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本來因為陸小鳳可能看出西門吹雪和姬悲情容貌上的相似之處而心生遲疑,在他看來,計劃既已定下,在得手之前,當然是變故越少越好。
不過王憐花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從姬苦情和姬靈風在西域的布置來看,他們絕不是行事魯莽之輩,換作賈珂自己,也不會輕易相信連臉都沒有露出來的玉像,會是姬悲情的玉像。
賈珂遺憾道:“早知會有今日之事,當時就多問老僵屍一些姬悲情的習慣和口癖了。”
王憐花一笑,說道:“要不你現在殺個人,讓他去地府幫你找老僵屍問問?”
賈珂哈哈一笑,說道:“好啊,我來殺你了!”說著翻身壓住王憐花,低頭吻住王憐花的嘴唇。
過了好一會兒,賈珂放開王憐花,把玩著王憐花的頭發,笑道:“咱們去找陸小鳳之前,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小表妹。”
王憐花“咦”了一聲,說道:“咱們今天不回來了嗎?我還想晚上把李訛龐扔下床去,自己躺上去試試呢。”
賈珂“嘖”了一聲,說道:“這麼一個老大叔的床你也稀罕?你想他平時肯定沒少在那張床上寵幸妃子,做這做那,你也不嫌膈應?”
王憐花十分無語,有心想說:“客棧那些床不也是嗎?你何時嫌棄過客棧的床?”但隨即轉念,又高興起來。
按照寧榮二府的作風,少爺們普遍不到十歲就睡遍了身邊的丫鬟,十一二歲就在家塾、戲班和酒席上找相好,十三四歲就青樓、象姑館兩地跑了。
如果賈珂不是在這種事上特彆講究,覺得自己亂來一次,可能就會重病身亡了,一直特彆潔身自好,王憐花每次出門辦事,也沒法如此放心。
雖然王憐花實在無法理解賈珂怎會有這種想法,照賈珂這個邏輯,這世上得有一大半的男人和一半的女人都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幽靈了,不過不理解歸不理解,這種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王憐花當然舉雙手讚成。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既然你嫌他的床臟,那咱們就不去他的床上睡了。你現在總該知道,我是多麼的疼老婆了吧?”
賈珂甜甜一笑,說道:“哥哥這麼疼我,一定知道我就喜歡聽哥哥叫我‘老公’,而且每次聽到哥哥這麼叫我,我的心情就會很好吧。哥哥,你不快叫我幾聲‘老公’,來讓我開心?”
賈珂這一連串的“哥哥”砸下來,把王憐花的骨頭都砸酥了。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賈珂的下巴,然後笑眯眯地道:“那我還是不疼你了吧。”
賈珂做了個凶狠的咬人表情,突然跳下了床,然後將王憐花扛在肩頭。
王憐花咯咯笑道:“賈兄,你這是知道我走的累了,特意把我扛起來,讓我免去自己走路嗎?這可要多謝你了。”
賈珂“啪”的一聲,拍了一下王憐花的屁股,笑道:“王兄何必如此客氣,我這麼做,一來是為了讓你免於走路之苦,二來也是為了我自己。”
王憐花眨了眨眼睛,道:“為了你自己?”
賈珂笑道:“正是,畢竟我可不是天天都有這等眼福,欣賞王兄穿裙子紮辮子的可愛模樣的。”
王憐花一怔之下,這才想起來,自己適才假扮宮女,穿的是宮女的裙裝,之後隻把自己臉上的易容去掉了,身上的衣服可沒有換掉,也就是說,賈珂眼中看到的,一直是穿著裙子的自己。
王憐花臉上一紅,但隨即笑了起來,說道:“好說,好說,這點兒眼福,就當在下的肩膀上的路費吧。”
賈珂不免有些驚訝,笑道:“我可是要扛著你去見你的小表妹,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讓她看見你現在的樣子?”
王憐花微笑道:“賈兄多慮了,我確實一點也不在意。”這時他被賈珂扛在肩上,上身垂在賈珂的背後,張開手指,就抓住了賈珂的一縷頭發,把玩幾下,方道:“就是不知道你在不在意?”
