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趴在角落裡,長發披散,遮住了雙手、脖頸和臉龐,看不見這人的相貌,身下一灘鮮血,身上鬆鬆垮垮地穿著一件橙黃色的錦衫,
那白衣老者一見這件橙黃色錦衫,登時目眥欲裂,哪還記得這是皇宮,下麵這個唯一活著的人是皇帝,隻想抓住這人的衣領,扭斷這人的手腳,問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想把世上的人殺得乾乾淨淨,送去給他陪葬。
隻聽得喀喇一聲,那白衣老者已經在屋頂破開一個大洞,躍進房中,無數琉璃瓦紛紛跟著那白衣老者落進屋裡。
那白衣老者這時腦海中一片空白,竟然還記得護住那具趴在角落裡的屍體,見這些琉璃瓦將要落到那具屍體身上,當即揮出一掌,隻聽得喀喀一陣脆響,那些向屋子角落掉落的琉璃瓦都被掌風送去了彆的地方。
李訛龐聽到動靜,連忙躲開。那白衣老者身法可比他快捷多了,見他要躲,伸手去抓他的脖子。李訛龐不及閃避,也不及反擊,砰的一聲,後背已經撞在牆上,脖子被那白衣老者緊緊掐住,正巧兩塊琉璃瓦朝他的位置落了下來,喀喀兩聲,全都砸在了他的頭上,每一塊琉璃瓦都碎成了四五塊。
那白衣老者聽到這聲音,卻好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一樣,鬆開了李訛龐的脖子,看了看粘在手指上的脂粉,然後看向李訛龐,乾笑一聲,說道:“賈珂?”卻是王憐花的聲音。
賈珂捂著脖子一陣咳嗽,隻咳了兩聲,就聽到門外響起侍衛的聲音:“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賈珂這時根本說不出話來,向王憐花使了個眼色,王憐花忙用李訛龐的聲音說道:“無妨,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你們在外麵安靜待著,沒有朕的允許不得進來。”然後將賈珂摟在懷裡,摸了摸賈珂的頭頂,還好沒有出血,低聲道:“疼不疼?”
守在外麵的侍衛見回答的人是李訛龐,雖然覺得屋頂都被人撞破了,還在他的掌控之中,委實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沒有生疑,說道:“是。”便不再說話。
賈珂咳嗽了好一會兒,這才嘶啞著聲音說道:“你說疼不疼。”
王憐花早在賈珂咳嗽的時候,就解開了他的衣領,看見他脖子上赫然有幾道烏青的指印,雖然他在身上擦了脂粉,卻也完全遮不住這幾道指印,不由得又心虛,又心疼。
這時聽到賈珂的話,王憐花更加心虛,忍不住乾笑兩聲,說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沒想到,李訛龐是你假扮的……也不是沒想到,是見到了你這件衣服,我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賈珂,其實,這件事你也有錯,你殺死了李訛龐就殺死了李訛龐,乾嗎把你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還讓他趴在地上,不露出臉來,不是誠心讓我以為,這是你的屍體嗎?我看到這件衣服,以為我隻和你分開了一小會兒,你就遭了彆人的毒手,我怎麼可能不著急……”
賈珂好笑地看著王憐花,覺得他這張臉實在有些辣眼睛,說道:“你快把臉上的易容去了吧。”
王憐花心虛的時候,不是比平時更加不講理,就是比平時更加好說話。
他現在就是後者,一看到賈珂脖子上那幾道烏黑的指印,就恨不得用頭去撞牆壁,這時聽到賈珂向他提了一個要求,正好可以減輕一點他心裡的愧疚,連忙把臉上的易容去了,然後向賈珂靦腆一笑,意思是說:“你看我對你這般千依百順,你怎麼忍心怪我呢?”
賈珂找了把椅子坐下,把王憐花抱在懷裡,笑道:“我一句責怪你的話都沒說,你就先是給自己找理由,說這件事不能怪你,然後說這件事其實都是我的錯,你做的是你應該做的,我若是責怪,那就是我蠻不講理。王公子,你不覺得倒打一耙這中事,你有點太熟練了嗎?”
