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第一百零六章(1 / 2)

李清露從前跟著律香川私奔出宮的時候,律香川雖然不會易容之術,但也給他二人做過一些簡單的偽裝。這時聽到賈珂將她夫郎和大胡子扯在一起,自然不覺奇怪,湊到窗紙前麵,向裡看去,因為酒館裡隻有一個客人長了一把大胡子,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見那人長得如此醜陋,心中不由生出幾分不喜。

常言道“女為悅己者容”,在這件事上,男女其實都是如此。從前律香川在李清露麵前喬裝改扮,雖要改變自己的相貌,但也儘力往好看裡打扮,兩人走在一起,彆人瞧見了,也能說一句“般配”,她哪裡見過律香川打扮得如此醜陋,心想:“他不可能是我夫郎,我夫郎絕不可能扮成這副醜樣。”

但她畢竟和律香川來往了好幾個月,否定了這張生滿大胡子的醜臉是律香川的臉以後,她很快發現大胡子的身材又高又瘦,和律香川一模一樣。

賈珂和王憐花見李清露臉上神色變來變去,始終不說那個大胡子是不是律香川,都有些難以置信,心想:“她都和律香川私奔了,還認不出律香川的身材來嗎?”

過了片刻,李清露移開目光,看向兩人,點了點頭,低聲道:“他確實是我夫郎。”頓了一頓,又道:“我夫郎為何會在這裡喝酒?”

王憐花一笑,說道:“彆人跟你說的,你不相信,你自己親眼見到的,總該信了吧。從現在起,你一句話也不要說,隻把自己當成一個啞巴,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然後跟著我們看一場好戲。”說罷,伸手點住李清露的啞穴,和賈珂帶著李清露走進小酒家的內堂。

賈珂坐在桌旁,向眾人掃了一眼,不由吃了一驚,心想:“她還在這裡呢!”

隻見小蝶坐在靠牆的桌子旁邊,周圍坐著六七個年輕男子,桌上放滿了酒壺、酒杯,眾人一起喝酒暢談,嘻嘻哈哈,爭著勸小蝶喝酒。小蝶隻是微微笑著,誰要她喝酒,她都不拒絕,有人把就被遞到她麵前,她便接過酒杯,一飲而儘。火光照在她暈紅的臉頰上,更顯嬌媚萬狀,這小小的酒家,也因為她春意湧動,滿室生輝。

李清露瞧了小蝶一眼,又去看律香川,見律香川自顧自地喝酒,看也不看小蝶一眼,似乎小蝶這等花容月貌,完全不如他的杯中之物重要,和其他眼珠子幾乎都要粘在小蝶身上的男人截然不同,心中泛起一絲甜意,隻覺說不出的驕傲,臉上也不禁露出微笑來。

夏青走了過來,笑道:“幾位客官來點什麼?”

王憐花道:“來五斤梨花酒,再來三個小菜。老板,麻煩你把碗筷都用熱水燙一遍,我妹子身體嬌弱,很容易吃壞肚子。”他這時換了一種聲音說話,因此夏青和小蝶都沒有認出他來。

夏青好脾氣地點了點頭,不一會送上一碟乾煸牛肉絲,一碟涼拌豬耳朵絲,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五斤梨花酒,然後拆開泥封,斟了三碗酒,放到三人麵前。

李清露見律香川還在喝酒,一碗接著一碗,喝得又快又急,不禁又驚詫,又擔憂。驚詫的是在她的印象裡,律香川隻會偶爾小酌,何時這麼喜歡喝酒了,擔憂的是律香川一心隻顧喝酒,麵前放著四五個空酒壇,少說也得喝下了十四五斤白酒,竟然一道下酒菜也無,他一口氣喝上這麼多斤烈酒,身體如何受得了?

