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一笑,笑聲短促,顯然並不覺得王憐花這個笑話很有意思,隨即便道:“前輩是說,霍休知道唐二先生是妓院的常客,所以故意在他常去的那家妓院等他?”
霍休是出了名的不愛交際,一般做生意的商人,三不五時就得出來應酬,即使是天下第一富豪“活財神”,他在世的時候,也是各大酒樓妓館的常客。霍休卻是其中的另類,他所有的生意都是他的手下幫他去談,寧可壓低價格,自己少賺點錢,他也不肯自己去和彆人談生意。
霍休又是出了名的不愛女人,有些應酬,他實在推不開,也一定會把地點定在酒樓,久而久之,如果有人想要請霍休吃飯,定的地點也一定是酒樓,而不是妓院。
唐玉當然知道這兩點,所以他覺得,倘若唐二先生和霍休是在妓院裡認識的,那一定是霍休自己去的妓院,而不是彆人邀請他去的妓院。可是霍休練的是童子功,一旦碰了女人,便會前功儘棄,一個不能碰女人的正常男人,為什麼要去妓院?他顯然是去找人的。
王憐花“嗯”了一聲,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嗎?”
唐玉一怔,問道:“前輩指的是什麼想法?”
王憐花一笑,說道:“西泥國皇帝已經認定,刺殺公主的刺客是你,如今西泥國的官兵正在城裡搜捕你,西泥國皇帝寫給衛國皇帝的信,應該也已寫好送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衛國就會發兵蜀中,圍剿唐家堡了。你覺得憑唐家堡那幾百人,能抵禦衛國的鐵騎多久?唐二先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他此刻死了,也一定能含笑九泉,你居然一點想法都沒有?”
唐玉沉默了片刻,說道:“我不知道我應該有什麼想法。前輩拿不出證據,證明這些事情都是唐二先生做的,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前輩。”
王憐花道:“你可以不信,隻要你能找出一個比唐二先生更有嫌疑的人來。”
唐玉慢慢地道:“我確實找不出比唐二先生更有嫌疑的人,但我同樣找不出比唐二先生更沒有嫌疑的人。”
王憐花笑道:“是麼。”
唐玉道:“向前輩,晚輩昨天給你的那幾封書信,都還在你那裡嗎?”
王憐花道:“自然在我這裡。”
唐玉道:“隻要西泥國的皇帝看過那幾封信,就會知道,來皇宮刺殺銀川公主,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唐家無關。那麼前輩剛剛說的衛國發兵蜀中,圍剿唐家堡這種事,自然就不會發生了。”
王憐花“哦”了一聲,說道:“你還是打算讓王語嫣和你一起扛下這件事?”
唐玉道:“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這是現在的我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何況,”唐玉微微一笑,笑容還和從前一般溫柔嫵媚,“前輩剛剛說過,唐二先生做這些事的目的,就是讓衛國發兵蜀中,圍剿唐家堡。我不知道,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不是唐二先生,但我知道,幕後主使的目的,就是要借朝廷之手,毀掉唐家。雖然現在我無法確定,幕後主使到底是誰,但我至少能夠打亂他的計劃,讓他的陰謀無法得逞。”
王憐花道:“你決心舍棄自己,保全唐家,這份忠心,實在難得。隻是這幾封信送了出去,唐家或許能夠脫罪,但你成為過街老鼠,可就是板上釘釘之事,豈不是浪費了向某那枚三屍腦神丹?”
唐玉微微一笑,說道:“向前輩若是因為晚輩變成了過街老鼠,就覺得給晚輩吃三屍腦神丹不值得,最初又怎會給晚輩吃下這枚三屍腦神丹呢?有沒有這幾封信,晚輩不都是過街老鼠嗎?”