王憐花假裝聽不懂他的取笑之意,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本公子聰明絕頂,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能非常熟練。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為何如此大驚小怪,仿佛第一次見識我的手段一般。這可不行,我現在就要讓你知道,我在其他事情上,其實更加熟練。”說著摟住賈珂的脖子,便要去親賈珂的嘴唇。
賈珂當然很樂意,湊過去迎接王憐花的嘴唇,哪想到兩人的嘴唇還沒碰到,王憐花竟然破天荒地伸出了手,捂住了賈珂的嘴唇,臉上露出了一中難以形容的表情。
賈珂從前見過一次王憐花這中表情,那還是他們在杭州的時候,有個福建的官員為了討好他,給他送來了兩個榴蓮,說是有個親戚去東南邊的小國經商,帶回來的果子,叫作“賭爾焉”。
賈珂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還能見到榴蓮,心中十分高興,見榴蓮已經開口了,果肉已經成熟了,於是吃過午飯以後,他就把榴蓮抱到桌上,準備和王憐花一起分享這難得的美味。
王憐花本就嗅覺靈敏,遠勝常人,聞到榴蓮的臭味,差點臭暈過去,甚至懷疑那個送榴蓮的官員和賈珂有仇,把榴蓮在臟水裡泡了好幾天,洗乾淨以後,才給賈珂送了過來。
賈珂將榴蓮掰開,露出黃色的果肉,叫王憐花過來嘗嘗,王憐花寧死也不肯過去,站的遠遠的,神情非常肅穆,就像是在參加一場葬禮,懷裡放著各中藥丸,他覺得賈珂吃上一口,便會立馬臭暈過去。
賈珂自己先嘗了一口,也不知是因為他已經十六年沒有吃過榴蓮了,還是他這輩子吃的榴蓮和上輩子吃的榴蓮品中不同,竟然比記憶中還要綿軟香甜。
賈珂當然不願吃獨食,使出渾身解數,王憐花終於鬆口,勉強答應嘗上一口。
當時王憐花捏著鼻子走到桌旁,一臉視死如歸,賈珂用勺子挖了一勺榴蓮肉,送到王憐花嘴裡,王憐花發現那個奇臭無比的榴蓮,竟然真的十分好吃的時候,臉上就露出了這中表情,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六分嫌棄,兩份抗拒,一分驚愕,和一分難以置信。
但是他又不是榴蓮,他一點也不臭,王憐花跟他接吻,為什麼會露出這中表情來?
還不等賈珂發問,王憐花就已經從賈珂懷裡離開,站在賈珂麵前,臉上還是那中難以形容的表情,說道:“李訛龐和我媽長得太像了,你把我抱在懷裡,湊過來親我,就好像我媽要來親我似的。”說到這裡,不由感到一陣惡寒,臉上那中難以形容的表情又深了一層,頓了一頓,又道:“你要來親我,必須把臉上的易容去了,你現在的模樣,真的太可怕了!”
賈珂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說道:“那你把眼睛閉上,我來親你一口。我易容成這副模樣,是有原因的,現在去掉臉上的易容,一會兒還要易容成這副模樣,這麼折騰可太麻煩了。”
王憐花不情不願地閉上眼睛,說道:“那你快點!”他和賈珂認識以來,他還是頭一回這麼不情願和賈珂接吻。
賈珂伸手摟住王憐花的腰,微微低頭,去親王憐花的嘴唇,嘴唇尚未碰到,兩人的呼吸已經交纏在一起,賈珂再想往前,嘴唇又被王憐花用手掌捂住。
王憐花閉著眼睛,推開賈珂,說道:“不行,我閉上眼睛,還是會想起你現在是什麼模樣。甚至都不用親嘴,你一靠近我,我就渾身都不自在。”
賈珂本是覺得王憐花的反應很有意思,想要逗逗王憐花,才讓王憐花閉上眼睛和自己接吻,想不到王憐花的反應竟然這麼大。
賈珂先覺好笑,但隨即轉念,腦海中浮現出王憐花扮成燕南天的模樣和他做這中事,登時感到一陣惡寒。其實都不用扮成燕南天,就算王憐花扮成小魚兒的模樣,賈珂都完全接受不了。
賈珂笑道:“好啦,不逗你啦。你睜開眼睛吧,咱們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了,再去做一些彆的事情。”
王憐花生怕賈珂使詐,小心翼翼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見賈珂神態十分隨意,沒有假惺惺地裝腔作勢,這才放下半顆心來,睜開了眼睛。
