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貴妃當然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但她始終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了皇帝這一番控訴,才明白那個凶手是怎麼給眾人下毒,又是怎麼將那枚毒針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自己的袖子裡的。
她跪在地上,低聲啜泣道:“陛下,臣妾十五歲進宮,已經服侍您十六年了。這十六年來,臣妾有沒有就會學武功,有沒有學過武功,您怎會不知道。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臣妾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臣妾有時候是會耍耍小性子,但是殺人這種事,臣妾是決不敢做的。
您說臣妾剛剛故意摔倒,打翻茶幾,但也可能是那個刺殺公主的刺客,在臣妾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故意讓臣妾摔倒在地,對於練過武功的人來說,這麼做當然一點也不難。
也許她先是借著將臣妾扶起來的功夫,將這枚毒針悄沒聲息地放進了臣妾的袖子裡,然後借著將臣妾扶了起來,手上沾了茶水的功夫,將手指上沾著的水珠彈進了這十四隻茶杯裡。
甚至敬妃手指上的那個針孔,都不一定是過來扶臣妾的時候,不小心被藏在臣妾衣袖裡的毒針紮到的,而是那個刺客在將這枚毒針放進臣妾的袖子裡之前,就用毒針在敬妃的手指上紮了一下。
陛下,您向來英明仁慧,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凶手的那點小伎倆,自然蒙騙不到您。臣妾是從漪蘭殿直接過來的,去漪蘭殿接臣妾的人,是您派去的禦前侍衛。如果這毒針真的是臣妾的東西,那麼漪蘭殿中,一定還有毒針和毒針的解藥。
臣妾請求陛下親自去漪蘭殿中搜查,如果找到了證據,證明臣妾就是刺殺公主的刺客,或是證明臣妾和外男私通,不用陛下懲罰臣妾,臣妾立時自刎在您麵前。
隻是那刺客武功高強,手段卑鄙,說不定早就想好刺殺公主以後,就把罪名推到臣妾身上,事先就潛入漪蘭殿,將毒針和解藥藏在了什麼地方。若有此事,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李訛龐見池貴妃哭得宛如梨花落雨,想起十六年來的種種□□,心腸不禁軟了,移開目光,森然道:“你想要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就盼著朕的那瓶丹藥,能救活她們的性命吧。”
不過片刻,兩個侍衛便急匆匆地趕了回來,說道:“陛下,藥拿回來了!”一個侍衛一邊說話,一邊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玉小瓶。
李訛龐道:“怎的用了這麼長時間?快把藥丸給太醫!”
那侍衛連忙把那隻白玉小瓶交給曾太醫,曾太醫道:“既然這是解毒靈藥,那就每位娘娘先吃一枚,看看管不管用吧。”他先倒出一枚藥丸,送進那個幾乎已經沒有呼吸的娘娘口中,然後將餘下的藥丸,挨個分給那些中毒的娘娘。
不一會上官丹鳳等人臉上黑氣儘退,連那個幾乎沒有呼吸的娘娘的狀況都大為好轉。曾太醫給官丹鳳等人把脈,喜道:“還請陛下、太後和各位娘娘放心,各位娘娘體內的毒素都已消解了,一會兒微臣再給各位娘娘開幾張調養的方子,回去喝上幾天,身子就無礙了。”
李訛龐鬆了口氣,說道:“你們就先留在楓霞殿吧,太後會好好照顧你們的,等朕處理完這件事,再來找你們。”看了池貴妃一眼,說道:“你跟朕一起去漪蘭殿。”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一事,對侍衛說道:“你快去找赫連鐵樹,朕有事要見他。”
漪蘭殿從前是李秋水的住所,李訛龐記事以來,李秋水就住在這裡。後來池貴妃當上了貴妃,知道李訛龐對李秋水感情深厚,加上那時李秋水已經不在皇宮了,就特意仿製了許多李秋水做貴妃時的舊物,按照李秋水當年的喜好,將漪蘭殿重新布置了一番。
李訛龐走進漪蘭殿,看著殿中的布置,想到池貴妃將漪蘭殿布置成這樣,都是為了自己,心頭登時湧上萬千感慨,眾侍衛已經得了他的吩咐,控製住了漪蘭殿中所有人,然後四處翻找毒針和解藥。
太監道:“皇上,您坐著歇會兒吧。”
李訛龐擺了擺手,怔怔地看著牆上的一幅畫像,其實什麼也沒有看進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側過頭去,向池貴妃瞧了一眼。
池貴妃身邊站著八個侍衛,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以免她突然出手,偷襲李訛龐。兩人站得很遠,李訛龐看彆處的時候,池貴妃一直在看著他,慘白著臉,眼眶中淚珠滾動,這時見李訛龐看了過來,勉強一笑,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李訛龐心腸一軟,心想:“會不會是朕冤枉了她?”但他還沒說話,就見一個侍衛小跑過來,站在他的麵前,低聲道:“皇上,我們在貴妃娘娘的床底下,發現了一條密道。”
李訛龐臉色一變,狠狠地瞪了池貴妃一眼,說道:“你這個賤人!真的在朕的眼皮子和男人私通!”
