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第二十七章(1 / 2)

沒葬遇乞聽了這話,不由暗暗發愁。

他本來是禦前侍衛,後來被皇帝調去了“一品堂”,在“一品堂”做事已有七年,中原武林的各大門派幫會,他知道的絕不算少,蜀中唐門在江湖上名氣不小,尤其暗器可說是天下一絕,他當然也聽說過唐門的威名。

但是唐門弟子從來隻為唐門做事,不會出來做事,“一品堂”招攬了不少中原的武林人士,沒有一個是唐門弟子,所以他對唐門的了解,都來自於江湖傳言。

江湖傳言有真有假,他沒有派人去唐門調查這些傳言,自然沒法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對唐門都不甚了解,如何能在頃刻之間,想出對付唐門的辦法來?

隻是這件事決不能直說,如今赫連鐵樹死在了唐玉手上,“一品堂”總管的位置空了出來,正是他表現的時機,若是給皇帝留下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印象,總管之位,一定沒他的份了。

沒葬遇乞沉吟片刻,說道:“陛下,這唐家堡建在蜀中,微臣雖然沒有去過唐家堡,但聽人說過,唐家堡說是唐家堡,其實占地十分廣闊,更像是一個城市,裡麵有民居和良田,有商鋪、酒樓和醫館,甚至還有唐家自己的衙門。

唐家堡的衙門叫什麼名字,微臣不知道,聽說那‘衙門’就和外麵的衙門一樣,有‘府尹’負責處理百姓之間的糾紛,有‘衙役’負責到處巡邏,隻不過住在唐家堡的百姓,都是唐家的子孫,‘衙門’裡的‘府尹’和‘衙役’,都是唐家的家主任命的,他們遵照的律法也是家主製定的,家主還掌握生殺大權,可以隨便處死違反了‘律法’的人。

青城派和唐家堡同在四川,赫連將軍在世的時候,招攬了一個青城派的弟子進‘一品堂’,微臣從前聽他提起過唐家,他說他們那邊的人,提起唐家的家主,都說他就是一個土皇帝。

像他們青城派的掌門餘滄海,在青城派也是極有威信,青城派弟子若是做了有違門規的事情,餘滄海處罰他們,他們也不敢反抗,但餘滄海絕不會像唐家家主一樣,任命‘府尹’和‘衙役’來幫他管理青城派的弟子。”

賈珂雖然沒去過唐家堡,但和唐家人打過這麼多年交道,唐家堡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他當然十分清楚。

唐家堡就像是《桃花源記》裡的世外桃源,唐家人就在這個“桃源”裡,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縱使唐家從來沒有禁止外人去唐家堡,甚至蜀中一帶最講究的酒樓,最時新的綢緞莊,花樣最齊全的脂粉鋪,全都在唐家堡,他們非常歡迎外麵的人去唐家堡做客,在他們那裡消費,但是對於唐家人來說,這些外麵的人,就好像是清朝的時候,遠渡到中國的外國傳教士,唐家人或許會對外麵的人的生活感到好奇,但是聽一下就罷了,他們從心裡不把外麵的人,當成和自己是同一個國家的人。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唐家上任家主要求唐家子弟修習陰勁,無數身體健全的唐家男丁,都因此變成了不男不女的閹人,反對這件事的卻隻有寥寥幾人。畢竟對於唐家人來說,家主就是他們的皇帝,家主的命令就是聖旨,若是有人敢違背家主的命令,那便是大逆不道,甚至不用家主發話,他們就會自發地把犯下這等錯誤的人送去衙門,交由家主任命的“府尹”發落。

其實賈珂從前就一直非常納悶,皇帝為什麼會允許唐家堡存在。一個唐家堡可能影響有限,但若江湖上出現第二個唐家堡、第三個唐家堡,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效仿唐家,在衛國建立他們的某家堡,這些某家堡不就相當於西漢那會兒的諸侯國了麼,甚至比諸侯國還要糟糕,好歹諸侯國的百姓和大臣還知道誰是君主,誰是諸侯,這些某家堡的百姓,可是隻會聽從家主的命令。

此刻聽了沒葬遇乞的話,賈珂更加想不明白,連這些住在唐家堡附近的人,都知道唐家家主就是一個土皇帝,當地的官員就不曾將這件事告訴皇帝嗎?皇帝若是知道這件事,怎會容許有人在他的疆土上做皇帝。還是蜀中的官員早就被唐家買通了,皇帝隻知道這是一個武林世家,一個江湖門派,就沒有把唐家放在心上。