賈珂知道王憐花這是吃準了自己不會讓他這樣出現在王語嫣麵前,以免有損他那英明神武的帝王風範——如果他有這種風範的話,心中當真又好笑,又好氣,真想就這樣扛著王憐花去青鳳閣找王語嫣了,但還是把王憐花放到了床上,忿忿地看著王憐花。
王憐花卻很自在地坐在床上,臉上含笑,明明知道賈珂氣得想要咬掉他的鼻子,卻偏要故作疑惑,問道:“賈兄,你不是要把我扛去青鳳閣嗎?怎麼現在就把我放下來了?難道是嫌我給你的路費太少,不夠你出這麼大的力氣?這可怎麼辦……”
他把玩著自己的頭發,頭發也是標準的宮女發型,眼波一轉,忽然一笑,說道:“不然接下來我就用王姑娘的聲音跟你說話,讓你不僅能大飽眼福,還能大飽耳福,如何?”最後的“如何”二字,他用的就是王姑娘的聲音,軟洋洋的,無比柔膩。
賈珂知道自己若是說“好啊”,王憐花絕對會高高興興地答應,然後趴到自己的肩上,他就是吃準了自己不可能讓他這樣去見王語嫣,但自己還真就不可能讓王憐花這樣去見王語嫣。
賈珂忿忿地在王憐花的臉頰上捏了兩把,然後打開櫃子,把王憐花的衣服取出來,遞給王憐花。
王憐花卻不接,唉聲歎氣地道:“賈兄,雖然我很想把衣服接過來,但是我剛剛被凶徒打了兩下,如今身受重傷,連手都抬不起來了。你還是不要管我了,就讓我用這副模樣,去見我表妹吧。如果她因為這事,瞧我不起,那也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你。”說著用手指去擦眼睛,擦了兩下,抬腳去踹賈珂,說道:“快掉幾滴眼淚下來,沒看見你相公正在裝可憐嗎?”
倘若王憐花隻說前麵的話,賈珂隻會氣得想要咬掉他的鼻子,但是最後一句話一出,賈珂登時破功,忍不住噗嗤一笑,坐到床上,將王憐花抱在懷裡,去咬王憐花的耳朵,說道:“人家王婆賣瓜,好歹吹噓的話是她自己說的,被她吹噓的瓜也是她自己的,怎麼我的王公裝可憐,就要向你裝可憐給他看的人要眼淚啊?”
王憐花笑道:“傻孩子,我不是向你要眼淚,我是向你討債。”
賈珂眉毛一揚,問道:“討債?”
王憐花回過身來,摟住賈珂的脖頸,笑道:“你在床上總是把我弄哭,自己算算,我已經掉過多少眼淚了?三千滴總是有了吧。”
賈珂知道王憐花說的三千滴眼淚,其實對應的是自己先前說的“三千弱水”,忍不住吃吃一笑,說道:“這麼說來,我確實欠你不少眼淚,現在給你嗎?”
王憐花笑眯眯地道:“你要用哪裡給我?”
賈珂一笑,湊過去親吻王憐花的臉頰,嘴唇每親吻一下,舌頭就湊上去輕輕一舔,連著親了三十幾下,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王憐花,笑道:“你看你臉上這點點淚水,哭得多傷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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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語嫣來到臥室,瞧著繡著花朵的青色錦帳,錦帳下麵,就是公主的床,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銀川公主,她是死在這張床上的?”
薛哩歎了口氣,說道:“我想應該是的。”
王語嫣可不想睡死人的床,找了張椅子坐下,問道:“公主的屍體呢?”
薛哩難以置信地看了王語嫣一眼,似是不敢相信,王語嫣一個溫柔斯文的小姑娘,問起銀川公主的屍體的下落,竟然如此輕描淡寫,頓了一頓,說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王語嫣心中一寒,心想李清露堂堂公主,病死以後,連個葬禮都沒有,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那些知道她的死訊的宮人,也都被李訛龐處死了。這個世上,知道李清露病逝的人,可能就隻有李訛龐、李訛龐的親信和自己了。
縱使認為李訛龐不會對自己下手,王語嫣仍不禁不寒而栗,思忖:“如果皇上用這法子來對付我,我豈不是也要悄無聲息地在這世上消失了?不,王語嫣現在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言念及此,忍不住珠淚點點而下。
薛哩見王語嫣前腳還在問銀川公主的屍體,跟著就愁眉緊鎖,珠淚悄垂,心想:“她和公主畢竟是表姐妹,雖然素未蒙麵,但骨肉親情,做不得假,這會兒想到公主是怎麼死的,就傷心成了這樣,她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啊。”她想起看著長大的銀川公主,想起早就病逝的皇後,忍不住也掉下淚來。
王語嫣見薛哩哭得傷心,反而不哭了,問道:“你哭什麼?”