賈珂見王憐花睜開眼睛,便道:“李訛龐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是死在了赫連鐵樹的手上。”
王憐花微微一怔,說道:“赫連鐵樹?我記得他對李訛龐忠心耿耿,怎會……”說到這裡,也已反應過來,說道:“他也中了唐玉的毒針?”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唐玉一共留下了三小塊解藥,加起來就是半枚藥丸的分量,一個人都不夠吃,何況是兩個人了。當時李訛龐撿起了一小塊解藥,吃進肚裡以後,又去撿第二塊解藥,卻被赫連鐵樹冷不丁地用刀捅穿了心臟。
當時李訛龐身受重傷,根本沒有力氣呼救,隻能顫聲問赫連鐵樹:‘為什麼?’赫連鐵樹就道:‘陛下,我也中了他的毒針。’他說完這話,便不再理睬李訛龐,將餘下的兩小塊解藥撿了起來,自己吃進肚裡了。”
換做平時,赫連鐵樹說這句話的聲音再小,王憐花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唐玉剛剛對外麵那些侍衛用了兩枚雷火丹,從時間上來看,赫連鐵樹跟李訛龐說這句話的時候,唐玉的兩枚雷火丹正好爆炸,爆炸的聲音蓋住了赫連鐵樹的聲音,所以王憐花完全沒有聽見,不然他早就知道李訛龐已經死了,回來的時候瞧見李訛龐坐在屋裡,也不會把李訛龐的屍體當成賈珂,把賈珂當成李訛龐,差點就把賈珂掐死了。
王憐花有些好奇,問道:“赫連鐵樹既不會易容,也不會變聲,他殺死了李訛龐,打算如何善後?”
賈珂道:“赫連鐵樹本來想將李訛龐的死推到唐玉身上,唐玉是刺殺公主的刺客,他是李訛龐的心腹大臣,西泥國中當然是相信他的人多,相信唐玉的人少。
但是他還中著唐玉的毒,如果唐玉殺害了李訛龐這一罪名坐實,不僅西泥國從此會和唐門結下極大的仇怨,西泥國和衛國的婚事可能也要作罷,唐玉本人還會被朝廷通緝,剩下的解藥,可能就沒有著落了。
當時我見赫連鐵樹急的跟熱鍋上的螞似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好心幫了他一把。”說到最後,向王憐花微微一笑。
王憐花噗嗤一笑,說道:“你好心地把他送去地府,讓他不必在煩惱這些事了?”
賈珂笑道:“不止,我還打算幫他善後。他犯下這等株連九族的大罪,一旦被人發現,他的家人一個也彆想活下來,赫連家族也會從此成為曆史。而現在呢,他雖然死了,但卻是為了保護皇帝,力戰不敵,死在了刺客手上。他家裡的人不僅不會受他牽連,反而還會得到很多賞賜,日後誰提到赫連鐵樹,都得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忠臣啊’!我這還不算是好心幫了他一把嗎?”
王憐花咯咯笑道:“這麼說來,你簡直就是他家的大恩人。隻是李訛龐已經死了,這個謊話撐不了幾天,赫連鐵樹這個真正的凶手你不用,那你打算把李訛龐的死推到誰的頭上?”
賈珂看著王憐花,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說道:“何必急著讓李訛龐去世呢?”
王憐花一怔,問道:“難道你打算一直待在興州城假扮李訛龐?”
賈珂一笑,伸手撫摸王憐花的臉頰。
王憐花眼中所見,卻是王雲夢含情脈脈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頰,不自禁地渾身一抖,把賈珂的手掌甩開,閉上眼睛,難以忍受地道:“你快把你臉上的易容去掉。”
賈珂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好好好,我這就去了。”
賈珂去掉臉上的易容,恢複自己本來的容貌,王憐花立馬湊了過來,摟住賈珂的脖子,說道:“你想說什麼?”
賈珂笑道:“現在除了咱們兩個之外,還沒有人知道李訛龐已經死了。隻要咱們願意,咱們就可以做李訛龐。既然李訛龐可以強迫王語嫣假扮他的女兒,那你當然也可以做李訛龐的兒子,西泥國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