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忍不住笑了,悠悠道:“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這句話倒是半點不錯。但你可曾想過,他為什麼不敢讓人知道你和他的關係?難道他說他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你就相信了?”
上官飛燕道:“不然呢?難道他還能害我嗎?”
那老頭道:“他為什麼不能害你?”
上官飛燕微笑道:“我聰明,漂亮,又很年輕,他是個男人,他怎麼忍心害我?他若是害了我,他去哪裡找第二個像我這麼貼心的女人?”
那老頭道:“你現在拍拍自己的臉。”
上官飛燕大奇,不明所以,問道:“什麼?”
那老頭道:“照我說的做就是。”
上官飛燕還是不明白這少年為什麼要自己這麼做,隻好抬起右手,在臉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向那少年望去。
那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我所料不錯,你的臉皮的厚度,早已不是人類能有的臉皮厚度了。你剛剛用手拍自己的臉,聽聲音倒像是在拍牆磚。”
上官飛燕見他拐彎抹角地罵自己臉皮厚,氣得臉上一紅,心想:“這一定又是那個變態的女人在跟我說話,她嫉妒長得比她好看,就在這裡詆毀我,這一點也不奇怪!”當下微微一笑,說道:“你若是喜歡聽這聲音,我可以讓你親手過來拍幾下。”
那老頭臉上露出驚歎之色,笑道:“原來你喜歡被人打耳光,這個愛好可真是少見。”
上官飛燕微笑道:“我當然不喜歡被人打耳光,我也不喜歡打彆人的耳光,但我正在竭力討好你呢,一個女人要討好一個男人,還能用什麼法子,當然隻能任由他對自己為所欲為了。”
那老頭哈哈笑道:“果然隻有你這樣的蠢女人,才會相信霍休那等視財如命的老狐狸,會願意把他的錢分給你一半。”
上官飛燕臉色有些變了,但還是微笑道:“你覺得我很蠢嗎?但我從前遇到的那些男人,可都說我很聰明呢,霍休也說我是他見過的最聰明、最可愛的女人。”
那老頭又是一笑,問道:“‘殺君馬者路旁兒’這個故事,你聽過沒有?”
上官飛燕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讀書,而且她是女孩,家裡不曾給她找過先生,教她讀書寫字,哪裡聽過這個故事,眨了眨眼睛,說道:“好像聽過,但我忘了,你跟我講講吧。”
上官飛燕說話之時,隻覺兩道目光冷森森地直射過來,目光中露出不加掩飾的譏諷之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壓根兒沒聽說這個故事,卻硬要打腫臉充胖子,說自己聽過這個故事。她臉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害臊,隻能硬著頭皮將這句話說完,微笑幾乎凝固在臉上。
那老頭卻沒有拆穿她,又道:“‘鄭伯克段於鄢’,這個故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上官飛燕這次吸取教訓,決定不再打腫臉充胖子了,說道:“沒有。”臉上露出幾分黯然之色,繼續道:“我家都沒什麼錢了,我叔叔還要擺出國王的架子來,處處都要和我們不一樣,才好顯出他的高人一等。可是他又沒有錢真的高人一等,隻好克扣我和我妹妹。家裡給上官丹鳳請了先生,教她讀書寫字,我一個丫鬟,當然沒資格和上官丹鳳這個公主一起讀書。”
其實不止上官飛燕沒有先生,上官丹鳳一樣沒有先生,姐妹倆又都喜動不喜靜,比起讀書,更喜歡練武功,所以都沒有讀過幾本書。上官飛燕這麼說,隻是想要博取這少年的同情。
那老頭道:“這麼一看,霍休還真是聰明,往後我若要找人做我的刀子,幫我去做壞事,我也要找你這種沒讀過幾本書,聽到彆人幾句吹捧,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的女人,等到沒用了就扔掉,連善後都不用做。”
上官飛燕聽了這話,再也裝不下去,瞪著那老頭,目光似要噴出火來,冷冷地道:“你以為我是他的刀子?”
