|子,但我賣的是我的身體,不是我的尊嚴,我的清白……”
她這句控訴尚未說完,忽見一隻手掌伸了過來,手指修長,掌心柔膩,真如用白玉雕成,手心上放著一粒深褐色藥丸。
陸小鳳坐在旁邊,但覺異香撲鼻,仔細一嗅,又覺這股陌生的香氣之中,隱隱有種草木清香。
陸小鳳順著這隻手看過去,就見王憐花微微含笑,看著許金元和香香,目中蘊藏著一絲殘酷的笑意。
陸小鳳一怔之下,又向許金元和香香瞧去,卻見片刻之前,還勢不兩立,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兩個人,這時卻緊緊地靠在一起,貪婪地看著王憐花的手掌,準確來說,是王憐花手心上的那粒深褐色藥丸,就像是很多天沒有吃飯的餓狗,看到了肉骨頭一樣。
王憐花微笑道:“想要嗎?”
許金元和香香一齊點頭,說道:“想,想!”
王憐花微笑道:“可是這裡隻有一粒怎麼辦?”
許金元舔了舔嘴唇,說道:“這婊|子不需要它,大爺,你把它給我吧。”說著伸手去拿那粒深褐色藥丸。
香香一手去推許金元的手,一手打了許金元一耳光,罵道:“這是老娘的,你這爛貨休想碰老娘的東西。”
許金元不甘示弱,一腳踹到了香香的肚子上,然後伸手去抓王憐花手裡的那粒深褐色藥丸。
香香“啊”的一聲慘叫,突然撲了上去,張開嘴巴,狠狠地咬在了許金元的手臂上。
許金元感到手臂一陣劇痛,再也無力去拿那粒深褐色藥丸,慘叫道:“你這婊|子快放開我!”跟著用腳去踹香香,香香始終不鬆口,他隻好用另一隻手去拽香香的頭發。
香香吃痛,伸手去抓許金元的臉,在他臉上撓出了幾道血痕,差點把他的眼珠子摳了下來。
陸小鳳見這兩人一聽說王憐花隻有一粒藥丸,便纏在一起扭打咬齧,仿佛跟對方有血海深仇一般,忍不住道:“這裡雖然隻有一粒藥丸,但你們可以把它分成兩半——”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扭打在一起的許金元和香香同時轉頭看他,罵道:“你在說什麼瘋話?半粒怎麼能夠我們用的?”
許金元罵完陸小鳳以後,發現香香因為說話,鬆開了自己的手臂,當即連著扇了她七八個耳光,把她打得嘴角流血,滿臉通紅,臉頰高高腫起,罵道:“臭婊|子!你——啊!”說到這裡,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蜷縮著身體,倒在了地上。
原來香香情急之下,抓起落在旁邊的玉簪,插在許金元的要害之上,讓他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陸小鳳也是男人,看到這一幕,不禁臉色微變。
香香一腳踹開許金元,罵道:“爛貨,你也配跟老娘搶東西?”然後看向王憐花,攏了攏頭發,嫣然一笑,說道:“大爺,許金元不要了,你把它給我吧。”
她先前跟許金元扭打在一起,臉色猙獰,罵罵咧咧,現在許金元受了重傷,倒在了地上,再也無力跟她搶這粒深褐色藥丸了,她神態立轉,又變得滿麵春風,眉目含情。
王憐花微微笑道:“你想要它?”
香香摸著自己的頭發,手指似有意、似無意地將自己的領口,又向下扯了一段,嫣然笑道:“求您把它給我。隻要您把它給我,您要我怎麼做都成。”
王憐花微微笑道:“我也很想把它給你,可惜我早就答應過它,不會把它給撒謊的人了。”
香香笑道:“那您更該給我了,我不撒謊。”
王憐花道:“你和許金元是什麼關係?”
香香不假思索地道:“我和他是一夥的。許金元看不上我,一年到頭找我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但這是我們演給外人看的。
其實許金元每次把人帶來望花樓,倘若他帶來的是朋友,那天晚上,一定是我接待這個朋友,給他喂下迷春酒,然後把他送進密室裡。到了第二天,我會假扮這個朋友,在眾目睽睽之下,和許金元一起離開望花樓,再找機會回望花樓。日後他的親朋好友發現他失蹤了,來興州城找人,也找不到望花樓來。
倘若他帶來的是他強行擄來的人,就像姬老板這樣,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昏迷不醒了,那我們就直接把他搬進密室裡,然後等老板的指示。”說到最後,抓緊身上的衣服,向王憐花一笑,說道:“大爺,我很誠實吧。”
王憐花不置可否地問道:“你和許金元的老板叫什麼名字?”
香香道:“不知道。許金元在這件事上沒有撒謊,我們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頓了一頓,歎了口氣,緩緩地道:“一年前,有個出手闊綽的客人,三不五時就來找我,‘他’每次過來,都隻是在我這裡坐一會兒,不是聽我給‘他’彈曲子,就是要我給‘他’念話本,有時候會留下來吃飯,有時候不會,但是從不在我這裡過夜。
我那時已經做了六年的妓|女了,像‘他’這樣的客人,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可真是想不明白,‘他’每次花那麼錢來找我,卻不和我親熱,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香香說到這裡,突然苦笑一聲,繼續道:“就這麼過了好幾天,我倆第七次見麵,那天我給‘他’彈完一首曲子,跟‘他’說,這是我專門為‘他’學的,問‘他’喜不喜歡聽。‘他’不怎麼在意地點了點頭,問我明天有沒有約,說‘他’接下來這幾天不方便來望花樓,但‘他’又想見到我,所以‘他’想包下我幾天,讓我跟‘他’去客棧住。
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做我們這一行的,每年都有很多人,跟著客人出去,然後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外麵。‘他’又不是我那些知根知底的熟客,誰知道我跟‘他’出去,‘他’會不會凶性大發,把我殺了。
但‘他’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我拒絕不了,虹姐,就是望花樓的老鴇,也拒絕不了,就讓我跟‘他’去,為了讓我安心,還找了兩個人送我去‘他’住的客店,說是他們每天都會過來看我,如果有什麼事,他們會立刻去找官府的。
我在客棧的第一天,過得和從前一樣,‘他’隻讓我給‘他’彈琴,念話本,不碰我一根手指,晚上也是讓我去旁邊的房間休息。但是到了第二天,我突然覺得渾身都不得勁,明明才剛起床,卻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那家客店的飯菜明明非常美味,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好吃,但也不覺得難吃,就是覺得如同在嚼蠟塊一般。
‘他’要我給‘他’彈琴,我雖然聽到了,卻懶得理‘他’,仿佛什麼都不重要了。我想去床上躺著,可是在床上躺著,什麼都不做,我還是覺得累,連根手指都懶得抬起來,眼睛也是半睜半閉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唉,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感到全身又冷又熱,像是有成千上萬隻小蟲子,在我的身體裡鑽來鑽去似的。朦朦朧朧中,就見‘他’走了過來,坐在床邊,向我一笑,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我好像是點了點頭,也有可能是直接求‘他’給我倒一杯水喝,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我問‘他’我是不是生了什麼病,我求‘他’給我找個大夫。
‘他’哈哈一笑,說道:‘大夫,你以為大夫能治好你中的毒嗎?’我聽‘他’這麼說,才知道我這樣痛苦,原來是因為中了毒。我問‘他’:‘毒?是你給我下的毒?’‘他’笑道:‘除了我,還有誰呢?你放心,我現在還舍不得殺你,你現在雖似在十八層地獄中,但我有辦法可以將你帶到天堂,甚至比在天堂還要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