薛哩擦了擦眼淚,說道:“讓殿下見笑了。奴婢從前一直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公主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奴婢覺得公主昨天還是那麼小的一個小娃娃呢。”
她比劃了一下高度,繼續道:“轉眼間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就要出嫁了。奴婢從前隻擔心她在衛國受欺負,誰想她還沒過門,就病死了。先皇後在天有靈,見到了公主,心裡一定十分難受。”
王語嫣淡淡地道:“你不必在這裡假惺惺地裝腔作勢。你若是真心疼愛公主,又怎會始終用‘殿下’稱呼我?再過幾天,我嫁去衛國了,天下人人皆知,銀川公主嫁去了衛國,又有幾人知道,銀川公主早就病逝了?如果人死以後,真有魂魄,銀川公主知道了你們的所作所為,心裡會是什麼滋味,我不信你想不出來。”
薛哩臉色煞白,想要反駁王語嫣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甚至不敢去看王語嫣的臉,生怕從她臉上看到責備之色,那會讓她覺得,是銀川公主在責備她呢。
突然之間,一個宮女走了進來,笑道:“殿下,陛下和太後都派人送來了賞賜,殿下出去謝恩吧。”
王語嫣一手扶額,說道:“我頭痛,不想出去了,叫薛哩代我向兩位謝恩吧。”
那宮女見王語嫣如此沒規矩,臉上笑容一僵,看向薛哩,等著聽薛哩如何教訓王語嫣,卻不想薛哩神色平靜地道:“是,奴婢這就過去。”然後看向那個宮女,說道:“你跟我一起去,殿下頭痛,讓她自己在這裡待一會兒吧。”那宮女見薛哩也這麼說,隻好跟著薛哩離開臥室。
王語嫣見臥室裡隻有她自己了,這才放下了手。
她走到床邊,怔怔看著銀川公主的床,想到她們本來是表姐妹,一麵都沒有見過,如今一個死了,一個不得不拋棄自己的身份,繼承她的身份,她們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隻能由彆人。想到這裡,登時對銀川公主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心想:“她是死在了這張床上嗎?”
忽聽得“呀”的一聲輕響,窗戶似乎被風吹開了。
王語嫣身上一冷,轉過頭,就見不知何時,窗子外麵站著一個蒙麵人,也不見他揚手,窗外突然間烏光閃動,十枚極細的鋼針射入王語嫣的後背。
王語嫣的臉色扭曲起來,身子向前倒去,用最後的力氣,說道:“是你!”
那蒙麵人說道:“你怎麼……”隨即反應過來,認定王語嫣不過是虛張聲勢,一邊趕去禦花園,一邊脫掉了自己的外衣和蒙在臉上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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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珂將太後從櫃子裡抱出來,放到床上,然後拉開抽屜,取出那小半塊浸過水的“五更雞鳴還魂香”,放進懷裡,遊目四顧,問道:“這裡沒有咱們的東西了吧?”
王憐花配合地睜大眼睛,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道:“我看沒——”一句話尚未說完,便道:“王語嫣被人偷襲了!”
賈珂一驚,和王憐花破窗而出,施展輕功,趕到銀川公主的臥室外麵,但見窗子大開,寒風吹得窗子兩側的簾子時而飛起,時而落下。兩人趕到窗前,向屋裡張去,隻見王語嫣趴在地上,身子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還是活,連忙縱身而進,來到王語嫣身邊。
王憐花伸出食指,搭在王語嫣的脈搏上,很快說道:“她中毒了,還活著,但馬上就要死了。”
賈珂連忙取出一粒解百毒的**丹,掰開王語嫣的嘴唇,喂進她的嘴裡,問道:“這**丹能解她中的毒嗎?”
王憐花一笑,說道:“這種隨處可見的毒都解不了,我看我乾脆金盆洗手,從此再不煉丹算了。”
賈珂道:“隨處可見?”
王憐花笑道:“我隻是打個比方。這些鋼針上麵塗的毒藥是用什麼東西煉製的,我大致都能猜出來,這些毒物都不是什麼罕見的毒物,不過搭配在一起倒有幾分意思。”
王憐花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搭王語嫣的脈搏,又道:“她中的毒已經無礙了,不過她背後畢竟中了幾根毒針,這幾根毒針若不儘快用吸鐵石吸出來,拖得久了,就會在她體內遊走,隨時會把她的內臟戳破,到時候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了。咱們是把她帶走,還是把她留在這裡?”
賈珂道:“把她留在這裡吧,皇帝還等著她假扮女兒和親呢,一定是這世上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區區幾根鋼針,西泥國的禦醫一定知道怎麼取出來。我看咱們還是等會兒再出宮,先待在這裡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吧。憐花,王語嫣被毒針射中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王憐花點了點頭,說道:“她說:‘是你!’”
賈珂道:“她認識偷襲她的人?”
王憐花點了點頭,說道:“她這句話說完,我就聽到站在她附近的一個男人說:‘你怎麼……’隻說了這三個字,就閉上了嘴,然後趕去禦花園了。可惜在禦花園裡散步的人很多,我聽了一會兒,就跟丟了他。”
賈珂略一沉吟,說道:“難道是慕容複?”
王語嫣看到這個男人,說了一句“是你”,顯然她認識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發現她認出了自己,說的是“你怎麼……”,顯然他也認識王語嫣,但沒想到王語嫣會認出他來,可見他是喬裝打扮以後,來刺殺王語嫣的,所以聽到王語嫣認出了他,會表現的這樣驚訝。
這些暗器從窗外打入王語嫣的後背,而且從地上的血跡來看,王語嫣被人偷襲以後,身體沒有被人搬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