池貴妃嚇得六神無主,連忙跪到地上,說道:“皇上,臣妾根本不知道床底下有條密道。臣妾雖然在這漪蘭殿裡住了好幾年,但這漪蘭殿也不止住過臣妾一個人啊。”
李訛龐懷疑池貴妃和彆人通奸,先前的憐惜之情自是蕩然無存,冷笑一聲,說道:“帶貴妃過去,朕倒要看看,她知不知道這條密道!”說罷,大步向池貴妃的臥室走去。
赫連鐵樹知道李訛龐叫他進宮,是因為他認識唐玉,如果刺殺公主的刺客就是唐玉,至少他能認出來唐玉的身份,這時見李訛龐走向池貴妃的臥室,他連忙跟了過去。那些看守池貴妃的侍衛對望一眼,說道:“貴妃娘娘,請罷。”
池貴妃站起身來,臉上滿是淚水,腳步踉蹌地跟著李訛龐去了臥室,那八個侍衛仍然走在她的前後左右,以免她出手傷人。
一行人到了臥室,就見床板掀開,下麵露出一個大洞,幾個侍衛守在洞口,見到李訛龐過來了,忙道:“皇上,我們四個兄弟已經下去了。”
李訛龐森然道:“他們發現什麼了?”
一個侍衛道:“他們說下麵是一條曲曲折折的通道,不知通向哪裡。”
話音剛落,就聽到洞中有侍衛叫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李訛龐見池貴妃的床下真的有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轉頭看向池貴妃,一字字地道:“池文君,你一直瞞得朕好好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池貴妃但覺天旋地轉,一時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沒人敢去扶她,她自己很快就反應過來,連連磕頭,哭道:“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床下有條密道,密道裡藏著一個人,臣妾……”
後麵的“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這裡”尚未出口,就聽得洞口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諸位不必緊張,我沒有惡意。”
李訛龐見池貴妃床下藏著一個男人,氣得幾欲暈倒,心想:“原來朕沒來看她的時候,她都在床上和彆的男人逍遙快活呢!”見池貴妃跪在地上,頭發和衣衫亂成一團,臉上滿是淚水,脂粉混著淚水流的到處都是,加上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現的這件事,憤怒中又增幾分羞惱,心想:“她做下這等見不得人的事,還敢跟朕裝可憐!”隻罵了一聲:“賤人!”抬起一腳,猛向池貴妃踹去。
李訛龐學武功的時候雖然不怎麼用心,但學的畢竟是道家無上絕學“小無相功”,加上他現在怒不可遏,臉色鐵青,雙目幾乎噴出火來,這一腳的威力彙聚了他畢生的功力,池貴妃隻是一個沒有練過武功的弱女子,哪裡閃避得開?
但聽得喀的一響,池貴妃的頸骨從中斷裂,整個身子飛了出去,撞在牆上,隨即倒在地上,腦袋軟軟地垂了下來,下巴朝上,頭頂朝下,眼睛凸了出來,一頭烏發垂在地上,發絲還在空中輕輕顫動。
眾侍衛見李訛龐一腳就踹死了池貴妃,不由得麵麵相覷,都是臉色大變,心下駭然,尋思:“皇上發現池貴妃和人偷情,氣成這樣,我們親眼目睹了這件事,皇上現在沒怎麼樣,日後看見我們,就會想起這件事,到時定會把我們趕得遠遠的,甚至找個借口把我們通通殺了。”
李訛龐瞧見池貴妃的慘狀,怒氣登時消失大半,心下暗自後悔:“朕實在是太衝動了。”
池貴妃現在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怖,而且她那一雙凸出來的眼睛死死盯著李訛龐,宛若死不瞑目。
李訛龐雖然覺得池貴妃罪不容誅,卻也不禁心底發寒,生出幾分恐懼之意,想要侍衛把池貴妃的屍體帶走,隨即想到床下的奸夫還沒出來,已到嘴邊的話就縮了回去。當即轉過目光,不再去看池貴妃,背上的森森寒意卻越來越重,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隻覺池貴妃仿佛還沒有死,她就坐在他的身後,目光黏在他的背上,一瞬也不肯離開。
赫連鐵樹低聲道:“陛下,微臣聽那人的聲音,像是唐玉的聲音。”
李訛龐先前就認定刺殺公主的刺客不是唐玉,就是唐二先生,聽到這話,自然半點也不意外。他這時才想起來,唐玉和侍衛之後又說了幾句話,隻是他實在太生氣了,所以一句也沒有聽見。
赫連鐵樹道:“陛下,唐玉的武功很高,尤其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防不勝防,微臣以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陛下還是先去隔壁房間避避,等到我們拿住他以後,陛下再過來審問他吧。”
換做平時,李訛龐可能就聽從赫連鐵樹的建議了,但事現在唐玉不僅是刺殺公主的刺客,還是藏在池貴妃床下的奸夫,李訛龐決不能在唐玉麵前丟了麵子,顯得自己害怕了唐玉。
