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將第二封信遞給王憐花,又從信封中取出第三封信來,隻見上麵寫道:
“燕妹妹,
過了這麼久,才動筆給你寫信,實是我的不對,到時我去興州城找你,一定當麵向你賠罪。
我給你寫完上一封信以後,就在京城逗留數日,打聽曲小姐的事情,可惜一無所獲。
在那不久,我便離開京城,去了蘇州,想去和淩芳姑見上一麵,也幸好我去的及時,才撞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潛入姬家,來到淩芳姑的窗下,見房中亮著燈光,湊過去一看,就見淩芳姑自己坐在桌子旁邊,麵無表情地瞧著桌上的蠟燭,隻是瞧著蠟燭,再不做彆的事情。
我見房中隻有淩芳姑自己一個人,便想進去跟她說話,但是不等我推開窗子,她突然站了起來,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我本以為淩芳姑這時出門,定是去找姬葬花,於是悄悄跟在她後麵,想去聽聽她和姬葬花會說些什麼。但她徑自走到後麵的院子裡,院子裡有間屋子,屋子前麵站著一個丫鬟。
那丫鬟見到淩芳姑,說道:‘夫人,太夫人不許你自己來見二小姐。’
淩芳姑道:‘我是她的母親,我來看她,太夫人管不著。’
那丫鬟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說道:‘夫人若是覺得太夫人管不著,太夫人在的時候,您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呢。您當時一句話都不說,現在就要我把太夫人的話當成耳旁風,這不是為難我麼。’
淩芳姑道:‘太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我也在場嗎?’
那丫鬟道:‘您當然在場。當時太夫人當著您的麵,跟我們說,二小姐心性宛如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哪有五六歲的孩子,會在半夜離開父母,獨自跑去彆的地方。當時您和二小姐住在一起,一定是因為您半夜瘋病發作,把二小姐當成了陌生人,把她趕出了客房,或是把二小姐當成了仇人,要殺死二小姐,二小姐才不得不連夜離開了客棧。
太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您不就坐在旁邊,一點反應也沒有嗎?太夫人也是擔心您再在二小姐麵前發瘋,嚇到了二小姐,才不許您現在和二小姐見麵的。太夫人這是為了您好,更是為了二小姐好,您就不要留在這裡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淩芳姑道:‘你這些話我好像有些印象,不過太夫人當日到底是怎麼說的,我記不起來了。既然我一句話都記不起來了,那就當她什麼也沒有說過吧。你讓開,我要進去。’
那丫鬟聽到這話,上前一步,擋在屋門前麵,說道:‘夫人,您若是執意進去,我也隻能攔住您了。’
淩芳姑道:‘你現在不就在阻攔我嗎?’話未說完,突然伸手抓住那丫鬟的肩膀,將那丫鬟扔向旁邊的一棵梨樹。
我見那丫鬟的後腦勺撞在梨樹的樹乾上,便即昏了過去,心想她一定和我一樣驚訝,誰能想到淩芳姑看上去病懨懨的,又有瘋病,經常說些顛三倒四的話,竟然練過武功,而且武功相當厲害。
淩芳姑解決了那個絮絮叨叨的丫鬟,便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我走到窗子下麵,在窗紙上戳了一個洞,探眼一看,就見一個少女坐在桌子前麵,桌子上放著一個鳥籠子,籠子裡有兩隻鸚鵡。那少女目不轉睛地瞧著它們,臉上露出癡癡傻傻的笑來,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外麵的動靜。
那少女和淩芳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那少女麵色紅潤,神情迷惘,臉上掛著純潔甜美的微笑,淩芳姑卻麵色蒼白,神情憔悴,臉上滿是化不開的幽怨。
淩芳姑走進屋裡,將門關上,站在旁邊,凝視著姬二小姐。
姬二小姐仍然沒有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隻是癡癡地道:‘你們生來就有翅膀,天涯海角,都任你們翱翔,如今卻被關在這個小小的籠子裡,再也不能出來半步,你們心裡一定很難過吧。我也知道,你們一定非常難過,隻是不忍見我為你們擔憂,因此一直不肯將你們心裡的難過表現出來。我現在就把籠子的門拆下來,讓你們出來和我作伴,好不好?’
