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看著唐玉,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王語嫣要你來宮裡刺殺朕的公主,你就來刺殺公主了?你對王語嫣如此言聽計從,她可曾對你有過什麼表示?
還是從頭到尾,都隻是你一廂情願,她隻把你當成點頭之交,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以為你不過是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普通武人,也沒想到你竟然膽大包天,敢來宮裡行刺公主,你說的她求你在銀川出嫁之前,將銀川殺了,其實不過是她隨口一句抱怨,你卻當真了?”
唐玉道:“這當然不是我一廂情願!就算我一見到王姑娘,就跟著了魔似的,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她卻始終對我若即若離,忽冷忽熱,但是每次她要我為她做事,她都會對我有所表示,不會讓我覺得,我隻是空歡喜一場。
這次她找我來興州城刺殺銀川公主,也曾答應過我,倘若我僥幸得手,她……她會考慮嫁給我。”說到最後,他臉上竟然微微一紅,目光中流露出又歡喜,又哀傷的神色,誰看到他這副模樣,會忍心懷疑他對王語嫣的情意,不是出自真心?
賈珂側頭看向那太監,說道:“傳王語嫣過來。”
他這句話一出,滿堂皆是一驚。
眾人麵麵相覷,都沒想到王語嫣前腳指使唐玉來皇宮刺殺銀川公主,跟著就親自來皇宮了。
李淳滿臉怒容,轉頭看向殿門,似是想要揍王語嫣一頓,給銀川公主出氣。
唐玉一怔之下,那雙本來很溫柔嫵媚的眼裡,痛苦之色幾乎就要滿溢出來,低下了頭,似乎覺得出賣了王語嫣的自己,根本不配與王語嫣相見。
那太監向外麵大聲道:“傳王語嫣。”
賈珂向眾人一笑,說道:“這不巧了麼!朕先前想著王語嫣自小在衛國長大,銀川嫁去衛國以後,姐妹倆都在衛國,也能經常走動,互相有個照應。她們雖然是表姐妹,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麵,等到銀川嫁去衛國了,再和她這個表妹見麵,就有些遲了,所以前些日子,朕就派人把王語嫣接了過來,讓她們姐妹親近親近,那時哪裡想到還有今日之事!”
李淳拱手道:“皇上,我剛剛聽唐玉說,他想要刺殺公主,不過沒有得手,有人先他一步,重傷了公主。這個重傷公主的惡徒,皇上可找到了?”
賈珂道:“廉王懷疑是王語嫣傷的銀川?”
李淳道:“我不敢斷定,一定是王語嫣重傷的公主,但是在公主心裡,王語嫣是自己的骨肉至親,自己和王語嫣無仇無怨,自然不會對王語嫣有所提防。以有心算無心,即使王語嫣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什麼武功也不會,想要傷到公主,也並非不可能。”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廉王說的有理。”
這一等就是一盞茶時分,隻聽得外麵的太監說道:“皇上,王語嫣求見。”
賈珂放下茶杯,說道:“讓她進來。”
眾人聽說王語嫣來了,紛紛轉頭向殿門瞧去,想要看看這位心狠手辣,膽大包天的姑娘,究竟是何等模樣。
隻聽得腳步細碎,環佩叮咚,一個身穿嫩綠綢衫的少女從外麵走了進來。
但見這少女端麗秀雅,容色照人,好似明珠美玉,又似曉露芙蓉,和西泥國皇帝有五六分相似,眾人眼睛都為之一亮,均想:“這女子好生美貌,就是心腸太狠辣了!”
又見她容顏略顯憔悴,臉色略有蒼白,似乎好幾天都沒有休息好了,均想:“看來她指使唐玉來宮裡刺殺表姐,心裡也不是不害怕的。”
王語嫣走到賈珂麵前,向賈珂福了一福,說道:“舅舅,你有事找我?”
賈珂向跪在地上的唐玉瞥了一眼,問道:“語嫣,你可認識這人?”
王語嫣轉過身來,向唐玉瞧了一眼,唐玉似有所感,肩膀輕輕發顫,忽然抬起頭來,向王語嫣瞧了一眼。
兩人四目相對,唐玉忽然臉上一紅,眼光中流露出又愧疚,又痛苦的神色,王語嫣卻自始至終沒有什麼表情,很快轉回身去,看向賈珂,淡淡地道:“舅舅,我從沒見過這人。”
李淳冷笑一聲,說道:“唐玉,這小妞都說她從沒見過你了,她既然對你如此無情,那你還跟她講什麼情意?本王可不相信,你對她一片癡心,她平時給你寫的書信,送的小玩意,你會不收藏起來。你現在不把這些東西通通拿出來,摔在這小妞的臉上,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王語嫣轉身看向李淳,滿臉怒容,說道:“你是什麼人?這麼粗鄙的話,虧你說得出口。”
李淳道:“本王是銀川公主的丈夫!你對公主心生嫉妒,就指使唐玉刺殺公主,本王站在這裡跟你說話,而不是先過去踹你幾腳,為公主出氣,再來審問你,已經是給皇上麵子了,你怎麼還敢奢望本王對你這毒婦客客氣氣的?”
