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進這條地道之前,就拿石觀音來打比方,說這條地道裡囚禁的可能是李秋水睡而不得的男人。石觀音有兩個愛好,一個是遇到自己看上的男人,就要千方百計把他弄到自己床上,若是沒有得手,便要將對方活活折磨死,一個是遇到比自己好看的女人,就給她兩個選擇,要麼自殺,要麼毀掉容貌。這時聽賈珂如此說,王憐花自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石觀音的所作所為。
王憐花又想起了白飛飛。
白飛飛在絕情穀抓住他以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戳瞎他的雙眼,捏碎他的四肢,後來想到可以利用他來對付賈珂,他的雙眼才得以保全。即便如此,白飛飛仍是將他扔進情花叢中,讓他沾了一身情花花刺,然後拖著他走了一路,讓他臉上磕得鼻青臉腫,頭上身上都是泥土。
後來在岩雀峰下,白飛飛又一次抓住了他,把他交給大歡喜女菩薩,也是跟大歡喜女菩薩說,她可以儘情蹂|躪他,弄斷他的手腳也沒關係,隻要不殺死他就行了。
王憐花這輩子遇見的人裡,就數柴玉關、白飛飛和王雲夢這三個骨肉至親,對他最是狠毒無情,連白萍萍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就給他倒了一杯毒酒,勸他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跟她喝上一杯。他的至親都如此待他,他豈能不信,李秋水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王憐花沉默片刻,聳了聳肩,似乎滿不在乎,說道:“我從前總是忍不住想,我媽為什麼不能和彆的媽媽一樣,對自己的孩子十分疼愛,現在,我總算明白了,這也不能怪她,誰叫她的身體裡流著和李秋水一樣的毒血呢。”
他說到最後,又有些沮喪,雖然聽賈珂說過,他夢裡見到的那兩個小姑娘,他們的小姑娘,很喜歡他這個父親,卻還是忍不住想:“還好我和賈珂不會有孩子,不然身體裡同時流著柴家和李家的毒血的我,一定是這世上最糟糕的父親。”
賈珂見王憐花垂頭喪氣,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一時不知應該怎麼安慰他。
兩人在這兩間石室中轉了幾圈,都沒找到彆的入口,隻好原路返回,一走出石室,就見斜前方的石壁上,竟爾透出一絲光亮來,凝目細看,原來是一道石門。
這道石門十分隱蔽,他們過來的時候,始終沒有發現,非得站在石門的斜後方,才能看見門後自縫隙中透出的光亮來。
兩人走到石門前麵,賈珂見門上沒鎖,便伸手推門。未曾想這道石門十分沉重,賈珂本來用了一兩成的力氣,竟然沒有推開石門,用了九成力氣,才終於將石門推開。
賈珂雖沒料到這道石門如此沉重,卻也不覺奇怪,這道石門的重量,便是一個天然的鎖,須得武功練到一定境界,才能將石門推開。李桑楚生前想必武功平平,沒法推開這道石門,因此他們一路上遇到的鐵門石門,門上都有鎖,這道石門離著李桑楚所住的石室最近,門上反而沒有鎖。
王憐花在旁看著,說道:“她這法子倒有趣,等咱們回家了,不如也在家裡安幾道這樣的門。”
賈珂笑道:“若是這幾道門隻有你現在的武功才能推開,那才真是萬無一失呢。就是這麼重的石頭,隻怕不好找。”
王憐花笑道:“要是隻有我才能把門推開,我不在家,你豈不就進不去了?”
