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 第一百零五章(1 / 2)

李清露聽到最後,呆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時下男風盛行,李清露雖然久居深宮,對此也有所耳聞,父皇從前不喜歡男人,近來突然想要換換口味,倒也沒什麼稀奇的,父皇貴為天子,有後宮佳麗三千,這三千佳麗,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好,可就不是她這個女兒應該管的了。

可是這些年來,父皇的寵妃換了一個又一個,無論這些寵妃在父皇麵前如何得寵,在她這個金枝玉葉麵前,可都客客氣氣的,絕不敢對她無禮,至於自稱自己是父皇的心肝寶貝,那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現在就像是看仙人下棋的王質,明明她隻是離開了一個多月,怎麼回到宮裡,就什麼都變了,仿佛她記憶裡的宮中生活,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李清露心中一陣難過,尋思:“父皇,你怎會看上這樣一個囂張跋扈,不知禮數的人。他幾次三番地欺侮女兒,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嗎?”想到最後,側頭打量王憐花,見他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容貌雖然隻算清秀,但身形修長,意態閒雅,顯得格外英挺秀拔,父皇看上了他,倒不奇怪,但就這樣被他迷昏了頭,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在心上了,可就太奇怪了。

王憐花察覺到李清露目光中充滿了探究和敵意,也不解釋,隻氣定神閒地站在一邊,覺得乾站著有些無聊,於是從腰上取下折扇,展開折扇,細細欣賞起扇麵上的畫來。

李清露向折扇瞧了一眼,隻見扇麵上畫的是七個仙人在竹林中飲酒,一個彈琴,一個狂歌,一個伏地大哭,一個淩空舞劍,一個在地上寫字,一個在石上畫畫,還有一個抱著酒壇,靠著石桌睡得正香。

這是李訛龐最喜歡的一把扇子,扇麵黃舊,少說也有三四十年之久,還是李秋水帶進宮來的。

李訛龐實在愛極了這把扇子,曾向李秋水打聽過這幅竹林飲酒圖的畫師,想要將畫師召進宮來做禦用畫師,李秋水隻說那畫師早就已經去世了,他生前留下來的畫作不多,除了這把扇子之外,還有兩幅畫像,畫的都是李秋水,都是李秋水的珍藏。

李訛龐聽說畫師已經死了,隻好歇了將那畫師聘請為禦用畫師的念頭,又想畫師已經死了,這把扇子若是被自己弄臟了,弄壞了,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把了,因此找了幾個畫師,將扇子上的這幅竹林飲酒圖,臨摹在幾把新扇子上,平時都將真品放在禦書房裡收藏,隻把贗品帶在身上,可是王憐花手裡這把扇子,分明就是李訛龐平時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真品。

李清露大吃一驚,心想:“父皇竟把這把扇子都送給他了?明明我從前生日的時候向父皇要,父皇都舍不得給我。”忍不住問道:“這把扇子是父皇給你的嗎?”

王憐花隻是見這把扇子上的圖畫筆致工整,但又活潑流動,畫中人神態各異,栩栩如生,禦書房中的繪畫雖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天下知聞,但是說起構思之奇,筆力之精,卻也比不得這把默默無聞的扇子上的圖畫,於是將這把扇子拿來把玩。後來他們出去找律香川,他就把這把扇子隨手彆在腰上,哪裡知道其中內情。

這時見李清露見到這把扇子,反應如此之大,王憐花心念一轉,滿不在乎地笑道:“我在禦書房裡見這把扇子上的畫畫得很好,就向你父皇要了過來。看你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把扇子,怎麼,你也喜歡?”

李清露聽王憐花用“目不轉睛”來形容自己,仿佛自己是個餓死鬼一般,登時臉上一紅,心下有些羞惱,移開目光,淡淡地道:“我隻是沒有想到,父皇竟會將這把扇子給你。”

王憐花笑道:“我看這把扇子普通得很,扇中任何機關,你父皇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一把小小的扇子,又有什麼舍不得的?”