王語嫣聽了這話,滿臉通紅,臉上怒意更甚,突然間轉過身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唐玉臉色變來變去,忽然道:“王姑娘,你真的從沒見過我?”
王語嫣看向了他,臉上餘怒未消,說道:“你就是那個唐玉?說你刺殺銀川公主,是受我指使的唐玉?他不是說我給你寫過書信,送過禮物麼,好,你現在就把書信和禮物通通拿出來,我倒要看看,我給你寫過什麼書信,送過什麼禮物。”
唐玉自嘲地笑了笑,說道:“王姑娘,你從前給我寫的那幾封信,我一直帶在身上。隻是我把你的信帶在身上,是為了在想念你的時候,拿出來看看,好讓我對你的相思之苦,稍稍得到慰藉,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用來指證你的證物了。
皇上,先前我被宮裡的侍衛打傷,又被日月神教的向問天所救,王姑娘給我寫的那幾封信,也被向問天拿走了,你若想要親眼看看這幾封信,就得去找向問天,要他把信交出來了。”
那太監說道:“皇上,唐玉說的日月神教的向問天,如果奴婢沒有記錯,昨天他在外麵鬨事,已經被‘一品堂’的大人打傷手臂,送進大牢裡了。”
唐玉聽到這話,心中七上八下,驚惶不定。
昨天他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到了天牢,隻道向問天覺得自己沒有用了,就把自己交給了西泥國,想到自己在向問天的步步緊逼下,吐露出的計劃,一顆心便不由提了起來。
後來幾次試探獄卒,發現他們似乎不知道自己打算誣陷王語嫣,心神這才稍稍寧定。隻是想到自己用來誣陷王語嫣的那幾封信,都被向問天拿走了,到時自己想要誣陷王語嫣,什麼證據也拿不出來,未必能夠取信於人,自不免大為遺憾。哪想到向問天自己也被西泥國關進了大牢。
說不定向問天把自己扔在客棧裡,也是當時形勢危急,不得已而為之,聽那太監所言,向問天似乎想要做什麼事,事情還沒做成,就被關進大牢,傷勢還很嚴重,誰知他會不會為了自保,就出賣自己呢?
不過向問天現在在大牢裡,西泥國皇帝很快就能拿到自己交給他的那幾封信,這對自己來說,倒是好事一件。
李淳道:“既然指證這女人的信就在牢房裡,皇上快請派人去牢房裡,把那幾封信送過來吧。倘若這女人真如唐玉所說,因為芝麻大的一點小事,就指使唐玉刺殺自己的表姐,這般蛇蠍心腸,可不能讓她再接近公主了。”
王語嫣微微皺眉,滿臉嫌惡之色,說道:“你和銀川公主還沒有成親呢,就擺起丈夫的架子來了?她跟什麼人來往,那是她自己的事,你居然連這都想管。”
李淳臉上的厭惡之色,比王語嫣臉上的嫌惡之色,還要明顯幾分,冷笑道:“本王這話戳到你的痛處了,是不是?哼,像你這等蛇蠍婦人,卑鄙無恥,陰狠毒辣,做下了這等醜事,還妄想公主會心無芥蒂地繼續把你當成表妹嗎?
何況本王都已經到興州城了,跟公主洞房花燭,也就是這一天兩天的事。你這沒人要的醜八怪,在這裡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不就是嫉妒公主能嫁給我這個如意郎君,而你這醜八怪能找個有我一半好的郎君,就算是你了不起了麼。”
這一番話隻把王語嫣氣得漲紅了粉臉,眼中淚水盈盈,身子不住發抖。
她搜腸刮肚,想出了一些罵人的話來,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實在講不出口,可是什麼也不說,心中不免覺得委屈,最後恨恨地道:“倘若我是銀川公主,那我寧可從青鸞山的山頂跳下去,摔成十七八塊,也不會嫁給你這等粗鄙無禮之人!”
李淳無所謂地一笑,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倘若你這蛇蠍妒婦,無鹽惡女看上了本王,本王才要找人用柳枝拍打身子,再跨個火盆,去去晦氣呢。”
唐玉忽然道:“王爺何必把話說的如此難聽。我不知道彆人是怎麼想的,但是在我心裡,王姑娘端麗秀雅,無雙無對,我是真心想要娶王姑娘為妻的。”
李淳哈哈一笑,說道:“本王當然知道你想娶這醜八怪當老婆,否則怎會對她如此言聽計從。唐玉,你出身名門,武功又高,在朝上還有本王、賈珂這些兄弟照拂,本來有著大好的前途,如今卻因為這蛇蠍毒婦,不僅青雲之途儘毀,連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若不是她,你怎會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而她甚至都不肯承認,她認識你,你到現在都在維護她,說你想要娶她,你心裡竟然一點悔意都沒有嗎?”