賈珂畢竟隻是臣子,不是皇帝的兒子,即使他真的是皇帝的兒子,皇帝也不可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心想:“皇上對江湖門派一直都挺上心的,尤其唐家和他的兩個兒子常常來往,他應該不會對唐家毫不關心,他留著唐家,或許是另有目的,隻是我不知道罷了。不知道西泥國這邊知不知道。”

於是冷笑一聲,說道:“土皇帝?嘿嘿!區區一個蜀中武人,竟敢自比皇帝,真是好大的膽子!唐家堡一共有多少人?最多也就五六百人吧!衛國那邊怎會容許他這麼做?衛國的老皇帝,可不是一個被這種小門派蹬鼻子上臉地欺負,都忍氣吞聲的軟蛋吧!”他知道唐家堡現在有三百餘人,但是李訛龐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故意多說了兩三百人。

沒葬遇乞道:“這個……微臣就不清楚了。微臣隻知道衛國老皇帝生前很寵愛的楚太妃,衛國七王爺和駙馬的生母,她的外祖父就是姓唐。衛國老皇帝一直不動唐家堡,也許和楚太妃有關。”

賈珂左手在桌上一拍,臉露怒容,說道:“什麼駙馬?這樁婚事是衛國那小皇帝向朕提起的,朕起初是不願意的,是衛國那邊一直軟磨硬泡,還向朕許諾銀川嫁過去以後,他們定會對銀川極儘禮遇,給她衛國長公主一般的尊榮,朕才答應下來。

如今衛國那些迎親的使臣還沒到興州,銀川就遇刺了,而且刺殺銀川的刺客,和李淳這小子還有關係匪淺,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猜到,是李淳派唐玉進宮刺殺銀川!

王語嫣是沒葬遇乞從杭州帶到興州的,沒葬遇乞當然知道,這位遭遇刺殺的銀川公主,其實是衛國民女王語嫣。他見皇帝滿臉怒容,認定皇帝如此生氣,是因為李淳為了不和西泥國聯姻,竟然找刺客刺殺未婚妻,完全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而不是因為心疼王語嫣遭遇刺殺,身受重傷。

沒葬遇乞想起先前皇帝要他去衛國找王語嫣之時,對他的再三叮囑,知道皇帝對這樁婚事看得很重,而且皇帝答應這樁婚事,本來就不是為了李淳這個女婿,而是為了和衛國達成合作。可以說李淳對這樁婚事有什麼想法,是這樁婚事裡,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現在皇帝為了李淳找刺客刺殺公主,就放棄這場聯姻,實在有些可惜。

沒葬遇乞道:“皇上明鑒,微臣以為,隻憑刺殺公主的刺客是唐玉,就斷定是衛國的十一王爺指使唐玉這麼做的,衛國隻怕不會服氣。

陛下和衛國聯姻,本是想要和衛國結成兒女親家,共修兩國百年之好,但若咱們沒有找到證據,隻憑唐家是十一王爺的母親的外祖家,就空口白牙地說是十一王爺不願跟公主殿下成親,於是要唐玉潛入宮中,刺殺公主,衛國覺得咱們是誣陷他們的十一王爺,咱們又拿不出證據,證明真凶就是衛國的十一王爺,雙方都覺得對方沒理,陛下本來想和衛國共修百年之好,現在怕是要變成和衛國共修百年之仇了。

依微臣愚見,咱們不如先按兵不動,尋找衛國的十一王爺和唐玉勾結在一起的證據,如果十一王爺和唐玉確實勾結在了一起,咱們就把證據給衛國看,衛國那邊見證據確鑿,他們無法否認,自然會給咱們一個交代。”

賈珂看向沒葬遇乞,笑道:“你考慮得倒很周全。”

沒葬遇乞心下一喜,暗道:“總管之位,我來了!”說道:“謝陛下稱讚。”

賈珂道:“朕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調查唐玉進宮刺殺公主,是不是李淳指使的?”

沒葬遇乞道:“這……這自然要在唐玉身上想辦法。唐玉落網以後,微臣定會把十八般武藝都使出來,即使唐玉心堅如鐵,微臣也能叫他把該說的話都吐出來。”

賈珂道:“不錯,等你們抓住了唐玉,隻要他還活著,咱們自然有辦法撬開他的嘴,問出是誰指使他來刺殺公主的。但是朕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能抓到唐玉?你們抓住唐玉以後,又要用多久,能撬開唐玉的嘴,問出是誰指使的他。問出來以後,又要用多長時間,去核實他說的話的真假?”