李清露想到最後,目光中也露出幾分憂慮來,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想要上前攔住律香川繼續喝酒,但是賈珂和王憐花就坐在她的身邊,她知道他二人是不會讓她現在暴露身份的,何況她心裡也想知道,律香川為什麼會在這裡喝酒。他是在這裡等人嗎?難道有人逼他在這裡喝酒?她一時心頭七上八下,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答案。

賈珂見李清露一直在看律香川,擔心律香川會察覺她的目光,笑道:“瑞拉,你剛剛沒吃幾口飯,肚子餓不餓?你若是覺得餓了,咱們再叫老板做幾樣菜吃。”

賈珂叫李清露“瑞拉”,其實是因為灰姑娘的名字叫作“辛德瑞拉”。但李清露哪知道這名字的淵源,見賈珂隨便給她起名字,而且起的名字還這樣難聽,心裡自然不太高興,正待回答,忽然想起自己被王憐花點了啞穴,根本沒法說話,隻好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一點也不餓。

賈珂將筷子遞給她,說道:“這三道小菜聞起來還挺香的,你先吃幾口,說不定吃了幾口菜,肚子就餓了呢。”

李清露知道賈珂是讓她專心吃菜喝酒,不要去看律香川,心下暗暗歎息:“他就坐在我身邊,我如何能忍住不看他?”

但知自己這條胳膊,無論如何,也擰不過賈珂和王憐花這兩條大腿,倘若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去看夫郎,這兩人怕是會對她用強,到時誰都難堪。因此接過筷子,點了點頭,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專心去看桌上這三道菜了。

小蝶忽然歎了口氣,說道:“現在已經很晚了。”

一個少年道:“你累了嗎?我送你回去。”

小蝶搖了搖頭,目光中流露出寂寞之意,轉頭看向內堂的門,見木門緊閉,神情更加黯然,歎了口氣,說道:“我也許應該回去了。”

那少年道:“好啊,我送你回去。”

小蝶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想走一走。”

那少年道:“那我陪你一起。”

小蝶道:“我隻想一個人走一走,好不好。”

那少年一怔,說道:“現在這麼晚了,你自己回去,若是遇到壞人想要欺負你,你一個女孩家,如何應付得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小蝶道:“你能在路上保護我,但若那壞人到我家裡了,你還能保護我嗎?如果我命中注定會遇到壞人,你保護得了我一時,卻保護不了我一世,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保護我呢。”說著站起身來,將放在椅子上的大紅披風拿了起來,重新披在身上。

那少年見小蝶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好繼續糾纏,站起身來,將小蝶送到門口,說道:“明天你還會來這裡嗎?”

小蝶嫣然道:“隻要我有空,為什麼不能來?”推開木門,走出酒家,身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不見。

那少年站在門口,悵然地目送小蝶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小蝶了,這才長長歎了口氣,轉過身,回到桌旁坐下。

一個少年笑道:“我早就跟你說過,那姑娘看著冰清玉潔,喝起酒來,可一點不像正經人家的女子。我看她一定早就成親了,白天她男人不在家,她自己待在家裡,覺得寂寞,就出來尋歡作樂。晚上她男人回家了,她就不敢在外麵多待,天一黑就得往家走。她不敢讓你送她回家,定是害怕她男人看見她和你走在一起,就把她往死裡揍呢。”

那少年怒火上升,重重地一拍桌子,說道:“秦放森,你他娘的再敢說小蝶的壞話,老子跟你沒完!”

秦放森滿臉譏笑,後背靠在椅子上,伸手向那少年指了幾下,笑道:“我看在咱們從小認識的情分上,跟你說了這麼一句實話,免得你糊裡糊塗做了冤大頭,回頭被那女人的男人發現了你們倆的私情,把你一刀宰了。

哪知你這小子非但不領情,還把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可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嘿,你也不必現在把話說得太滿,今天那女人已經走遠了,追不上了,明天咱們再見到她了,她說要自己回家,咱們就悄悄跟在她後麵,看看她住在哪裡,她家裡有沒有男人。倘若她真如你想象的那般冰清玉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那少年道:“光道歉有什麼用?你若是猜錯了,就從你家挑兩匹上好的料子給我,我正好送給小蝶做禮物。”

秦放森又用手指向那少年指了幾下,笑道:“你這小子行啊,真會算計。既想討美人歡心,又不舍得自己出錢。行啊,我就跟你賭這一把。倘若我猜對了,你就把你臥室裡掛的那頂美人帳子送給我。”

那少年略一遲疑,然後道:“好啊,咱們一言為定!”

坐在旁邊聽他們爭吵的幾個少年,見他們許下了彩頭,忙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酒,遞到他們手中,說道:“你們倆既然已經決定開賭了,就快把這碗酒喝了,喝完了這碗酒,可就不能反悔了!”

秦放森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將碗中的白酒一口飲儘,然後把酒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說道:“誰反悔誰是孫子!”