那老頭笑道:“不然呢?”
上官飛燕道:“我是他的愛人!”
那老頭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在他的笑聲中,上官飛燕的臉越來越紅,紅得幾乎快要滴出血來,如果她的目光可以殺人,那老頭一定已經被她大卸千塊了,突然之間,冷笑一聲,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懂愛情!”
那老頭哈哈一笑,說道:“好,好一個不懂愛情。如果愛情就是把自己心愛的人,送到一個又一個男人的床上,讓她為自己出賣色相,為自己奔赴險地,為自己練就脫衣服脫得比廚子刮毛還快的本事,那我確實不懂愛情……”笑聲未了,上官飛燕的身子忽然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然後落到了地上。
上官飛燕趴在地上,隻覺渾身都疼,忍不住吐了好幾口鮮血,在這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中,隻聽那少年語聲冰冷地道:“憑你和霍休做的這些事,也配用‘愛情’這兩個字?”
上官飛燕來不及回答他,便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胸口的堵塞之感才輕了一些。
她想著那少年適才的侮辱之言,心中又怨恨,又難堪,一口雪白的細牙被這幾大口鮮血染紅了大半,塗了胭脂的嘴唇本就是紅色的,此刻沾上了鮮血,燈光下顯得又豔麗,又淒涼,心想:“我一定要把你這個王八蛋碎屍萬段!我一定要把你這個王八蛋碎屍萬段!”跟著聽到那少年說道:“還不回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上官飛燕本就對這少年心存畏懼,現在見這少年因為她說她和霍休是愛情,就把自己扔到牆上,如果說她從前對這少年有三分畏懼,現在一定變成三百分了。一聽這少年要自己回床上坐著,她不顧身上疼痛難當,手一撐地,便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回床上,還乖乖地用被子蓋住身體。
那老頭剛剛氣得把她扔了出去,這會兒瞧向她時,竟然向她微微一笑,問道:“你知道你剛剛為什麼會飛出去嗎?”
上官飛燕心想:“因為你有病!你見不得霍休有人愛,而你沒有!”
她心中雖然憤怒難以遏製,卻也不耽誤她思考,這少年聽到自己的話,為何反應這麼大,而且很快便得出結論:這少年一定有一個心上人,而且他的心上人一定不愛他,他得不到心上人的愛情,所以覺得愛情高不可攀,神聖無比,決不容許任何人玷汙了它。
她和霍休的愛情,在他看來就是一種玷汙,所以聽到她的話,就氣得把她扔到牆上,好像這樣就能捍衛愛情的神聖了似的。
上官飛燕雖然覺得這少年腦袋有病,卻不敢表露出來,說道:“因為你覺得我和霍休不是愛情,你覺得我是在自欺欺人,我說的話,你實在聽不下去了,你就推了我一把……”
那老頭道:“不對。你知道是哪裡不對嗎?”
