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瞧見林黛玉的眼淚,心想:“她掉下來的眼淚,算不算是絳珠仙草汁?若是落在新買的那盆蘭花上,不知這盆蘭花今年會不會多開幾朵。”
賈珂笑道:“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
林黛玉連忙去擦眼淚,想到賈寶玉明明一直待自己很好,自己卻因為李尋歡給他扣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還因此傷心落淚,不由滿臉通紅,說道:“我想到堂姐遇上了這樣的表哥,就忍不住為她難過。”
王憐花笑道:“說哭便哭,本來就是一項十分厲害的本事,我原就想著過幾天找個時間,看看你有沒有這門天賦,如今見你哭得如此容易,我就放心了。”
林黛玉隻覺王憐花是在笑話,嗔道:“掉幾滴眼淚算什麼本事,能有什麼用處?”
王憐花笑道:“用處可太大了。比如你正因為什麼事情傷心落淚,這時有人聽說了你的事,陪著你掉了幾滴眼淚,你會不會因此覺得這人十分親切?”
林黛玉隻得點頭。
王憐花笑道:“尤其你遇上李莫愁這樣的人,心狠手辣,蠻不講理,殺人全憑自己喜好,若是她看你不順眼,就算你對她苦苦哀求,她也不會放過你。但若你陪著她一起哭她的遭遇,她說不定覺得你是她的知音,心一軟,就不殺你了。”
林黛玉抿嘴一笑,說道:“我雖然不喜歡李姑娘隨便殺人,但她那句‘我一生闖蕩江湖,從不求人可憐。我的腦袋就在這裡,你要拿就拿,不要惺惺作態,囉裡囉嗦。我李莫愁豈是哀憐乞命之輩’,我卻喜歡得很。倘若李姑娘遇到的不是沈公子,也沒有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說不定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賈珂笑道:“那倒不然。這世上沒有人能一輩子順風順水,總會遇到很多煩心事,李莫愁性情偏激,遇到點事,便怨天尤人,不肯放過彆人,更不肯放過自己,即使她沒有遇到沈浪,也會遇到風浪,許浪,即使沈浪對她一心一意,也總會做不合她心意的事情,到時她隻怕又要大開殺戒,殺上成百上千的人來取樂了。”
林黛玉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中好生惋惜。
王憐花笑道:“走了這麼一趟,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咱們再去拜訪林詩音。”
林黛玉點了點頭,回了廂房。
王憐花看著賈珂,眼睛亮晶晶的,笑道:“賈兄,我剛剛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賈珂見王憐花滿臉不懷好意,想了一想,乾笑一聲,說道:“王公子不會是想要用從前教李莫愁的辦法來對付李尋歡和龍嘯雲吧?”
王憐花臉上露出震驚之色,說道:“賈兄,沒想到這種事情你都想得出來,實在是……”
賈珂見他如此震驚,心想:“難道我誤會他了?”
王憐花卻湊了過來,親了賈珂一口,然後笑道:“太合我心意了!果然你也看不下去李尋歡不敢將自己這些見不得人的心思說出來,卻敢千方百計地逼迫林詩音幫他圓夢了吧!”
王憐花雖然說得義正言辭,仿佛他想到這個辦法。隻是因為看不下去李尋歡欺負林詩音,用這個法子給林詩音出氣一般,但是賈珂哪會猜不出來,他隻是想要看李尋歡和龍嘯雲的笑話。
賈珂道:“這渾水我才不想蹚,更不想你蹚。上次若不是你給李莫愁出謀劃策,哪有後麵這許多麻煩。好不容易李莫愁死了,我可不想再遇到龍莫愁了。”
王憐花悻悻地道:“你也太高看龍嘯雲了,他本就生了一副草包模樣,編的謊話也漏洞百出,除了李尋歡和林詩音,再也不會有人相信。李莫愁雖然是個蠢女人,但是在龍嘯雲麵前,也要變成女諸葛了。”
賈珂吃吃笑道:“反正這渾水和咱們無關,你何必非要惹一身腥?”