沒葬遇乞有些手足無措,說道:“微臣定當竭儘全力,儘快捉拿唐玉歸案。”

賈珂道:“朕想聽到的不是‘儘快’,而是你要幾天時間,才能過來告訴朕,是誰指使唐玉刺殺公主。”

沒葬遇乞麵露難色,說道:“陛下,微臣……微臣不會未卜先知,如今還沒抓住唐玉,實在不知道咱們用上多久,才能抓住唐玉。微臣又不敢在陛下麵前信口開河,隨便說個時間,來哄陛下開心。陛下這個問題,微臣真的答不上來。”

賈珂道:“那麼衛國的迎親隊伍什麼時候到?這個你總能答上來了吧。”

沒葬遇乞忙道:“如果這兩天天氣清朗,沒有刮風下雪,路上沒有突發狀況的話,衛國的迎親隊伍應該是明後天就能到了。”

賈珂左手一拍桌子,說道:“原來你知道他們明後天就到了。他們來興州城,是要把公主帶去衛國。他們能在興州城待幾天?最多也就三四天吧!你能保證在他們離開興州城之前,你們就已經抓住唐玉,從唐玉口中問出是誰指使的他,而且已經核實清楚他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嗎?

如果不能,難道你要朕明知道李淳那小子派刺客來宮裡刺殺公主,卻還是把公主交給那小子,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子把公主帶去衛國嗎?那小子如此痛恨這門婚事,說不定公主剛跟著他們離開興州城,他就把公主弄死了,回頭再假惺惺地掉幾滴眼淚,告訴朕,公主是水土不服,在路上病死的。

難道你要朕到時候再跟他說,朕早就知道,是他派唐玉進宮刺殺公主,他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他不用在朕麵前假惺惺地掉眼淚,朕知道公主不是病死的,是被他害死的?就算衛國那小皇帝殺死了這小子,讓這小子給公主陪葬,又有什麼用?能換回公主的性命來嗎?”

沒葬遇乞忙道:“是,都怪微臣考慮不周,隻想到衛國可能因為咱們沒有證據,就說咱們誣陷他們,壞了兩國的交情,卻沒想到衛國迎親隊伍接到公主,就要帶著公主離開西泥國了。”

賈珂道:“你知道就好。如果唐玉就在朕的麵前,朕當然會想法子調查清楚這件事,甚至可以讓唐玉和李淳那小子當麵對質。但是唐玉已經逃到宮外了,你們想要抓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私情,更不用說要他做彆的事情了。

你這時候勸朕先把這件事調查清楚,再去找衛國算賬,無異於一個人在自己家裡過得好好的,突然有個陌生人闖進了他家,捅了他一劍,然後自己跑了。

這人聽說捅自己的人,和另一個人交情匪淺,而且那人和他矛盾很多,很可能買凶|殺人。他又找不到那個捅了自己的人,就要把那人送去衙門,你卻勸他不要急著把那人送去衙門,他得先自己調查清楚真相,如果真的是那人買凶|殺人,才能把他送去衙門。

調查清楚事情真相是衙門應該做的事,不是被捅了一劍的受害人應該做的事。這件事也是這樣,有刺客潛入朕的皇宮,差點殺死朕的女兒,想要奪走朕的性命,害死了保護朕的大臣,朕知道這個刺客和李淳有關係,和衛國有關係,這就足夠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應該讓衛國來告訴朕。

你在‘一品堂’點齊兩百高手,朕打算派狄將軍率領兩萬兵馬,去迎接衛國這些使臣,‘一品堂’這兩百高手,都跟著狄將軍去迎接衛國使臣。你就留在興州城,幫朕把唐玉找出來。”

沒葬遇乞知道這兩萬兵馬,絕不是去迎接這些衛國使臣的,而是去把這些衛國使臣押送到興州城,以免有人在路上逃跑,皇帝這是要跟衛國撕破臉了。

沒葬遇乞略一遲疑,說道:“陛下,西門吹雪也在衛國的迎親隊伍裡。這人是一個劍術大家,在中原武林威名赫赫,到時候狄將軍率領兩萬雄兵包圍衛國的迎親隊伍,以西門吹雪的武功,在兩萬大軍的包圍下,他也許沒法把所有人帶走,但他自己突破重圍,從容離開,應該沒什麼問題。

即使狄將軍帶上兩百’一品堂‘的高手助陣,到時這些高手都去對付西門吹雪,也未必能留住他。陛下,微臣絕不是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隻是雙方武功相差實在太大,如果不早做準備,結果怕是會不如人意。”

賈珂道:“你說的有理。這些武功高手本就和普通人不同,換做是皇太妃,彆說兩萬兵馬了,隻要她想離開,五萬兵馬也攔不住她。沒葬,依你之見,朕應當怎麼做?”

