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第六十六章(1 / 2)

王憐花聽阿紫將李淳刺殺賈珂和暫緩刺殺賈珂的原因侃侃說來,輕描淡寫的近乎兒戲,仿佛李淳要殺的,不是幾次力挽狂瀾,從吳明這些魑魅魍魎手中保下他們李家的江山的大功臣,而是他養的雞鴨,取之不儘,殺之不竭,所以想殺就殺,不想殺就不想殺,絲毫不會覺得可惜,不由得越聽越怒。

想到李淳十有八|九已經被李仁殺死了,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可惜,暗道:“這小子怎麼這麼容易就死了!為什麼不等我把他的腦袋掛在城牆上再死!”伸手去拿茶杯,想要喝一口茶水,壓一壓心頭的怒火,茶杯剛一離開桌子,他就發現茶杯已經空了。

王憐花將茶杯放在桌上,心頭怒火正旺,懶得去拿茶壺。卻見賈珂走了過來,拿起茶壺,給他斟了一杯熱茶。

王憐花伸手拉住賈珂的手,抬頭看向賈珂,微微冷笑,說道:“你幾次三番竭儘心力,幫他們保住江山,現在知道自己多傻了吧?”

賈珂卻是一笑,在王憐花身邊坐下,說道:“我做這些事情,可不是出於對皇上的忠心,更沒有豫讓那‘士為知己者死’的情懷,不過是因為我喜歡這些勾心鬥角的事,而且不喜歡戰亂,想要過安穩的生活罷了。

當年你被吳明帶走了,我就想隻要吳明不傷害你,要我做什麼都好說,便是要我背叛皇上,投奔於他,我也立刻答應。李淳如何待我,其實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我從來不是為了他做這些事的。”

王憐花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你從來不把他們當成人。人被畜生咬了一口,把畜生殺死就是了,自然不好真生畜生的氣,畢竟畜生懂什麼道理啊。”頓了一頓,突然間怒哼一聲,說道:“但我一想到這畜生享用了你帶來的種種好處,一邊處心積慮地想要殺你,一邊厚顏無恥地找你幫忙,而且……哼,我看我心裡的怒火,無論如何也消不下去了。”

賈珂知道王憐花是想說:“而且他已經被李仁殺死了,連親手把他大卸八塊,頭懸城牆來泄憤都做不成了。”忍不住一笑,伸手將王憐花摟住,說道:“消下去做什麼?你把這團怒火留在心裡,等咱們回了京城,不正好大乾一場嗎?”

倘若賈珂現在是賈姑娘的模樣摟著王憐花的腰,阿紫心裡一定跟打翻了醋缸一樣,五臟六腑都咕嘟嘟地往外冒氣泡,但他現在是賈公子的模樣,阿紫瞧見他和王憐花神態親熱地坐在一起,也絲毫不以為意,隻是對他們的話有些奇怪,問道:“你們要找李淳出氣,何必回到京城再做,他不是馬上就要來興州城了嗎?

眼下西泥國皇帝定已懷疑是李淳派唐玉來西泥國刺殺銀川公主的,除了皇帝之外,一定還有很多人是這麼懷疑的。你們若是隻想要李淳的性命,何不扮成銀川公主的愛慕者,等到李淳進了興州城,就要了他的小命。你們若是不隻想要李淳的性命,還想把李淳做過的事情昭告天下,就把唐玉捉來當證人,或者……”

阿紫突然之間,咬住了嘴唇,睡了一晚上地板而略顯蒼白的下嘴唇,也在這一刻變得紅潤起來。

她頓了一頓,便又鬆開嘴唇,看向賈珂,說道:“我來當你們的證人。李淳從前給我寫的書信,我都保存起來了,隻是那些書信不在興州城,一時半會兒沒法拿來,但我自己就是人證,你們若是要將李淳和‘七月十五’的關係昭告天下,我也可以出來作證。”

賈珂見阿紫說得真誠,問道:“阿紫姑娘,你應該知道,我們一直對‘七月十五’在我們大婚當天刺殺我們,不僅傷了我和王公子,還攪亂了我們的婚禮一事十分惱火,顧紅衣利用薛蟠殺我,連累好幾個人中毒,這件事我們也不可能不予追究。並沒有人向我們揭發你就是顧紅衣,你為什麼要主動承認這件事?”