王憐花見賈珂如此興高采烈,忍不住用額頭去撞賈珂,然後道:“李莫愁身上當真有些古怪。你不是把她懷裡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麼,都放在哪裡了?我要看看。”
賈珂道:“都在這裡呢。”放開王憐花的身子,拉著王憐花的手來到書桌前麵,指著桌上的東西,說道:“就是這些了。”
王憐花一眼就瞧見那本封皮殷紅如血的《五毒秘傳》,拿了起來,從頭至尾翻了一遍,然後道:“原來是這樣。”
賈珂道:“是怎樣?”
王憐花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門武功叫作‘千蛛萬毒手’?”
賈珂笑道:“我太知道了。阿離的母親練的就是這門武功,如果她沒有拜童姥為師,她估計也會練這門武功。”
王憐花笑道:“那你可知道要練這門武功,須得隨身攜帶毒蜘蛛?”
賈珂做了個鬼臉,說道:“乾嗎笑得這麼不懷好意?難道你突然對這門武功感興趣,決定練上一練?難道你不知練這門武功的人,體內毒素都會淤積臉上,用不了幾年,就會臉上肌膚浮腫,凹凸不平嗎?”然後向王憐花一笑,說道:“你變醜了我倒不怕,就怕你滿臉劇毒,往後我每親你一口,都得給小金小銀咬上一口。”
王憐花哈哈大笑,說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竟然引來了你這麼多話。賈珂,你可知‘心虛’二字怎麼寫?我說起‘千蛛萬毒手’,不過是要跟你說,這《五毒秘傳》中記載的一門武功,叫作‘赤練神掌’,和‘千蛛萬毒手’的原理十分相似,都是借助毒物來練功、
隻不過‘千蛛萬毒手’是用毒蜘蛛,‘赤練神掌’是用赤練蛇,以及‘千蛛萬毒手’將蛛毒吸入體內,卻沒有化解之法,隻能一味硬扛,最後就如你說的那樣,體內毒質積得多了,就會呈現在身上,變得奇醜無比,而‘赤練神掌’不僅能將蛇毒吸入體內,還有化解蛇毒的法子,令毒素隨真氣而動,不會危害身體,更不會影響容貌。
這上麵還記載了一個玉石俱焚的法子,就是逆轉內力,令體內毒素隨著真氣進入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將自己變成一個毒人,因為李莫愁平時修煉‘赤練神掌’,吃過很多解毒的藥草,能夠抵禦一定的蛇毒,所以她變成毒人以後,並沒有立刻毒發身亡,而是撐了一會兒,才毒發身亡的。”
賈珂歎了口氣,說道:“我看過她的屍體,她的中指少了一塊肉,是被她用另一隻手挖下來的,沈浪和朱七七臉上濺的毒血,就是自這處傷口噴湧出來的。她必是以為沈浪和朱七七很快就會毒發身亡,所以死的時候,坐在那裡低聲唱歌。”
王憐花聳了聳肩,滿不在乎,說道:“這麼蠢的女人,世上可不多見了。”將《五毒秘傳》放在桌上,向賈珂一笑,說道:“咱們現在去李園?”
賈珂見王憐花竟然還要去找李園,說道:“做什麼去?”
王憐花笑道:“你不讓我用從前那個辦法,那我換個辦法,安排一些證據,讓龍嘯雲察覺李尋歡的‘心思’,說不定他心下尷尬,今天就收拾行李溜之大吉了。這證據都不用安排太多,林詩音今天跟李尋歡說讓他嫁給龍嘯雲,做妻子服侍龍嘯雲,這話龍嘯雲一定聽見了,心裡一定也有很多感觸,隻要看到些許蛛絲馬跡,隻怕就要對林詩音的話深信不疑了。”
賈珂嘲笑道:“王公子明明知道龍嘯雲能做下這些事情,臉皮一定厚的能砌城牆,絕不可能隻因為尷尬就離開李園,竟然為了看熱鬨,就說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噯,你先彆急著想李尋歡和龍嘯雲了,我問你:李尋歡和龍嘯雲都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不像李莫愁那麼好騙,你怎會想到用從前教李莫愁的法子對付他們?難道你手上有現成的藥?”