那少年見他喝得這般痛快,熱血上頭,跟著將碗中的白酒一飲而儘。

那幾個少年一起鼓掌叫好,然後坐回椅上,將桌上最後半壇白酒分了,然後勾肩搭背地離開了。

這幾個少年離開以後,內堂登時安靜下來。

李清露夾起一根豬耳朵絲,送入口中,忽聽得一道醉醺醺的聲音道:“老板,結賬!”雖然聲音中充滿了醉意,而且不知是聲音的主人刻意為之,還是喝了太多的酒以後就會有這種變化,總之聲音聽起來低沉沙啞,頗為陌生,李清露卻立時認了出來,這是律香川的聲音。

李清露的筷子停在空中,強忍著沒有轉頭去看律香川,隻用眼角偷偷瞥了律香川幾眼,但見律香川身子微微搖晃,腰板似乎都挺不直了,他頭上的帽子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李清露看不見律香川的目光是否也已因為酒精變得渾濁,但看他似乎連坐都坐不穩了,自然沒法指望他的目光還能如清醒時那般溫柔冷靜。

李清露雖然對律香川一往情深,但她愛上的律香川,溫柔斯文,頭腦冷靜,見多識廣,做事周到,是一個值得她托付終身的男人,可不是眼前這個喝得酩酊大醉,在椅子上都坐不穩的醉漢。

見到律香川這副模樣,李清露心中好生失望,但又忍不住給律香川找借口:“我和夫郎認識這麼久了,何時見過他喝這麼多酒?看他現在的模樣,他自己一定也很難受,誰知他喝這麼多酒,是否自願,說不定是為人所迫,才不得不喝這麼多酒的。”

隨即轉念,又想:“說不定是有人用我逼迫於他,他為了我,才不得不喝下這麼多酒。”想到最後,她在失望中登時生出一陣甜意。

她已經為律香川犧牲了太多,實在不願相信自己所托非人,做出的犧牲也都付諸流水,因此越看越覺得,律香川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實非自願,他一定是為了保全自己,才不顧身體,喝下這麼十幾斤烈酒的。

夏青走到律香川麵前,仿佛和律香川素不相識,笑道:“客官,一共三兩二錢銀子。”

律香川隨手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說道:“不用找了。”搖搖晃晃地站起,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李清露的注意力一直在律香川的身上,見律香川走出酒家,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身來,跟律香川一起出去。不過她身上本來就沒有力氣,這時又有些心不在焉,身子晃了一晃,便又坐了回去。

她雖然沒有站起來,心裡卻冷靜下來,轉頭看向賈珂和王憐花,顯然是說:“咱們也走吧。”

王憐花聽著律香川還沒走遠,用傳音功夫說道:“一會兒再動身也不遲。這一桌酒菜,咱們一共隻動了幾口,現在就走,倒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咱們是衝著你的夫郎來的。”

李清露心裡掛念律香川,聽到這話,連忙用筷子夾起麵前的下酒菜,匆匆吃了幾口。這幾道下酒菜做的彆有風味,隻是她此刻食不知味,便是山珍海味,到了她的嘴裡,也和無滋無味的蠟塊沒有任何差彆,這三樣下酒菜的滋味,她自然也沒有嘗出來。

王憐花聽律香川已經走到另一條街上了,這才把夏青叫來付賬,然後提起那壇梨花酒,當先走出酒家。

三人走過一間雜貨店,向左拐來到一處住宅,在街道的儘頭,門前沒有掛燈籠,隻種著一叢綠竹,在遍地白雪中顯得格外清幽。

賈珂抓住李清露的肩膀,帶她躍進圍牆,王憐花跟在旁邊,一起來到院子裡,隻見十幾間屋子都黑著燈,隻有左側一間屋子和右側兩間屋子的窗子透出光來。

王憐花當先引路,帶著賈珂和李清露來到右側一間屋子的窗前,隻聽得一人冷笑道:“你不是很會笑嗎?你剛剛在那些男人麵前,笑得那麼開心,怎麼在我麵前,就隻會板著一張臉?你裝什麼死人呢?”

李清露聽到這話,霎時間臉色慘白,如墮冰窖,便是把她燒成了灰,她也認得出來,這是律香川的聲音。

這句話中充滿了曖昧之意,絕不是隨便就能說出口的。

律香川是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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