賈珂向王憐花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說道:“是啊,進不去好可憐的。王公子若能可憐可憐我,往後不要留我一個人在家,那真再好不過了。”
王憐花一笑,並不回答,拉著賈珂走了進去,心想:“再也不會了。”
這道石門後麵,又是一條地道,地道曲曲折折,時上時下,十分難走,道路儘頭,是一間石室。
隻見這石室約莫兩丈見方,四周牆壁儘是石塊,每麵石壁上都嵌著幾塊圓形銅片,約有拳頭大小,好似一塊塊銅鏡。
王憐花臉上忽然露出奇異之色,像是聽到了十分稀奇的事情,握著賈珂的手抬了起來,指向右前方的一塊銅片,然後拉著賈珂走到那塊銅片之前,手指輕輕拂拭銅片周圍,很快找到石壁上的機括,向下一扳,銅片緩緩移動,露出後麵的石壁來。
石壁上有兩個小孔,約有小手指尖一般粗細,高度與兩人的胸口平齊。
這兩個小孔一露出來,賈珂便聽到嗚嗚咽咽一陣低泣,自孔中傳了出來。這是女子的聲音,雖然是在哭泣,聽起來也膩中帶澀,軟洋洋的,令人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惜。
賈珂湊眼到一個小孔之上,將另一個小孔留給王憐花,向裡張去,隻見段正淳穿著一身不太乾淨的舊衣服,盤膝坐在乾草上,懷裡摟著一個婦人。
那婦人將臉蛋埋在段正淳的肩頭,嗚嗚咽咽地啜泣著,賈珂看不見那婦人的臉,隻見她皮膚白膩,身形苗條,同樣穿著一身不太乾淨的舊衣服,一頭烏發披在身後,隻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著前麵的頭發,哭泣的時候,身子不住顫抖,背上的烏發也如水波般不住顫動。
他二人所處之地,是一間小小的囚室,三麵都是石壁,一麵是鐵門,連床鋪都沒有,隻有一堆乾稻草。
那扇鐵門正對著賈珂二人,賈珂透過小孔,向那扇鐵門瞧了一眼,隻見那扇鐵門有些地方已經生鏽,顯然上了年頭,應該是李秋水建的,真不知她在這裡建了這些牢房,是用來關押什麼人的。
鐵門左右兩邊,各有兩道鐵柵,透過鐵柵之間的空隙,隱約能看見一條過道,過道後麵,就是粗糙不平的石壁。
隻聽段正淳柔聲道:“小康,你且收住眼淚,歇一歇吧。你哭了這麼久,明天眼睛一定腫了,眼睛腫起來,可就不漂亮了。”
賈珂聽到“小康”二字,心中一凜,暗道:“是康敏?”想到最後,不由有些興奮。他知道康敏天性冷漠,性格強硬,絕不會輕易掉眼淚,她在段正淳懷裡哭得如此傷心,一定另有所圖,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康敏直起身來,白嫩的臉頰上滿是淚水,伸手在段正淳的胸膛上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段正淳紋絲不動,反而伸手將康敏重新抱住,笑道:“生氣啦?”
康敏一雙美目含嗔帶怨,說道:“諒兒為了救咱們出來,落入他們手中,生死未卜,我怎會在意自己的容貌。你這沒良心的冤家,現在還來跟我開玩笑。”
段正淳道:“好小康,是我不好,我說錯了話,惹你生氣了。小康,我怎會不關心諒兒呢,隻是咱們一家人如今被他們囚禁於此,是生是死,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你便是掉再多眼淚,也沒法把諒兒救出去。越是這種時候,咱們越得冷靜下來,保存體力,不然有人過來營救咱們,咱們都哭得眼睛腫脹,手腳發軟,看不清路,走不動道,如何跟他們離開這裡,你說是不是?”
康敏含著眼淚,點了點頭,說道:“淳哥,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明白,隻是我一想到諒兒,便心裡發慌,一點主意都沒有了。當年我爹發現我有了身孕,天天罵我不要臉,還動手打我,我在家裡實在過不下去,隻好逃了出來,見識了世間險惡,幾次險些丟掉性命,才知道家裡的好。
後來我把孩子生下來,回了家,我爹就把孩子送給了彆人,回頭卻跟我說,孩子已經被狼叼走了。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孩子已經死了,從前沒跟你住在一起的時候,我日也想你,夜也想你,你狠下心腸,這麼多年,都不來找我,我又不像其他姐姐一樣,身邊有個你的孩子,每天想念你了,就看看咱倆的孩子,心裡也能得到些許安慰。你肯定想象不出,那些年我是怎麼熬下去的。
後來好不容易等到你來找我,我跟著你回了王府,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歡喜,每天早上醒過來,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敢相信老天竟會待我這麼好。可我實在貪心,從前見不到你,就天天盼著和你相見,哪怕隻是見你一麵,看看你好不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天天都能見到你了,我見其他姐姐都有你的兒女,隻有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就難過的什麼似的,我多麼希望,自己也能有個你的孩子啊。
前天諒兒出現在我麵前,管我叫‘媽’,我差點哭了出來,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也能和其他姐姐一樣,聽到自己的孩子叫自己‘媽媽’。何況諒兒這麼孝順,明明我一天都沒養過他,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他還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裡救咱們出去。淳哥,我真恨不得用我自己的性命,來換得諒兒平安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