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聽到這話,想到阮星竹那兩個女兒,一個自幼做了人家的仆婢,一個自幼到處流浪,整天為了生計發愁,後來還被唐家抓去做殺手,笑道:“我認她做媽?哈,那我長大後回來找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和段正淳關進煤窯給我挖煤,等到他們在煤窯裡累死了,我再從你這裡借幾滴眼淚表示傷心。”
說話時語氣輕薄,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恨不得現在段正淳和阮星竹已經趴在煤窯裡,滿臉黑灰,動彈不得,他好過去看他們的笑話。
賈珂和王憐花離開皇宮的時候,天已大亮。兩人先去客棧和燕南天一起吃了早飯,又在外麵消磨了一會兒時間,待得收到消息,大理國一行人已經找好客棧,搬了過去,賈珂和王憐花悠悠閒閒地趕到那家客棧,尚未瞧見客棧的匾額,忽聽得一個女子叫道:“淳哥!淳哥,是你嗎?”聲音中充滿了驚喜之意,說到最後,聲音發顫,略帶哭腔,說話之人似乎就要哭了出來。
賈珂和王憐花大吃一驚,均想:“段正淳竟然還活著?”
兩人加快腳步,很快來到客棧前麵,隻見一男一女相擁而立,女子身穿淡青色冬裝,打扮得甚是素淨,男子一身破破爛爛的華服,身上布滿臟汙,頭發淩亂不堪。
兩人站得雖然很遠,但隻看那男子的打扮,幾乎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酸臭味了,那女子卻像是聞不到一般,伸手撫摸那男子的臉頰和頭發,又是親,又是抱,臉上驚喜交集,愛憐橫溢。那女子是段正淳的一個側妃,而那男子不是段正淳又是誰。
王憐花瞧見段正淳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立時想起先前中了王雲夢的“**攝心催夢**”的自己。那時他頭發打結,滿身臟汙,懷裡還有幾根油汪汪的土豆絲,就算是在泥坑裡滾了一百八十遍的小豬,也不會如此狼狽。王憐花想到自己當時的模樣,霎時間感到渾身都不自在,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心下有些厭惡。
賈珂本來以為王憐花看到段正淳這副倒黴模樣,定會忍不住幸災樂禍,哪知王憐花非但沒有嘲笑段正淳,反而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臉上甚至露出幾分嫌惡之色,奇道:“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嗎?”
王憐花收回了手,搖了搖頭。賈珂看著王憐花,忽然間伸手摟住他的肩膀。
那女子的聲音將其他人都吸引過來,這條街道轉眼之間成為花的海洋,二十多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將段正淳團團圍住,又哭又笑,噓寒問暖。
這些女子雖然年齡和打扮各不相同,但是各有各的俏麗,各有各的嫵媚,無一不是難得一見的美女,過往行人瞧見她們,紛紛骨酥腿軟,走不動道,心中又驚訝,又豔羨,尋思:“這些女人的老公難道是一個人?嘖嘖嘖,若是如此,人間的豔福可都讓這家夥享儘了!我若能有這等豔福,哪怕隻有一天,那也值了!”