阿紫認真地道:“因為你是我姊姊,我自然甘心情願為你做任何事情。”想起王憐花的好妒之名,看向王憐花,說道:“王公子,你彆在意,我隻喜歡我姊姊,不喜歡賈公子,我也一直覺得你們很配,從來沒有想過拆散你們,自己取而代之。

縱使賈公子隻是我姊姊,我也沒有想過自己一定要和姊姊在一起,隻要姊姊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倘若死了,我姊姊也就死了,我是絕不可能明知姊姊有危險,卻袖手不理的。”

賈珂和王憐花聽了這話,都覺得怪怪的,倒不是聽不明白阿紫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阿紫這一番話,畢竟阿紫這種心情,他們也都體會過。

賈珂在那漫長的九年裡,始終沒有收到王憐花的隻言片語,卻還是堅持等王憐花來找他,固然有他們兩個小時候交情太好,他不願意讓王憐花傷心的原因,但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非常喜歡他心中所想象的王憐花,所以他願意等真正的王憐花來到他的身邊。

王憐花同樣九年沒見過賈珂,對賈珂的了解隻源於各種江湖傳聞和金九齡偶爾寄來的書信,連那九年裡,賈珂長成了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支撐他與王雲夢對抗到底的愛意,之所以源源不絕,九年都沒有變少,自然也是因為他愛上了自己心中所想象的賈珂。

可是自己愛上心中所想象的人是一回事,知道彆人愛上了心中所想象的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若不是知道阿紫沒有見到賈姑娘的玉像之前,就被賈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為了賈姑娘的安全,寧可性命也不要,自己去挨玄冥神掌,賈珂真會以為阿紫和無崖子、段譽一樣,其實都是被玉像的魔力所懾,迷上了玉像。

不過阿紫迷上了並不存在的賈姑娘,和迷上了賈姑娘的玉像,又有什麼區彆?都是愛上了自己的想象,而且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也不願自拔。

王憐花輕輕地咳嗽一聲,想跟阿紫說,有病趕快去治,不要出來嚇人,但隨即轉念,又覺得阿紫對賈姑娘的這一片癡心,實在好用得緊,他們若不加以利用,豈不就是清泉濯足,花下曬褲,背山起樓,燒琴煮鶴,也太暴殄天物了。當下便道:“聽你的意思,‘七月十五’賊心不死,打算繼續刺殺賈珂了?”

阿紫道:“不錯,他們就是這麼打算的。不過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賊心,他們這些人大多非富即貴,平時想要什麼,都能輕易得到,尋常生活已經無法給他們帶來快樂了,於是他們湊在一起,就像在山上用獵犬獵殺猛獸一樣,他們用自己培養的殺手獵殺活人,比賽誰能得手。

為了增加樂趣,若是有殺手在這場比賽中受傷了,殘疾了,或者僅僅是害得主人輸了比賽,惹得主人不高興了,都有可能成為新的刺殺目標,我自己就見過好幾次這樣的事。”

她這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臉上神色也格外平靜,仿佛這是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賈珂和王憐花聽來,背上都不由得感到一層寒意。

他二人和“七月十五”那一夥殺手交過手,知道這一夥殺手武功平平,全靠出奇製勝,他二人既已知道這一夥人的存在,已經摸清楚了他們慣用的手段,又有可以辨認百毒的金銀血蛇相助,這些殺手還想故技重施,接近他二人身邊,可不像從前那麼容易了。就算“七月十五”還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們也不必多麼擔心。