姬二小姐說到最後,用手去拽鳥籠子的門,但是那鳥籠子是精鋼所鑄,十分結實,哪是她能拽得開的。
她拽了很久,鳥籠子都沒有任何變化,於是鬆開了手,眼中忽然流下淚來,說道:‘鸚鵡啊鸚鵡,你們可知道我和你們一樣,此刻都被關在這小小的籠子裡。我救不了你們,就像沒人能救我。’
淩芳姑聽著聽著,忽然抓住了姬二小姐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不是靈燕。’
姬二小姐看向淩芳姑,開心地笑著,說道:‘我當然不是靈燕,我是隻雲雀。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雲雀的叫聲?有沒有看見樹上站著幾隻雲雀?我是它們的姐妹。’
淩芳姑坐了下來,說道:‘你也不是雲雀,沒有人是雲雀。’
姬二小姐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但我真的是隻雲雀,我還會鳥語。你知不知道,這兩隻鸚鵡在說你什麼?’
淩芳姑麵無表情地看著姬二小姐,說道:‘你是靈風,我知道你是靈風。雖然我有很多事情記不起來了,但也不會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出來。’
姬二小姐看著淩芳姑,忽然一笑,說道:‘你真的認出我是誰了嗎?說不定我既不是姬靈燕,也不是姬靈風,隻是一個假扮成她們的人。’
淩芳姑道:‘我當然認得出你來,你就是靈風。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我不會認錯人的。’
姬二小姐臉上露出不屑之態,說道:‘你的直覺一向很準嗎?我看未必吧。你的直覺若是很準,又怎會看上那姓俞的?’
淩芳姑聽到這話,登時淚流滿麵,失聲叫道:‘你這次出門,遇到他了?你遇到他了,是不是?’
姬靈風道:‘我沒有遇到他,因為他早就已經死了。’
淩芳姑抓著姬靈風的肩膀的手不斷用力,幾乎就要將姬靈風的衣服抓破,我想姬靈風的肩膀一定很痛,她一聲沒吭,扭過頭去,不看淩芳姑,很快又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淩芳姑,一句話也不說。
淩芳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姬靈風,突然間狂笑起來,說道:“你騙我!我知道你在騙我!他根本沒有死,你是為了讓我傷心,才故意這麼說的。”
姬靈風緩緩地道:‘你知道我沒有騙你,倘若他還活著,隻要他來見你一麵,我剛剛那句‘謊話’也就不攻自破了,我為什麼要撒這種隨時都會被人戳破的謊話?何況,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雖然不把他當成父親,但也不會否認這個事實,更不會在你麵前咒他死。他是真的已經死了。在殺人莊被泰山派放火燒毀後不久,他就被人殺死了。’
淩芳姑聽了姬靈風的話,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突然間撲在地上,縱聲大慟,哭得聲嘶力竭,哭到後來,竟然暈了過去。
姬靈風沒有理睬淩芳姑,怔怔地看著那兩隻鸚鵡出神。過了一會兒,淩芳姑自己醒來,緩了一緩,然後坐起身來,說道:‘他是怎麼死的?’說著眼中流下淚來。
姬靈風道:‘是被彆人殺死的。殺死他的人,我說了你也不認識。’
淩芳姑抓住姬靈風的腿,說道:‘你告訴我這人是誰,我自然就認識他了。’
姬靈風道:‘這人叫作賈珂,是衛國的官員。當時他放火燒了李渡鎮,賈珂當時就在李渡鎮,連夜去附近調來了衛國的大軍,抓住了他,然後他就死了。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在他臨死之前,賈珂對他做過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連屍骨都沒能留下來。依我看,隻怕是他在李渡鎮放火的時候,賈珂有親朋好友在李渡鎮,被他放的火活活殺死了,賈珂抓住他以後,活活燒死了他,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就是為了給那人報仇。’
淩芳姑聽得渾身發抖,臉上肌肉扭曲,忽然發狂般的猛捶地麵,咬牙切齒地叫道:‘賈珂,賈珂,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為什麼要讓我痛苦!’
姬靈風冷笑道:‘其實你也明白,讓你痛苦的人不是賈珂,而是他。即使沒有賈珂,即使他現在還活著,他也不可能來看你。他死與不死,於你而言,有什麼差彆?’
淩芳姑滿臉淚水,嘶聲道:‘那怎麼一樣!他若是還活著,至少我心裡還能有個念想,想著他哪天說不定就會來看我了。可是他死了,他死在了彆人的手上,他沒有死在我的手上,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他了。我永遠也不可能得不到他了。’說到最後,伏地痛哭起來。
姬靈風冷笑道:‘即使他沒有死,你也永遠不可能得到他了,因為早就有一個女人,永遠地得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