朱子柳和樵子聽到動靜,急忙趕了出來。段正淳在男子之中算是長挑身材,如今被眾女圍在中間,比她們高出不少,朱子柳在人叢中一眼就瞧見了段正淳,見他果然還活著,不由鬆了口氣。一是他奉命來西泥國將段正淳接回大理國,如今段正淳平安無事,他總算能向師父交代了,二是段正淳不在,隻能由他們來處理阮星竹,如今段正淳回來了,這個爛攤子就可以交給段正淳了。
當下滿臉喜色,說道:“王爺,您終於回來了。”
段正淳聽到朱子柳的聲音,轉頭看去,說道:“朱先生,我這些天不在,家中女眷,多蒙你們照顧。”
朱子柳臉上現出羞愧之色,說道:“您不在的這些天,宮裡發生了許多事情,這句感謝,在下愧不敢當。王爺,外麵人多口雜,還是進來說話吧。”
段正淳見朱子柳如此反應,心下驚疑不定,點了點頭,跟著朱子柳走進客棧,眾側妃自然相隨左右。
朱子柳向客棧掌櫃又要了一間客房,將段正淳迎了進去,正想給段正淳倒茶,一個側妃已經將茶壺端了起來,笑吟吟地給兩人倒茶。
段正淳見朱子柳和樵子站在桌旁,說道:“兩位請坐。”
先前朱子柳三人和段正淳說話,段正淳都讓他們坐下說話,他們客氣過兩回,便不再推辭,這會兒他們心中有愧,不知應不應該坐下,略一遲疑,還是道:“多謝王爺。”
兩人坐到段正淳對麵,朱子柳說道:“王爺,你這幾天是去哪裡了?我們三人一直到處找您,大街小巷都走遍了,西泥國也派了幾百官兵幫我們一起找您,卻始終沒有打聽您的消息。”
段正淳臉露苦笑,將自己這幾天的經曆簡略說了。
原來那日趙錢孫和譚婆帶著扮成王語嫣的女囚趕去皇宮,卻在途中毒發身亡,把段正淳自己留在地窖裡。過了一天,段正淳身上穴道自己解開。他雖然恢複自由,但沒有內力,沒法將地窖的鐵門推開,農舍位於城郊,人煙罕至,又有鐵門阻擋,他連聲呼叫,始終無人應答。
眼看自己出不去了,段正淳遊目四顧,見地窖之中放著許多亂七八糟的雜物,四壁又是用泥土壘成,便用這些雜物做了幾個簡易的鏟子,朝著河流的方向挖洞,連著挖了幾天,終於挖通河道,逃了出來。
段正淳感歎道:“地窖裡放的雜物雖多,卻都是一些用不了的破爛物件,還有一些發黴的稻穀。我知發黴的稻穀有毒,不敢用來充饑,幸而有幾隻田鼠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都成了我的盤中餐。饒是如此,我仍然餓得前胸貼後背,若非後麵幾天內力漸漸恢複,我哪有力氣挖通地道,從地窖中逃出去。”
他雖然覺得自己被人關在地窖裡,最後隻能像田鼠一樣打洞逃出地窖,實在有損顏麵,但又覺得自己身陷如此絕境,還能安然無恙地脫身,真是了不起,因此說到最後,感慨之中又帶了三分得意。
眾側妃聽說段正淳在外麵吃了這麼多苦頭,皆是心疼不已。有的伸手抓住段正淳,說道:“淳哥,上天保佑,你活著回來了。”有的給段正淳捏肩,說道:“淳哥,這些天你受苦了,我這就親自下廚,給你做上一桌你最喜歡的菜肴,好不好?”有的見自己擠不到段正淳的身邊了,好容易找到空隙,伸手抓住段正淳的一縷頭發,說道:“淳哥,你這幾天一直待在地窖裡,身上一定臟得很,我這就去給你準備熱水洗澡。”
眾側妃你一言,我一語,在段正淳身旁說個不聽,小小的客房,在這一瞬之間,變得比菜市場還要熱鬨。朱子柳隻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聾了,段正淳卻像是長了三十雙耳朵,二十張嘴一般,不僅在這一片喧嘩嘈雜聲中毫無異色,而且每個人跟他說話,他都會回答,經常好幾個人一起跟他說話,他挨個回答,誰也不會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朱子柳隻好輕咳一聲,說道:“王爺……”
段正淳倒也真有本事,在一眾側妃的噓寒問暖聲中,準確無誤地聽到了朱子柳這句話,抬起了手,示意眾側妃暫且不要說話,他自己則看向朱子柳,等著朱子柳將後麵的話說完。
朱子柳本來還想問問譚婆和趙錢孫的事,但見這麼多雙眼睛一齊看向自己,不由心下尷尬,心想:“還是等鎮南王身邊的人不多了,我再來問他這些事情吧。”於是沉聲道:“王爺,您不在的這幾天,康側妃、秦側妃和甘側妃,都已經不幸身亡了。”
段正淳雖然用情不專,進來這麼久了,始終沒有察覺康敏、秦紅棉、甘寶寶和阮星竹不在眼前,但是他對每一個情人都是一般真誠,聽說這三人竟已香消玉殞,不由全身一震,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們去死,加上這幾日為了逃出地窖,一直不眠不休地挖洞,早已心力交瘁,筋疲力竭,此刻心情激蕩,眼前一黑,竟爾失去了知覺。
這一下宛如捅了馬蜂窩一般,眾側妃有的哭,有的叫,站在段正淳身邊的,紛紛伸手抱住他的身子,先前沒有搶到段正淳身邊位置的,現在又都撲了過去。
朱子柳在旁邊看得心驚不已,一會兒擔心哪位側妃一時不慎,跌倒在地,被其他側妃踩成肉泥,一會兒擔心段正淳被眾側妃擠來擠去,會擠出問題來。幸好沒過多久,段正淳便悠悠醒轉,想起昏迷前聽到的事情,胸口一酸,兩道眼淚滾下臉頰,哽咽道:“她們死了?她們是怎麼死的?”