王憐花道:“那如何一樣?你先前跟向某說,你在賈珂心裡的分量很重,王憐花險些死在教主手上,這等深仇大恨,你也能夠說服賈珂放下,向某才給你喂了一枚三屍腦神丹,隻盼你從此以後,對教主忠心耿耿,賈珂若來找教主報仇,你也能夠說服賈珂放下仇恨,與教主握手言和。”
唐玉本來以為向問天給他服下三屍腦神丸,是看中了他本人的能力和他背後的唐家,聽到這裡,方知向問天這麼做,是因為他為了活命,信口胡謅的那些讓他看起來很有價值的謊話。
他臉上那又溫柔、又嫵媚的微笑,再也支撐不住,整張臉垮了下來,卻又沒有完全垮下來,至少他的嘴角還殘留著幾分笑意。可是那幾分笑意十分僵硬,仿佛他臉上的微笑,其實是一張紙糊的麵具,一盆水潑將下來,麵具就糊在了臉上,變得又滑稽,又可笑。
唐玉覺得他自己就像這張麵具一樣,又滑稽,又可笑。
他緊緊地抓著衣角,想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麼狼狽。
可是這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甚至能夠想象出來,倘若王憐花此刻就在這裡,聽到了向問天這句話,那雙本來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裡,會露出怎樣的譏諷之意,那張本來就喜歡幸災樂禍的嘴,又會如何嘲笑他自作自受,實屬活該。
隻聽得王憐花說道:“但你要把這件事推到王語嫣頭上,到時王語嫣成了罪魁禍首,西泥國皇帝寫信向衛國皇帝討要說法,王語嫣定會人頭落地,王憐花和賈珂隻怕也性命不保。
以王憐花和賈珂的性格,見官兵來抓他們,絕不可能束手就擒,十有八|九會效仿黃老邪,把來抓他們的官兵通通打傷,然後揚長而去。從此縱橫江湖,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第一個下手的對象,恐怕就是神教。
你這幾封信,毀掉了賈珂的青雲之途,他從前再把你當成珍珠寶貝兒,往後也隻會把你當成魚眼珠子。嘿嘿,老向若是幫你把這幾封信給西泥國皇帝,不僅浪費了一枚三屍腦神丸,還招惹了兩個再無任何顧忌的魔頭來對付神教,你若是我,你會幫這個忙嗎?”
唐玉聽到這裡,突然間收攏手指,他本來緊緊抓住衣服,這時手指一收攏,衣服就被他攥緊了手裡。
他看向向問天,微笑道:“我會。”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你剛剛跟向某說,你傷的不是腦袋,難道你以為向某剛剛傷到了腦袋?”
唐玉微笑道:“前輩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賈珂回到中原以後,會去找任教主報仇,是嗎?”
王憐花道:“正是。本來以為你能幫我解決了這個麻煩,現在看來,你是指望不上了。老子費力氣從西泥國皇帝手上救下了你,又費力氣幫你打聽刺殺銀川公主的真凶是誰,到頭來竟是白忙活一場,他奶奶的,老子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了!”
唐玉微微一笑,說道:“前輩何必生氣,晚輩有一計在此,足以令前輩再也不必為此事煩惱。。”
王憐花道:“好啊,說來聽聽。”
唐玉微笑道:“前輩擔心賈珂和王憐花會找神教麻煩,隻要他們兩個死了,不就不用擔心他們找神教麻煩了嗎?”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不錯,不錯!隻要他們兩個死了,我自然不必再為此事煩心。嘿,我若能把他們兩個殺死,我根本不會為此事煩心。你說隻要他們兩個死了,說得這般輕描淡寫,難道你心裡已經有主意了?”
唐玉微微一笑,笑容還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動人,說道:“當然。前輩莫要忘了,我是賈珂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他甚至會忘了,我是唐家最好的殺手。”
王憐花也是一笑,說道:“你打算親手殺死賈珂?”
唐玉微笑道:“這對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王憐花笑道:“好一個易如反掌!你莫要忘了,賈珂和王憐花現在不在中原,等到他們回來了,王語嫣說不定已經因為刺殺銀川公主的罪名,被衛國皇帝殺死了。賈珂聽說了這件事,難道還會像從前那樣信任你?”
唐玉微笑道:“他當然會。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幾封信是我準備的,不是嗎?”
