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這一番自覺精彩絕倫的推斷,宮九自然不可能聽到,他見陸小鳳臉有異色,隻道自己已經成功在陸小鳳心裡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這顆種子現在深埋土中,暫不發作,但是一陣雨露灑下來,它便會長為參天大樹了。
宮九凝視著陸小鳳,說道:“陸小鳳,我要走了。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有命在。”
陸小鳳笑了一笑,沒有說話,望著宮九轉身而去。直到宮九的身影將要消失在樹林深處,陸小鳳忽然道:“你再往前走幾步,就到我住的山洞了。”
宮九聽到這話,立刻停下腳步。他雙目向周圍掃了一圈,然後向左手方向走去。
陸小鳳見宮九臉上的神情還是那般冷酷,步伐還是那般堅定,似是癡了,怔怔地看著宮九出神,直到宮九的身影又一次被樹枝遮掩,再也看不到了,才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前麵是一條死路?”
但聽得悉嗦聲響,宮九撥開堆滿積雪的樹枝,迎著月光走了回來。月光下隻見他俊美如雕刻的臉上,仍然透著冷酷、自負和堅決之意,目光也仍然銳利如刀鋒,一切都和先前一模一樣,但他原本一絲皺褶也沒有的雪白衣衫,肩膀有一塊地方被積雪了,到底還是和先前不一樣了。
陸小鳳強忍笑意,故作詫異地道:“咦,你怎麼又回來了?難道你這麼快就又想見到我了?”
宮九見陸小鳳明知自己總是迷路,還故意說這種風涼話來嘲笑自己,也不生氣,說道:“難道我不能待在這裡過夜?”
陸小鳳笑道:“這裡又沒主人,自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了。”說完這話,四下張望,很快選定一塊石頭,掃去石上積雪,坐了上去,然後從懷中取出龍膏酒和白玉盞,拔出瓶上的塞子,登時酒香四溢。
陸小鳳已經好幾天沒有喝酒了,他先前看到酒瓶,便被勾起了酒癮,這時聞到酒香,更是酒癮大發,當即斟了滿滿一碗,一飲而儘。
隻覺這酒稠稠的微帶黏性,酒味十分奇特,辣中略顯酸澀,香中又帶微苦,比不得中原那些名酒香醇,但是一碗下肚,頓覺一股熱意順著奇經八脈流到四肢百骸,登時神清氣爽,飄飄欲仙,呼出一口氣,都覺是將體內濁氣排了出去,身上說不出的舒爽,骨頭似乎都輕了三斤。
陸小鳳喝過的美酒雖然很多,但是隻喝一碗,便有如此神效的佳釀,他還是頭一回喝,讚道:“果然好酒,難怪皇帝和烏弋山離國的國王都把它當成寶貝。”又斟了一碗酒,抬頭看向宮九,問道:“你真的不來一碗?”
宮九淡淡地道:“我不喝酒。”
他不喝酒,不賭錢,不好美色,尋常男人喜歡做的事情,他都不喜歡做。所以他來看陸小鳳,也隻帶了一瓶酒,一隻白玉盞。
陸小鳳笑道:“我請你喝一碗,你喝不喝?”
宮九凝視著陸小鳳,他本就迎著月光,清光將他的臉龐照得雪白發亮,這時低下了頭,投下來的陰影遮住眼睛,竟然顯得目光柔和下來,說道:“好。”
他向陸小鳳伸出了手,要接過那隻白玉盞,陸小鳳已經站起身來,將白玉盞遞到他麵前。
宮九接住白玉盞,正要喝酒,就見陸小鳳一笑,說道:“你真的敢喝這碗酒?不怕我在酒裡下毒嗎?”
宮九舉起白玉盞,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後道:“我知道你舍不得。”
陸小鳳心頭一跳,沒想到宮九竟然會說這種話。
宮九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後道:“你這樣喜歡喝酒,怎麼舍得在如此難得的佳釀之中下毒。”
陸小鳳見宮九說的舍不得是這件事,不禁暗自慚愧,覺得今天晚上自己真的很不正常,忍不住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見宮九喝了這麼多口,白玉盞中竟然還剩小半盞酒,感慨道:“我若真如你說的這般好酒,那我最舍不得做的事情,就是請你喝酒。這酒雖然味道奇特,但喝起來十分爽口,你慢吞吞地喝了這麼久,還沒喝完,好似這是苦藥湯一般難以下咽。這酒有這麼難喝嗎?”
宮九靜靜地看著陸小鳳,說道:“我雖然不喜歡喝酒,但不是不會品酒,怎會喝不出酒的好壞。隻是這龍膏酒是大補之物,不僅可以補氣血,壯筋骨,還有另一樣好處,但在這荒郊野嶺中,這一樣好處可就變成壞處了。”
他說話的時候,陸小鳳已經喝了大半瓶了,聽到最後,不由一怔,說道:“什麼好處?”
宮九笑了一笑,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說著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酒。
陸小鳳見宮九臉上笑容神秘,不禁心頭火起,很想在他身上摸上一摸,看他還能笑得出來麼,隨即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不由嚇了一跳,覺得自己這一定是瘋了,忍不住又喝了幾口酒,原是想要壓壓驚,卻越喝越心浮氣躁,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宮九說的另一樣好處是什麼。
按說陸小鳳和宮九都是男人,身上發生這點變化,也不算什麼,但大概是因為周伯通今天那一番話,陸小鳳此刻隻覺說不出的尷尬。他本來想要待在這裡,看看宮九那兩個非常擅長找人的手下是什麼模樣,這時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道:“夜深了,我回去了。”
宮九道:“你要回去了?”
陸小鳳道:“不錯。”
宮九道:“你要去找西門吹雪?”
陸小鳳皺起眉頭,說道:“你在說什麼瘋話?我怎麼會現在去找西門吹雪!”說到最後,卻忍不住樂了,心想:“我現在去找西門幫忙,他隻怕會氣得滿世界追殺我。”
陸小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宮九見他自己把自己說樂了,臉上的神情似乎又冷了幾分,又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