王憐花被賈珂看得心虛,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你以為我手上有這東西,是為了給你吃的?哈哈,哈哈,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賈珂道:“真的嗎?”
王憐花笑道:“當然是真的。你莫要忘了,我自己喜歡煉丹製藥,有時候配錯了方子,拿錯了藥材,一不小心,就配成了不需要的藥材,也是常有的事。”
賈珂笑道:“原來王公子手裡這包藥,是你從前不小心配錯了方子,拿錯了藥材,才配出來的?”
王憐花笑著點頭,說道:“半點不錯。”
賈珂笑道:“不知王公子本來想配什麼藥,竟能不小心配成藥,王公子跟我說說,讓我長長見識唄。”
賈珂雖然不似王憐花這般醫術通神,但他和平一指來往多年,又有心向平一指請教,醫術自是十分精湛,而且王憐花平時煉丹製藥,賈珂常常在旁邊給王憐花打下手,王憐花現在隨便胡謅一個方子,必不能騙過賈珂。
王憐花隻好乾笑道:“是……是……壯陽的藥。”
賈珂噗嗤一笑,說道:“壯陽的藥?不知王公子為何會開這種藥,難道你……”說著眼中露出懷疑之色。
這事關係到自己的顏麵,王憐花如何能忍,立馬道:“我怎麼可能會不行!我是……我是給彆人開的。”
賈珂故作生氣,說道:“給彆人開的?據我所知,你沒有關係好到找你要壯陽藥的朋友吧?難道你背著我……”
王憐花氣得用額頭去撞賈珂,凶霸霸地道:“實話跟你說吧,這包藥就是老子專門配製的,沒有多麼猛烈的藥效,隻是會讓人輕飄飄,軟洋洋,醺然欲醉,蠢蠢欲動罷了,誰叫你總是不肯跟老子洞房花燭。隻是老子心地太好,雖然這藥隻要自己心如止水,就不會有效,若是有效,隻能說明自己心裡有鬼,但還是一直沒舍得用在你身上!怎樣,你有意見?”
賈珂忍不住笑道:“我現在沒有意見,你都恨不得把我吃了,我若是有意見,這包春|藥怕是立刻就要進我肚子裡了吧。”
王憐花吃吃一笑,說道:“你若是想要吃上一包,也未嘗不可。咱倆先前玩的不是很開心嗎?”
賈珂笑道:“難道我今天沒讓你開心?”
王憐花笑眯眯地去親賈珂,說道:“我也不知我有沒有開心,不如你讓我再體驗一下,然後我再告訴你,我有沒有開心。”
賈珂一笑,將王憐花抱了起來,走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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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珂早就派人打聽了林詩音搬出李園以後,住在哪裡,次日一早,吃過早飯,他和王憐花便帶著林黛玉去拜訪林詩音。
林詩音從前跟著李父李母來京城,身邊帶著兩個丫鬟,一個叫做寒影,一個叫做月蟬。這兩人都比林詩音大了七八歲,早就已經嫁人,林詩音又不願再和李尋歡有任何牽扯,索性一個仆人也沒有帶出來。
她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過慣了有人伺候的生活,突然間搬出來自己住,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自然處處都不習慣。
但她一向要強,心想自己的行李是找李家的仆人送過來的,李尋歡問問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住處,說不定會來找自己,若是自己過得狼狽不堪,定會讓他看了笑話,因此遇到任何不習慣的地方,都咬牙硬撐,倒也將自己租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條。因為太過疲憊,她晚上躺到床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一夜無夢。這些天來,她夜夜泣不成聲,淚濕枕頭,隻有這一晚睡得最香。