李清露見王憐花對這把扇子的珍貴之處毫不知情,心想:“父皇明明對這把扇子視若珍寶,送給他的時候,卻對此事隻字不提,仿佛這把扇子隻是一件平常的物事,說送就送了。看來父皇真是愛慘了他。”

她雖然覺得父皇昏了頭了,堂堂一國之君,什麼人得不到,竟為眼前這個欺辱自己的混賬迷得神魂顛倒,但她深知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變得多麼不可理喻,自然不好像先前那樣對待王憐花。

這時見王憐花問她,便回答道:“這把扇子是太妃娘娘從外麵帶來的,父皇很喜歡這把扇子,曾想把這把扇子的畫師招進宮來,可惜天不遂人願,那位畫師已經去世了。所以父皇一直很寶貝這把扇子,自己都不舍得用。你剛剛說你在父皇心裡的分量很重,我還不信,現在看到這把扇子,我再不會懷疑你欺騙我了。”

王憐花有些驚訝,心想:“這把扇子是李秋水帶進宮來的?”再打量扇子上的竹林飲酒圖,越看越覺得筆法和李秋水那幅畫像的筆法一模一樣,尋思:“這還真是無崖子的筆墨!李秋水把無崖子推下懸崖,自己嫁到西泥國做皇妃,無崖子的畫作也被李秋水帶來了西泥國,後來還被李秋水送給了她和西泥國老皇帝的兒子,李訛龐將這把折扇放在禦書房裡,隨時都能看見,可曾想到這是李秋水的前夫無崖子的畫作?”

言念及此,雖不認為這中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但他和無崖子都是喜歡畫畫的人,見無崖子的畫作最後落入李秋水和彆人的兒子的手裡,自不免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情來,又看了手中的折扇一眼,心想:“往後我無論畫什麼畫,都要在旁邊寫上我的名字才行。”

李清露見王憐花一言不發,看著手中的折扇出神,隻道他是見父皇對他如此偏愛,心下又驚又喜,竟爾一刻也等不了了,就開始盤算如何利用父皇對他的偏愛,來為自己謀取好處了。她可不相信王憐花這樣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人,會死心塌地地愛上父皇這樣一個老頭子。

李清露暗自歎了口氣,想起律香川來,心中又緊張起來,說道:“你剛剛說,我夫郎馬上就要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王憐花微微一笑,將扇子收了起來,彆回腰上,說道:“你不必著急,他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危險,但是再過一會兒,可就不一定了。”

李清露道:“你是說有人要殺我夫郎?既然有人要殺我夫郎,那你們在地宮裡說的那些話,都是騙人的吧。我夫郎若是和他們是一夥的,又怎會有人想要殺他?”

王憐花向李清露一笑,沒有說話。

李清露見他笑容中頗有譏諷之意,還想再問,陳默秋已經走了回來,向王憐花行禮道:“六殿下——”

李清露大吃一驚,心想:“六哥?六哥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苗條了!”隨即轉念,又想:“六哥不可能像他這樣跟我說話的,父皇也不可能把這把寶貝扇子送給六哥,可是他若不是六哥,陳公公為什麼叫他‘六殿下’?除了六哥之外,宮裡哪還有第二個‘六殿下’?”

陳默秋這次過來,帶來了皇上的口諭。他將段正淳一家二十幾口帶去朱子柳三人所住的宮殿,將河興幫等五幫的幫眾和那幾個殺人無數的惡徒帶去天牢,餘下的富商和名士,則都被他帶去彆的宮殿暫住。這些事情不用王憐花操心,不過一盞茶時分,這裡就隻剩下王憐花和李清露,還有幾個站崗的侍衛了。

王憐花見天色不早,向李清露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你的情郎。”說著向宮門走去。

李清露連忙跟上,但她武功全失,走不了多快,王憐花不好將她扔下,隻能跟著她慢慢來到宮門前麵,向守門的侍衛出示了金牌,便帶著李清露離開了皇宮。

李清露自幼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從前有內力護身,走這麼遠的路,自然不在話下,現在沒有內力了,又一直住在牢房裡,很久沒有走動,走到宮門外麵,就已累得氣喘籲籲,於是抓住王憐花的衣袖,說道:“好哥哥,你叫一頂轎子給我坐吧。”

王憐花這輩子隻被賈珂叫過“好哥哥”,而且賈珂也隻會在逗他的時候這樣叫他,這時聽到李清露自然無比地這樣叫他,一怔之下,笑道:“你莫非喝醉了麼,咱倆什麼時候親近到這個份上了?”