隻是“七月十五”這一夥人完全不把彆人當成人看,不僅把活人當成獵物,比賽誰能得手,還會把為自己出生入死的殺手當作獵物,這其中的可謂可怖,甚至不是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惡人能相比的。即使賈珂和王憐花早就知道“七月十五”這些秘密,此刻聽到阿紫輕描淡寫地說來,他們也沒法輕描淡寫地聽著。

賈珂心裡悶悶的,心想:“和這些人相比,‘四大惡人’也要變成四大好人了。”呼出一口氣,問道:“你跟在李淳身邊這一年多來,難道沒有想過離開他嗎?”

阿紫嫣然一笑,心想:“姊姊,你關心我呢。”說道:“我哪敢動這個念頭。”然後將外衣脫了下來,把右邊衣袖擼了上去,露出右邊的手臂,拿起茶杯,把半杯熱茶潑在手臂上,隻見白玉似的手臂潑到茶水的地方,漸漸現出一條紅線。

阿紫放下茶杯,說道:“這是李淳給我吃的,我也不知道這是宮裡的秘藥,還是唐家的秘藥。反正每年都得吃一回解藥,吃下去以後,這條紅線就會消失,隨著時間推移,這條紅線就會越來越長,從我的手腕一路延伸到我的心臟。

李淳跟我說,這條紅線若是到了心臟,毒性就會侵入我的心脈,無藥可救,一天不到就會死了。所以他從來不擔心我們會逃跑,也不擔心我們在外麵會不聽他的話。”

王憐花卻知道除了蠱蟲之外,這世上根本沒有致命的毒藥,能在體內潛伏超過七天,中毒者平時沒有異狀,不斷吃解藥來緩解藥性,毒藥的藥效也不會受到破壞。

據說用冰蠶、玄冰蟾蜍和白玉蜘蛛製成的毒藥,可以在體內潛伏超過七天,不過這種毒藥的原理,其實就和玄冥神掌一樣。因為冰蠶、玄冰蟾蜍和白玉蜘蛛都是世上罕有的寒毒之物,當然玄冰蟾蜍和白玉蜘蛛的毒性遠不如冰蠶厲害,用它們製成的毒藥,同樣也有厲害無比的寒毒。

隻要用純陽真氣打散中毒之人聚在體內的寒毒,寒毒便會散入五臟六腑,中毒之人每年服用壓製寒毒的丹藥,或是用純陽真氣來緩解毒性,便可多活數年。不過服下這樣的毒藥,就像是挨了一記玄冥神掌,即使中此劇毒後能夠數年不死,但是體內寒毒沒過幾天便會發作,每次寒毒發作,全身如墮冰窖,五臟六腑似已凍成冰塊,四肢百骸僵硬的不能動彈,諸般痛苦,絕不是尋常人所能忍受。

除了冰蠶、玄冰蟾蜍和白玉蜘蛛這等至寒至陰至毒之物以外,火蟾這等至熱至陽至毒之物製成的毒藥,也有這樣的奇效,不過中毒之人中的不是寒毒,而是熱毒,每次毒發的時候,便好似身處蒸爐之中,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好似被無數枚燒得滾燙的鋼針不住刺入,體內真氣如沸,又是另一種痛苦難熬的滋味了。

王憐花從前經常用毒藥來威脅彆人,每次告訴對方,他已經中了自己的毒藥,若是在多久以後不服下解藥,便會毒發身亡,隻要超過七天,就都是騙人的。而且他威脅的那些人都不似他這般精通藥理,這一招可說是他壓箱底的絕招,真是百發百中,再精明狡猾的人也會被他唬住。

因此王憐花雖然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阿紫說的這種毒藥,但也沒有跟阿紫解釋原因,隻是道:“這般厲害的毒藥,我孤陋寡聞,竟是頭一回聽說。你把手伸過來,讓我給你把脈,開開眼界。”