朱子柳道:“康側妃是和西泥國太子在冷宮裡幽會,兩人可能是發生了爭執,太子將康側妃殺死分屍了,隨後太子就被柱子砸死了。”
段正淳深知康敏性子,她向來看重榮華富貴,自己其他情人可能是看重自己這個人多過自己的身份,康敏卻一定是看重自己的身份多過自己這個人,自己始終沒有音訊,康敏以為自己死了,於是另攀高枝,此事雖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隻怪那太子太也不解風情,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他竟也下得去手。想到從前和康敏的溫柔旖旎的時光,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朱子柳見段正淳知道康敏的死因以後,不似先前那般傷心欲絕,隻是萬分的惋惜,心下稍安,又道:“秦側妃則是被甘側妃殺死的。”
段正淳“啊”的一聲,說道:“你說什麼?紅棉是被寶寶殺死的?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們師姐妹一向感情很好,即使先前鬨了矛盾,也隻是口舌之爭,寶寶向來溫柔可親,怎麼可能殺害自己的師姐?”
秦紅棉和甘寶寶都是他畢生摯愛,段正淳都曾為她們神魂顛倒,手心手背都是肉,秦紅棉死了,他痛徹心扉,甘寶寶死了,他同樣心如刀割,他本已決意為她們報仇,朱子柳卻說秦紅棉死在了甘寶寶的手上,這叫他如何能夠接受?
朱子柳道:“在下也不願相信甘側妃就是殺害秦側妃的凶手,但是此事確是千真萬確。甘側妃的兄長在宮裡做禦廚,昨日傍晚,甘側妃在秦側妃的飯菜裡下了蒙汗藥,到得今日淩晨,甘側妃及其兄長將秦側妃搬到了禦膳房,將秦側妃的皮肉剁成了肉餡,骨頭剁成了碎塊。
我們離開皇宮之前,西泥國的侍衛就已抓住了甘側妃的兄長,在禦膳房附近找到了秦側妃的骨頭、頭發、衣服和首飾。秦側妃的皮肉已經被他剁成肉餡,和豬肉餡混在一起,實在分辨不出來,哪些是秦側妃的肉,哪些是豬肉。”
段正淳臉色微微一變,心想:“把人剁成肉餡?這不是阿蘿喜歡做的事嗎?寶寶什麼時候也有這愛好了?”
當年段正淳聽說了刀白鳳的死訊,趕到衛國給刀白鳳收屍,然後在衛國尋找殺死刀白鳳的凶手,趁機將自己從前的情人都接回了王府。
段正淳認識李阿蘿的時候,李阿蘿就已成親,與丈夫住在曼陀山莊上,兩人在一起不久,李阿蘿的丈夫不幸病故,李阿蘿便死皮賴活,定要逼段正淳回家殺了刀白鳳,再回來娶她為妻。段正淳不肯答允,兩人鬨得不可開交,段正淳索性不告而彆,自己回了大理。
刀白鳳去世以後,段正淳找了那麼多情人重溫舊夢,當然不會忘記美豔絕倫的李阿蘿,隻是他在去蘇州的路上,晚上在一戶人家借宿,見這家人皆是愁眉苦臉,哭哭啼啼,一問才知,原來主人的兒子兩個月前被李阿蘿抓去了曼陀山莊,李阿蘿定要兒子殺了家裡的元配夫人,和他養在外麵的小妾成親,兒子不肯答允,就被李阿蘿製成花肥,送回了家。
段正淳對李阿蘿情意真摯,絕不作偽,李阿蘿這硬要逼人殺死元配,娶小妾為妻,如果不從,就將人家製成花肥的喜好,也沒有讓他的情意有絲毫淡了。但他府上還有其他情人,以李阿蘿的狠辣手段和火爆脾氣,如果跟他回了大理,豈不要把他府上的所有女人都製成花肥?