李清露見自己向王憐花撒嬌,王憐花卻不買賬,臉上一紅,說道:“陳公公剛剛叫你六殿下,那你不就是我六哥嗎?我叫自己的六哥‘好哥哥’,難道錯了嗎?”

王憐花微笑道:“你突然多出了我這個六哥,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

李清露笑道:“我本來有些奇怪,後來想到了大理國的鎮南王,就不奇怪了。”心想:“我先前以為你是父皇新找的情人,想到他對你的中中縱容,心裡才覺得奇怪呢。”

王憐花一笑,心道:“段正淳還真是開了個好頭,有他一口氣認了這麼多個養在外麵的女兒在先,天下的皇帝王爺突然多出幾個私生子私生女來,也都不足為奇了。”說道:“走吧,我先帶你去客棧換件衣服。”

李清露經過這次私奔,對民間的事情有了許多了解,知道到了客棧,須得先找客棧掌櫃開間客房,然後才能去客房休息。她跟著王憐花來到客棧,隻道王憐花要先去找客棧掌櫃開房,便想找把椅子,坐下休息,哪想王憐花|徑自走上樓梯,根本沒跟客棧掌櫃說話。

李清露隻好跟上,到了二樓,就聽王憐花吹了一聲口哨,跟著一間客房的門從裡麵打開,房中走出了一個人來。隻見這人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件深紫色的錦袍,比王憐花略高一些,模樣看著陌生,身材卻越看越眼熟。

李清露正自納悶,就聽王憐花笑道:“你在這裡等多久了?”

李清露見王憐花跟這人說話的語氣輕鬆隨意,和跟自己說話的語氣截然不同,和跟其他人說話的語氣也完全不同,隻和跟那個“啞巴”說話的語氣一模一樣,一怔之下,心道:“這是剛剛那個討厭鬼?”

李清露本就想不明白,父皇的手下怎會對她如此無禮,待得發現王憐花其實是她的兄長,而不是她家的奴才,她心中的一部分困惑才有了解釋,這時見兩人十分熟稔,心想:“他隻怕也不是父皇的手下,難道他也是我哥哥?”

賈珂笑道:“我也是剛到。”說罷,讓開了身,讓王憐花和李清露走進客房,然後關上了房門。

兩人一進房門,撲鼻一陣飯菜的香味,隻見桌上放著一個食盒,盒蓋尚未打開,香味卻已自盒中噴出。

王憐花走到桌旁,揭開盒蓋,將盒中的飯菜取了出來,放到桌上。

李清露見是一盤清蒸肥雞,一碗糖醋鯉魚,一盤烤鴨,一盤用白糖、陳醋、蜂蜜、麻汁涼拌的白菜,一盤白靈菇炒鹿舌,一盤撒著香菌丁、冬筍丁、蘑菇丁、辣椒丁的五香豆腐,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一盅建蓮紅棗湯,還有三碗微帶綠色的碧粳米,除了這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之外,都是她從前在宮裡經常吃到的飯菜,看這幾道菜的樣子,也像是禦廚做的,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問道:“這是宮裡的飯菜嗎?”

賈珂“嗯”了一聲,走到王憐花身邊,將食盒最下麵一層打開,取出放在裡麵的三雙筷子和三把勺子,將其中一雙筷子和一把勺子遞給李清露,說道:“公主看著眼熟嗎?”

李清露接了過來,向賈珂道了一聲謝,說道:“這些飯菜,我從小吃到大,自然無比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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