阿紫將麵前的幾樣早點端到彆處,然後將右手放到桌上,說道:“我從前也找過大夫,讓他們看看我中的到底是什麼毒,不知是他們自己醫術不精,還是李淳這毒藥太過厲害,竟然沒有一個大夫能看出來,我中的到底是什麼毒。”

她說話之間,手臂上的那條紅線越來越淡,最後一句話尚未說完,那條紅線便已消失不見了。

賈珂見這條紅線來去自如,便如有生命一般,登時想起了從前在賈珠身上看到的蠱蟲。不過這應該不是蠱蟲,蠱蟲本身就是劇毒之物,是金銀血蛇的最愛,若是有蠱蟲出現在金銀血蛇的附近,金銀血蛇一定比聞到了鶴頂紅還要興奮。現在金法海和銀娘子吃飽喝足,在床上睡得正香,顯然是沒有察覺蠱蟲的存在。

賈珂想到那次他們因為對蠱蟲一無所知,而付出的慘烈代價,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道:“你手臂上這條紅線,平時不會出現,潑上熱水才會出現嗎?”

阿紫道:“是啊,很奇怪吧。這條紅線隻在我洗澡的時候出現,平時都像現在這樣隱藏起來。這樣子倒很方便,不然我手臂上一直有這樣一條紅線,那也太奇怪了,而且彆人隻要把我的衣服脫下來,就知道我是誰了,我再怎麼喬裝改扮,也隱瞞不了自己的身份了。”

王憐花一邊聽阿紫說話,一邊伸出右手食指,搭住阿紫的右手脈搏,過了片刻,讓阿紫把左手伸出來,又去搭她的左手脈搏。

阿紫知道王憐花醫術很好,如果有人能解開自己中的毒,那人一定就是王憐花。她說完這幾句話,便即屏息凝神,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打擾到王憐花,但見王憐花神色如常,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阿紫心頭七上八下,就像掛了十五個吊桶打水,一邊在心裡比較王憐花現在的神色和往日的神色有什麼差彆,比如他的頭發是不是有一根翹起來了,他的眼睛是不是多眨了一下,他為什麼不笑一下,是不是他也對自己中的毒束手無措,一邊在心裡暗悔從前怎麼不多留意一下王憐花,以致於現在自己根本不知道,他這副神情意味著什麼,自己不會真的沒有救了吧?

正在胡思亂想,忽見王憐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像是遇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似的。

阿紫一顆心怦怦直跳,暗道:“他忽然笑出聲來,是好還是不好?”忍不住道:“王公子,你笑什麼?是看出我中的是什麼毒,心裡高興,才笑出來了嗎?”

賈珂卻看出王憐花的笑容之中,頗有幾分嘲諷之意,王憐花每次見到有人上了彆人的當還茫然不知,就會露出這種表情來。

賈珂心中一動,看向阿紫露出來的右臂,隨即也是一笑。

阿紫見賈珂也跟著笑了起來,心裡更加納悶,又很著急,問道:“你們到底在笑什麼?是在笑我中的毒嗎?”

王憐花笑道:“我們倒不是在笑你中的毒,我們隻是在笑,你怎會這麼好騙。”

阿紫一呆,雖不明白王憐花為什麼這麼說,但是自己在說自己中的毒,王憐花說自己好騙,豈不就是說,自己壓根兒沒有中毒,隻是上了李淳的當?

阿紫道:“王公子,你是說我沒有中毒嗎?”她臉上本來露出喜色,但是話說到一半,不知怎麼回事,臉上的喜色忽然淡了許多。

王憐花鑒貌辨色,笑道:“你從前找的那些大夫,也都說你沒有中毒,是不是?”

阿紫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他們都是這樣說的。”然後歎了口氣,說道:“沒想到你也這樣說。但若我沒有中毒,我手臂上這條紅線是怎麼回事?我從前可沒有這條紅線。”

王憐花淡淡地道:“你不必急著否認我的話,你先跟我說說,上次李淳給你解藥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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