他的笑容溫柔而誠懇,繼續道:“何況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兩個人,一個是王語嫣,一個是我。王語嫣被衛國皇帝殺死了,我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倘若我向賈珂求助,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把我拒之門外。
我還可以告訴賈珂,我是擔心他不知道王語嫣的事,直接趕回京城,被官府抓住,才冒著危險來找他的。我這麼做,是因為我關心他,憑他聰明絕頂,也決計猜不到,我這麼關心他的朋友,其實是來殺他的。”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你果然是個殺人的行家,這幾招一起使出來,憑賈珂聰明絕頂,也是插翅難飛。”
唐玉微笑道:“多謝前輩誇獎。現在前輩可願意幫晚輩把那幾封信送到西泥國皇帝的手上了?晚輩已經吃下了前輩的‘三屍腦神丹’,便是給晚輩一萬個膽子,晚輩也不敢違背前輩的吩咐。等到賈珂回到中原,有‘三屍腦神丹’在,前輩更不必擔心晚輩會因為心軟,不對賈珂下手。”
王憐花“嘿”的一聲,說道:“‘三屍腦神丹’的厲害,我比你更加清楚,自然不擔心你會違背我的吩咐,我也相信你麵對賈珂的時候絕不會心軟。隻是賈珂是你的朋友,王憐花卻不是你的朋友,你殺死賈珂容易,但你要怎麼殺死王憐花?”
唐玉微笑道:“賈珂都死了,王憐花怎麼可能獨活?”
王憐花看著唐玉,笑道:“這是王憐花從前跟賈珂說的情話?情話若能成真,這世上至少得有六成的男人被雷劈死。”
唐玉微笑道:“情話自然不可信,但王憐花這句話一定是真的,當年吳明用賈珂來威脅他,他就為了賈珂,認下了所有吳明捏造的罪名,寧可自己身敗名裂地死,也要賈珂好好活著。”
王憐花道:“原來王憐花還做過這種事,我對他了解不深,還是頭一回聽說。但若王憐花沒有跟著賈珂殉情,那可怎麼辦?倒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隻是天下不如意事十之七八,咱們要殺死王憐花,就不能完全指望王憐花殉情。倘若王憐花沒有殉情,怎麼才能把他殺了,這種情況也得考慮好了。”
唐玉道:“這是自然。其實,我已經想出辦法來了。”
王憐花道:“你說。”
唐玉道:“唐家有一種暗器,非常的小,可以固定在一個地方,隻要扳動上麵的機關,就會有七枚毒針飛射出來。我上次回家的時候,家裡已經研究出來,如何在裡麵加上一點|火藥了。
我可以把發射毒針的機關,改成一條金線,隻要牽動金線,裡麵的毒針就會發射,火藥就會引爆。我殺死賈珂以後,就把這個暗器,固定在賈珂下排牙齒的後麵,然後把那條金線,纏在賈珂上排某顆牙齒上麵。
王憐花看到了賈珂的屍體,定會傷心地抱住賈珂,檢查賈珂的屍身,好知道賈珂是怎麼死的。這時他突然發現賈珂微微張開的嘴裡,似乎含著什麼東西,你說他會不會弄開賈珂的嘴,看看賈珂嘴裡,到底含著什麼東西?”
王憐花一字字地道:“他一定會的。”
唐玉微笑道:“不錯,他一定會的,而且他一定想不到,賈珂嘴裡含著的東西,就是他的催命符。隻要賈珂的上下兩排牙齒稍稍分開,不等王憐花看清楚,藏在賈珂牙齒後麵的暗器,那七枚毒針就會飛射而出,火藥就會引爆。
王憐花要看賈珂嘴裡的東西,自然要將臉湊到賈珂麵前,兩人相距如此之近,縱使王憐花反應奇怪,看見那七枚毒針急噴而出,射向他的臉,連忙向旁躲開,避開了毒針,可是暗器裡的火藥,足以將賈珂連同他附近的人通通炸成碎片,王憐花把賈珂的屍體抱在懷裡,自然休想活下來。”
王憐花看著唐玉,過了一會兒,說道:“好厲害的暗器。”
唐玉微微一笑,說道:“晚輩若是沒有這樣厲害的暗器,又豈敢跟前輩保證,自己能夠殺死賈珂和王憐花。”
王憐花忽然一笑,說道:“隻要你能殺死賈珂和王憐花,為向某永絕後患,向某做一回信使,又有何妨。”
唐玉大喜,說道:“多謝前輩!”
王憐花道:“不過這件事急不得。我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幾封信送到西泥國的皇帝麵前,免得讓他看出,這幾封信是你使的伎倆。”
唐玉點了點頭,微笑道:“向前輩英名播於天下,自必一言九鼎,絕無反悔。前輩既然已經答應為晚輩送這幾封信了,晚輩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句話一說完,王憐花便伸手點住唐玉的昏睡穴。
唐玉眼前一黑,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他睡過去的時候,嘴角還殘留著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