段正淳愛李阿蘿是真,愛其他情人也是一樣真誠,為了府上其他人的性命,他隻好打道回府,沒去曼陀山莊找李阿蘿重溫舊夢。
段正淳既然不會因為李阿蘿喜歡把人製成花肥而對李阿蘿的情意有絲毫淡了,自然也不會因為甘寶寶將秦紅棉製成肉餡而對甘寶寶的情意有絲毫淡了,隻是想到與自己有過一段刻骨相思的秦紅棉,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灘肉餡,禁不住心如刀割。
他回憶著往日**旖旎的時光,想起自己和秦紅棉第一次親熱,他親了秦紅棉的粉頰,挨了秦紅棉一巴掌,然後湊到秦紅棉的耳邊,說道:“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秦紅棉聽了自己的話,立時身子一軟,靠在自己懷裡的可愛模樣,不由滿臉黯然,淚如雨下,喃喃道:“紅棉,紅棉,你活著的時候,我總是讓你生氣,如今我知道錯了,我一定事事都讓著你,你回來吧!”隨即轉念,想起和甘寶寶昔日的情意,忍不住歎道:“寶寶,寶寶,你這是何苦來著!”
朱子柳實在受不了段正淳情意綿綿地同時叫著秦紅棉和殺害秦紅棉的凶手的名字了,打斷段正淳的話,說道:“王爺,甘側妃是被阮側妃殺死的。”
段正淳正自沉浸於秦紅棉被甘寶寶殺死了,甘寶寶也死了的悲傷之中,全沒顧上去想甘寶寶是怎麼死的,聽到這話,心頭大震,哽咽道:“竹妹和寶寶向來情同姐妹,她怎會傷害寶寶?”同時四下張望,終於發現阮星竹不在這裡,問道:“朱先生,竹妹現在在哪呢?難道……難道她也遭遇不測了?”
朱子柳見段正淳如此反應,心想:“幸好先前我逼阮側妃懸梁自儘被西泥國六皇子打斷了,否則鎮南王知道我逼死了阮側妃,還不得跟我拚命!”說道:“王爺放心,阮側妃平安無事,如今也在這家客棧,我師兄正在旁邊看著她。”
段正淳霍地起身,說道:“我去看看她。”
朱子柳和樵子對望一眼,均想鎮南王適才聽說甘側妃的死訊,兀自傷心得不能自已,現在想起了阮側妃,就完全不關心甘側妃是怎麼死的了。若說阮側妃是鎮南王心中摯愛,比其他側妃都重要,但若不是朱子柳提起阮側妃來,鎮南王隻怕根本不會發現,阮側妃不在這裡,可見阮側妃也沒有那麼與眾不同。鎮南王的心思可真是太難猜了。
甘寶寶三人都已經死了,無論段正淳如何為她們傷心,為她們感慨,眾側妃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是阮星竹尚在人世,段正淳接連失去三個情人,心情激蕩之下,說不定阮星竹在他麵前落下幾滴眼淚,他就原諒阮星竹了。
眾側妃自然不會給阮星竹這個補救的機會,拉住段正淳的衣服,讓他坐回椅上,便有側妃說道:“淳哥,虧你剛剛還因為甘姐姐的死傷心落淚,如今朱先生要跟你說甘姐姐是怎麼死的,你卻不想知道。”
段正淳甚是愧疚,說道:“不錯,我竟然忘記這件事了。朱先生,寶寶是怎麼死的?”
賈珂和王憐花離開以後,朱子柳就問過阮星竹,甘寶寶是怎麼給她殺害的,阮星竹見事情已經敗露,沒什麼好隱瞞的,便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朱子柳。
原來甘奇奇和甘寶寶在禦膳房處理秦紅棉的屍體的時候,阮星竹在旁邊偷聽到了他們的計劃,想起自己找回來的一部分行李,其中就有一件水靠,於是回到房間,穿上水靠,然後潛入池塘之中,靜靜等著甘寶寶過來。
之後便如王憐花所料,甘寶寶和甘奇奇來到池畔,甘奇奇點住甘寶寶的穴道,倘若禦前侍衛趕在他之前來到禦花園,甘寶寶站在池畔,穴道被點,足以證明秦紅棉在此之前就對甘寶寶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