上官飛燕搖了搖頭。
那老頭道:“我先前就跟你說過,現在你是我的俘虜,隻有你聽我的話的份,沒有我聽你的話的份。你剛剛跟我說的那句話,用的語氣,倒像是把我當成了俘虜。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這麼跟我說話?我看我現在就該把你的頭發剃光了。”
上官飛燕臉色慘白,連忙捂住腦袋,說道:“不,不,我錯了。你彆剃我的頭發。”
那老頭微笑道:“沒關係,霍休這麼愛你,彆說你沒有頭發了,就算你沒有了鼻子,變成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女人,他也還會繼續愛你的。”說著站起身來,手中青光一閃,不知何時,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柄匕首。
上官飛燕隻看這柄匕首的刀刃,便知這柄匕首一定十分鋒利,輕輕一割,就能割掉自己一大半頭發,一時嚇得魂飛魄散,說道:“不!不!如果我變成了醜八怪,他就不可能愛我了。”
那老頭抓住上官飛燕的一大把頭發,上官飛燕想要掙紮,可是匕首已經抵在她的耳邊,她若是掙紮起來,她的頭發可能會逃脫厄運,但她如花似玉的臉蛋上,一定會多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刀疤。
臉蛋當然比頭發重要,上官飛燕一動也不敢動,隻聽那老頭微笑道:“怎麼會呢。他那麼愛你,當然不會隻愛你美麗的外表,隻愛你能幫他勾引男人,幫他殺人了。就算我把你的舌頭也割下來,從今往後,你一句花言巧語也講不出來,他也還是會愛你的。”
他說到最後,上官飛燕就感到耳朵和側臉都有些癢,是一把頭發落了下來,頭皮也沒有了先前的緊繃感。
上官飛燕雖然看不見那一大把頭發的情況,但怎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忍不住哭了出來,說道:“不會,不會的!霍休隻是愛我年輕貌美,愛我聰明伶俐,能幫他做事,如果我變醜了,不能幫他做事了,他會立刻找人取代我,還會把我殺了,以防我泄露他的秘密的。就像他對那個丫鬟一樣。”
那老頭聽了這話,坐了回去,笑道:“咦,你這不是很清楚嗎?”
上官飛燕連忙去摸自己的頭發,見自己隻是少了一小把頭發,約莫二三十根,這才放下心來。她慶幸之餘,又覺得十分難堪,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想要冷冷地回擊那老頭幾句,但是想到剛剛的經曆,又不敢這麼做了,隻能說道:“他對我是這樣,可我是真心愛他。”
那老頭道:“是嗎?如果霍休變成了一個窮光蛋,你還會愛他嗎?”
上官飛燕沒有說話。
那老頭道:“如果霍休隻是一個窮光蛋,哪天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街上,求你給他半塊饅頭吃,你隻會把他一腳踢開,嫌他影響了你的好心情吧。”
上官飛燕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說道:“但是霍休不是窮光蛋。”
那老頭笑了,說道:“你放心,他很快就會變成窮光蛋了,他那些家產,很快就都會變成我的了。”
上官飛燕本來想嘲笑這少年癡人說夢,可是想到他剛剛把自己摔到牆上的那一手,快得她根本沒有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便又沉默了。
那老頭笑道:“我想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選擇。”
上官飛燕聽到這話,隻覺自己終於摸清了他的心思,信心登時回來了不好,笑道:“你要我背叛他,做你的人?”
那老頭道:“不錯。”
上官飛燕目光流轉,過了一會兒,說道:“可是我如何能信,你用完了我以後,不會我一腳踢開?”
那老頭道:“至少我不會像霍休一樣,不敢讓彆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霍休說他這麼做是為了你的安全,這可真是笑話奇談。假扮上官丹鳳的人是你,殺死獨孤一鶴和半個峨嵋派的凶手是你,刺殺銀川公主的刺客是你,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最容易暴露的也是你。
就拿你刺殺銀川公主一事來說好了。銀川公主醒來以後,告訴西泥國的皇帝,刺殺她的凶手是你,除了霍休和你以外,再沒有人知道你們兩個的關係——當然,現在還有一個我,但是霍休不知道我知道這件事——隻要你死了,就沒人知道是霍休要你刺殺銀川公主的了。到時你以為霍休會給你向西泥國的皇帝指證他的機會嗎?”
上官飛燕大驚失色,失聲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宮裡還有霍休的人,霍休讓這人監視我,必要時殺我滅口?”
那老頭笑了笑,說道:“看來你還沒有蠢到無藥可救。霍休殺人滅口的手段,你應該見過很多次了吧。”
上官飛燕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她確實不止一次,見過霍休用這法子讓手下閉嘴,而且她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很好,幾次把這法子用在了彆人身上。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霍休會把這法子用在自己身上。
那老頭道:“那你憑什麼認為,霍休不會把這手段用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