賈珂三人來到客棧的時候,林詩音正在大堂吃飯,她從前很少出門,也很少在大堂吃飯,客棧的店夥雖然問過她,要不要把飯菜送到她的房間,但她想自己已經離開李園了,以後總得像尋常百姓一樣生活,尋常百姓能去大堂吃飯,她也能去大堂吃飯,便拒絕了店夥的好意。
賈珂和王憐花在大堂見到林詩音,絲毫沒覺不妥。林黛玉從揚州來京城,一路上不知找了多少客棧投宿,但是每次吃飯,都是在自己的房裡吃飯,從不會在大堂吃飯,此時自然十分吃驚,心想:“這地方人來人往,堂姐在這裡吃飯,什麼樣子都給彆人瞧見了,這可多難為情。”
賈珂見林詩音正在吃飯,心想不好現在過去打擾她,於是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叫店夥送一壺熱茶,幾樣點心過來。店夥答應一聲,轉身去了廚房。
林黛玉見自己也要在大堂裡吃飯,不由滿臉通紅,心中既覺不妥,自覺父親若是知道此事,定會生自己的氣,又有種做壞事的快樂,安慰自己:“反正我現在不是自己的模樣,周圍也沒人認識我,我便是做些林黛玉不該做的事情,也沒人知道。”於是坐到桌旁。因為她出生以來,頭一回坐在大堂裡,心中太過緊張,動作也透出幾分小心翼翼。
王憐花看著好笑,因為他和賈珂坐在一起,林黛玉坐在他們對麵,不好湊過去說話,便用傳音的功夫跟林黛玉說道:“你如今已經改變相貌,就不是林黛玉了,你也不要把自己當成林黛玉,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反正這些事情不是林黛玉做的,是彆人做的。”
林黛玉點了點頭,心想:“我原也沒有什麼特彆想做的事情。”突然間心念一轉,又想:“我從前就特彆向往李太白和朋友經常聚在一起飲酒作詩,尤其他在梁園喝得大醉,聽到遠處傳來琴聲,詩興大發,便在牆壁上題了一首絕妙的詩。後來彈琴的宗小姐經過牆壁,瞧見這首詩,便用千金將牆壁買了下來。
媽媽明明詩才不遜於爹爹,但是爹爹可以經常和朋友聚在一起作詩,媽媽在家裡作了詩,也隻能拿給我和爹爹欣賞。我若是學會了這易容之術,往後扮成男子,出門參加這樣的詩會,也在牆壁上題了一首詩,傳出一段佳話,那該多好。
倘若有人和宗小姐一樣,看到我題的這首詩,願出千金將牆壁買下來,我能有這樣的知音,那就更好了。”於是低聲問王憐花:“我若是扮成彆人的模樣,再自己捏造個名字,去書店把我寫的詩賣了,會不會被人發現,這些詩和我有關?”
王憐花當年跟著母親學易容之術,是為了方便做壞事害人,這時見林黛玉對易容之術感興趣,竟然是為了賣詩,不由得又驚奇,又詫異,說道:“隻要你操作得當,當然不會被人發現這些詩是你寫的。但是會寫詩本就是好事,你為何藏著掖著,不用真麵目示人?讓彆人知道,你是一個會寫詩的才女,不好嗎?”
林黛玉道:“那怎麼行。母親從前常常跟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當然也不是真的一本書都不能讀,一首詩都不能作了,但是隻能在家裡自娛自樂,決不能把自己的詩作傳到外麵。”
王憐花嗤的一聲笑,本來想說“你媽就是個無知婦人,你乾嗎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但想林黛玉對賈敏似乎十分敬重,自己若是罵賈敏是個無知婦人,林黛玉必會跟自己生氣。
尊敬母親,當然不是壞事,王憐花便將這句話吞了下去,說道:“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這都是欺騙那些愚夫愚婦的東西。倘若你什麼都不會,那你最後隻會淪為彆人用來解悶的玩意,但若你什麼都會,這世上任何事情都難不住你,人人都會高看你一眼。女人從小聽‘女子無才便是德’,男人從小聽的卻是‘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你自己不覺得荒唐可笑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