唐玉見李淳在這裡假惺惺地問自己,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心裡一點悔意都沒有麼,雖知李淳這麼做,是為了撇清關係,仍然感到好生諷刺。
若不是李淳,他怎會來西泥國刺殺銀川公主?若不是李淳,他怎會失手被擒,從此前途儘毀,性命難保,為了保全家族,現在還得在這裡配合李淳演戲,任由李淳對自己冷嘲熱諷,連辱帶罵,還要聽李淳假惺惺地勸說不要被美色迷惑?明明李淳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憑什麼自己身陷囹圄,他卻能夠從容脫身?
唐玉越想越不甘心,但是他若指證李淳,勢必會牽扯出唐家來,到時李淳貴為王爺,或許還有命在,唐家隻怕就要步明教的後塵,從此絕於江湖了。
他思來想去,始終想不到兩全之策,看了李淳一眼,暗暗歎了口氣,心想:“為了唐門,隻好便宜你這小子了。”
過了一會,一個侍衛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三卷白色紙箋,跪在地上磕了頭,然後道:“皇上,這是卑職剛剛從向問天身上搜來的三封信,每封信的落款都是‘嫣’字,應該就是唐玉說的信了。”
賈珂道:“嗯,拿去給唐玉看看,這是不是王語嫣給他寫的信。”
那侍衛拿著那三封信,走到唐玉麵前,唐玉看了一眼,臉上神色落寞,緩緩點頭,說道:“這確實是王姑娘給我寫的信,她在末尾隻寫一個‘嫣’字,是因為我喜歡叫她‘嫣妹’,她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允許我這樣叫她。”
賈珂讓那侍衛把那三封信拿給自己,挨個讀了一遍,然後向那侍衛道:“把這三封信拿給王語嫣,讓她看看這是不是她寫給唐玉的。”
那侍衛將那三封信遞給王語嫣,王語嫣讀得十分認真,臉上不住冷笑。
等到王語嫣把信讀完了,賈珂問道:“這三封信是不是你寫的?”
王語嫣道:“不是。”
賈珂看向唐玉,問道:“這三封信是不是她寫給你的?”
唐玉點了點頭,說道:“是她給我寫的。我能理解她為什麼不願承認,這三封信是她寫的,但沒想到,事到如今,她還是不肯承認。”
賈珂看向王語嫣,問道:“你憑什麼說這三封信不是你寫的?”
王語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看向唐玉,忽然一笑,說道:“因為我不是王語嫣。”
她此言一出,衛國眾人都“啊”的一聲,相顧嘩然。再去看唐玉,隻見他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額頭上甚至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賈珂微笑道:“你不是王語嫣,那你是誰?”
“王語嫣”微笑道:“我是銀川公主。”然後看向門口,說道:“她才是王語嫣。”
眾人聽到這話,一齊轉頭向殿門瞧去,隻見一個美貌少女在一個宮女的攙扶下,娉娉婷婷,緩步走了進來。
這少女一進大殿,登時滿堂生輝。但見她雲鬢如霧,肌膚勝雪,容色照人,端麗得不可方物,雖然臉色蒼白,略有病容,但絲毫不減麗色。
銀川公主和西泥國皇帝已經頗為相似,但眼前這少女和西泥國皇帝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年紀比皇帝輕,又是女子,輪廓比皇帝柔和,宛然便是一個不同性彆的年輕皇帝,正是王語嫣。
王語嫣緩步來到賈珂麵前,正要行禮,賈珂道:“你身上有傷,不必拘禮。”
王語嫣聽了,站著說道:“是,民女王語嫣參見皇上。”
銀川公主的聲音已經十分嬌柔婉轉,但是和王語嫣那比洞簫還要柔和的聲音一比,還是顯得有些粗啞。她二人雖然是表姐妹,而且長相都隨李秋水,但是差彆著實不小,尤其此刻站在一起,差彆更加明顯。
衛國眾人心中都是一沉,均想:“倘若唐玉真的見過王語嫣,那他絕不可能把銀川公主認成王語嫣,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他這麼做,是為了幫真正的主謀脫罪啊。”想到最後,偷偷向李淳瞧了一眼,都覺得李淳的嫌疑是最大的。
但見李淳板著一張臉,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但是仔細一看,就能看見他眼中閃過的驚慌之色,十根手指不知不覺間絞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用力。
衛國眾人瞧見李淳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心下登時一片冰涼,暗道:“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賈珂微笑道:“給公主和王姑娘賜座。”話音剛落,便有幾個內侍搬來桌椅,請李清露和王語嫣坐下。
賈珂看向唐玉,微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