沒葬遇乞道:“微臣以為,對付這等武功高手,明知咱們不是他們的對手,跟他們明刀明槍地交戰,實乃下策。既然咱們不是西門吹雪的對手,不如想法子接近他們,然後趁他們不備,用‘悲酥清風’將他們放倒。微臣沒聽說西門吹雪有百毒不侵的法寶,他的劍法再厲害,也一定抵擋不住’悲酥清風‘的毒性,到時他身中迷藥,癱倒在地,豈不是任由咱們拿捏?”

賈珂記得《天龍八部》裡赫連鐵樹率領“一品堂”來到中原,和當時還是丐幫幫主的喬峰定好在江南見麵,他率領大批兵馬來到杏子林,那時喬峰已經離開了。“一品堂”眾高手跟丐幫幫眾打了起來,眼見不敵,又用“悲酥清風”將群丐放倒在地,通通帶走,想要一舉毀了丐幫,不由得十分無奈,暗道:“‘一品堂’就這麼依賴‘悲酥清風’麼,李訛龐因為這份依賴,丟掉了性命,真的一點也不冤枉。”

跟著想到眼前這條大漢,先前受李訛龐囑托,去杭州綁架了王語嫣,把王語嫣帶來了興州城、即使他不清楚李訛龐為什麼要他去綁架一個小姑娘,但在看到王語嫣的相貌以後,也該猜到王語嫣和李訛龐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他知道王語嫣身份特殊,還在路上對她十分怠慢,動不動將她關進車裡,放進麻袋裡,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綁匪,完全沒想過王語嫣被他如此對待,日後可能會報複他,眼光如此短淺,委實不堪重用。

賈珂道:“如果你要對付的隻有西門吹雪一個人,而且西門吹雪是為了自己的私事來的,你用‘悲酥清風’對付他,朕倒是沒有意見。但是西門吹雪是衛國迎親的使臣,和他同行的不是衛國官員,就是衛國王爺,朕派狄將軍過去,是去迎接他們,此事傳將出去,沒人會說朕的不好。

你用‘悲酥清風’將他們放倒,這叫伏擊,此事傳將出去,不知會有多少人說西泥國的將士膽小如鼠,在自己的國土上,麵對一兩百人,也不敢堂堂正正地收拾他們,隻敢鬼鬼祟祟地用毒藥偷襲。

衛國那小皇帝也一定會就此事向朕發難,甚至會說朕是自導自演,什麼唐玉,什麼刺殺,全是朕一手安排的,為的就是找個名目,毀掉和衛國的婚約,甚至挑起兩國戰火。

沒葬,朕知道你們‘一品堂’平時多是和那些武人打交道,你遇到棘手的事情,想到偷襲,想到‘悲酥清風’,這也是人之常情,這次朕不怪你,但是往後你可要分清楚了。

何況‘悲酥清風’雖然厲害,但並不是無往而不利,剛剛唐玉就中了‘悲酥清風’,朕不知道,他是有能力抵擋‘悲酥清風’的藥性,還是早就備好了一瓶解藥,隻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中毒,不然他根本沒有機會逃跑,赫連也不會死在他的手上。”

沒葬遇乞見皇帝將自己的提議批評的一無是處,心裡又著急,又煩悶,卻又不敢反駁,隻能連連點頭,暗道:“皇上對我這個提議如此不滿,一定覺得我不堪重用,看來總管之位,是和我無緣了。”

待得聽到“這次朕不怪你”這句話,心下稍鬆,一邊聽皇帝說話,一邊暗自琢磨這句話的意思,難道皇帝還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做“一品堂”的總管?

最後聽到唐玉中了“悲酥清風”,卻還是逃跑了,不由大吃一驚。這些年來,“一品堂”在中原武林收編了不少幫派門派,仰仗的就是“悲酥清風”的威力,如果有人研製出了“悲酥清風”的解藥,或是想出了抵禦“悲酥清風”的法門,“悲酥清風”就算是廢了一大半,往後他們再去中原對付那些幫派門派,豈不是隻能靠武功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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