李訛龐笑道:“何必如此麻煩?你應該將‘悲酥清風’帶在身上了吧。去洞口放上一瓶‘悲酥清風’,朕倒要看看,他這個暗器大家,還能拿得住他的暗器麼。”
赫連鐵樹本是想著等到那幾個侍衛帶著唐玉上來以後,再用“悲酥清風”製服唐玉,畢竟床下的密道的全貌,他沒有見過,不清楚“悲酥清風”能否奏效。但是李訛龐已經發話了,他照著李訛龐的吩咐去做,行動失敗,責任不在他的身上,如果不照李訛龐的吩咐去做,無論行動失敗還是成功,李訛龐都會怪罪於他。
赫連鐵樹當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說道:“微臣遵旨。”然後走到洞口,取出“悲酥清風”,交給一個侍衛。侍衛拔出瓶塞,將“悲酥清風”伸進洞中。
赫連鐵樹取出“悲酥清風”的解藥,先請李訛龐吸了一口,然後自己吸了一口,再給那幾個侍衛吸了一口。不過片刻,便聽得洞口傳來“咕咚”“咕咚”之聲,就像是在下餃子,跟著聽到有人有氣無力地說道:“陛下,密道中的人,已經被我們抓住了,您派人下來接我們吧。”
李訛龐森然道:“你們下去把他們帶上來。朕倒要瞧瞧,這個唐玉,究竟是什麼模樣。”
赫連鐵樹忍不住心想:“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陛下見到唐玉,定會倍感親切。”
這倒不是因為李訛龐和唐玉容貌相似,實際上兩人的眉目口鼻,一點也不像。隻是李訛龐容貌酷似母親,人到中年,仍然看著像是女扮男裝,而唐玉不知容貌像誰,看著猶似二八少女,到了中年,估計也會仍然看著像是女扮男裝。
赫連鐵樹甚至覺得,如果沒有這些事情,而且李訛龐不是皇帝,說不定他一見到唐玉,就會和唐玉結為異姓姐——不是,是異姓兄弟。
五個侍衛聽了李訛龐的吩咐,紛紛跳進洞中,不一會兒就爬了上來,每人手裡都扛著一個身子軟趴趴地垂下來的人,其中四人都是侍衛打扮,一人卻是宮女打扮。
李訛龐見唐玉竟然穿著宮女的衣服和自己的妃子□□宮闈,心中又添幾分憤怒。
扛著唐玉的侍衛走到李訛龐麵前,將唐玉放到地上,然後抓起唐玉的頭發,強迫唐玉抬頭看向李訛龐。
李訛龐一瞧清唐玉的臉蛋,不由吃了一驚,說道:“這是一個男人?”
眾人聽到這話,臉上不動聲色,心中都想:“皇上,我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唐玉軟綿綿地坐在地上,白玉般的俏臉上滿是淚水,看上去楚楚可憐,神情卻十分鎮定,微笑道:“唐玉參見陛下。”
李訛龐又一次聽到唐玉的聲音,方始相信麵前這個容顏秀麗脫俗,身形纖細婀娜,雙目猶似兩泓清泉,水汪汪的仿佛會說話,比他寵愛之極的上官丹鳳還要迷人幾分的小宮女,竟然就是赫連鐵樹嚴陣以待的暗器大家唐玉,忍不住心想:“池文君給自己找的奸夫怎會長得跟朵海棠花似的!難道她跟了朕這麼多年,竟然還有磨鏡之癖?”
他隻顧質疑唐玉一個男人,看上去竟然像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絕色美女,全然忘記他自己長的是什麼模樣了。
李訛龐很快想起來正事,一字字地道:“你不怕朕?”
唐玉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當然害怕,但又不是十分害怕。”
李訛龐本已決定池貴妃的奸夫上來以後,他定要先廢掉奸夫的手腳,讓他隻能像一隻烏龜一樣趴在地上,然後再慢慢地審問他,誰叫他睡了自己的貴妃,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大王八。但是親眼看到唐玉以後,李訛龐就不急著這麼做了。
李訛龐並不是那種會對男人感興趣的人,而且唐玉不僅是刺殺公主的刺客,還是他的貴妃的奸夫,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對唐玉有什麼寬容之心。
可是看見唐玉滿臉淚水,對自己笑了笑,就像是一朵海棠花在雨中隨風搖曳,李訛龐明明知他有多麼可惡,卻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
不過李訛龐到底是皇帝,怦然心動以後,便即恢複鎮定,冷笑一聲,向旁邊走了一步,將身後的池貴妃顯露出來,說道:“認得她是誰嗎?”
唐玉看了池貴妃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變化,說道:“我認得。”
李訛龐見唐玉反應如此平淡,心下大為失望,冷笑一聲,說道:“可惜池文君已經死了,不然朕一定要叫她過來,看看你現在這張無情嘴臉,再問問她,她為了你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背叛了朕,值得嗎。”
唐玉道:“陛下應該相信池貴妃的話的。我雖然認識池貴妃,但池貴妃並不認識我,她根本沒有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