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隻覺有成千上萬隻蟲子在體內鑽來鑽去,時而啃咬血管,時而鑽入血肉,連骨頭似乎都被這些蟲子啃得千瘡百孔,這時隻有鞭打才能減輕他身上的痛苦,如何聽得下去陸小鳳的長篇大論。
他的雙腿像是被甩到岸上的魚的魚尾一般,在地上扭來扭去,但是上身始終被陸小鳳牢牢禁錮在懷裡,根本掙脫不開。他時而厲聲咒罵,時而苦苦哀求,陸小鳳一概不理,甚至還很好心情地說:“你要不要聽我唱歌?”
宮九嘶聲道:“我要你打我!陸小鳳,你不用鞭子打我,你一定會後悔的。我一會兒就去殺了西門吹雪!”
陸小鳳好笑道:“你乾嗎總和西門吹雪過不去?這麼記恨他捅了你一劍嗎?”
宮九沒有說話,隻是咬的牙齒咯咯作響。
陸小鳳笑道:“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就唱了。”一瞥眼間,瞧見那隻被宮九摔到地上,已然碎成十三四塊的白玉盞,還有碎片下麵的一灘殘酒,遍地白雪襯得殘酒愈發幽黑,唱道:“地白風色寒,雪花在樹上。笑殺宮小九,不飲杯中酒……嘶,宮小九,你屬狗的嗎?咬人這麼疼!”
原來宮九本就記恨陸小鳳不肯用鞭子打自己,這時又被迫聽他驢叫一般的歌聲,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見自己掙脫不開陸小鳳的手臂,索性轉過頭,張嘴在陸小鳳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下去。他這時身上痛苦之極,咬起人來自是毫不留情,一口下去,陸小鳳的手臂就見了血。
宮九聽到陸小鳳的痛呼,陰狠一笑,說道:“你用鞭子打我,我就放開你。”說罷,繼續咬住陸小鳳的手臂。
陸小鳳忍痛說道:“你先鬆開我。”見宮九仍不鬆口,咬牙說道:“你不鬆開我,我怎麼去拿鞭子。”
宮九聽到這話,鬆開了嘴,雪白的牙齒上沾著一點鮮血,是陸小鳳的鮮血。陸小鳳就等著這一刻,見宮九鬆開自己的手臂,便即伸手去捂宮九的嘴。
他的四根手指都按在宮九的臉上,唯有無名指擦過了宮九的嘴唇,然後被宮九狠狠地咬在嘴裡。指尖碰到了一樣柔軟的東西,溫熱的,濕潤的,陸小鳳意識到這是什麼以後,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一呆之下,便急著將手指抽出來,一時竟然忘了被宮九咬住的事。
宮九自然不會放過他,緊緊地咬著他的手指,恨聲道:“騙子!”
陸小鳳心驚膽戰地看著宮九,想起他剛剛在自己手臂上咬的那一口,有些擔心他發起狠來,會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手指咬掉,但不知怎的,竟然懶得繼續跟宮九鬥智鬥勇,想法子把自己的手指從宮九還沾著血的牙齒下麵救出來。
宮九剛剛那句話的恨意已滿溢出來,現在竟也沒了動靜,他似乎已然清楚,無論他怎麼做,陸小鳳都不肯去樹上把那條該死的鞭子拿回來,也不再做多餘的事情,就對著陸小鳳這根可憐的手指出氣,又是牙齒,又是舌頭,不讓這根手指有一塊好肉。
陸小鳳很快漲紅了臉,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他看著宮九,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指,但是沒有成功,隻好苦笑道:“宮九,你把我的手指鬆開。”
宮九連話都懶得說,咬著陸小鳳的手指不放。
陸小鳳的臉越來越紅,臉上滿是慚愧之色,恨不得用頭去撞旁邊的樹乾,又想把宮九放開,讓他在地上打滾算了,但終究還是什麼也沒做。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宮九終於停下掙紮,恢複平靜。他放開陸小鳳的手指,雙臂一張,便掙脫了陸小鳳的桎梏,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低下了頭,冷冷地看著陸小鳳,臉上神情冷酷、自負而從容,和先前一模一樣。但是他頭發淩亂,滿頭大汗,發冠鬆鬆地垂在背上,雪白的衣衫因為在地上來回打滾,上麵沾滿了雪水,皺巴巴,**,臟兮兮,顯得格外狼狽不堪,和先前自是大不相同。
陸小鳳同樣折騰得滿身大汗,頭發也亂糟糟的,手臂和手指都沾著血,但畢竟沒在地上打滾,衣服比宮九乾淨許多。
他見宮九這副模樣,就忍不住好笑,說道:“有時候我真佩服你。”
宮九道:“佩服我什麼?”
陸小鳳笑道:“佩服你穿著這麼臟的衣服,還能鎮定自若地板著一張臉,仿佛彆人欠了你幾十萬兩銀子。”
宮九低下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忽然蹲下了身,伸手去抓陸小鳳的衣服。
陸小鳳心頭一跳,聲音有些乾澀,問道:“你做什麼?”
宮九道:“你說的不錯,這件衣服確實不適合我。”一邊說話,一邊解開陸小鳳的衣服,拽了下來,然後脫下自己的衣服,扔到陸小鳳身上。
不過是一件衣服,陸小鳳當然不會這麼小氣,但是想到這件衣服是從宮九身上脫下來的,即使剛剛在地上來回打滾,粘上了許多泥土的氣息,但是仔細一聞,還是能聞到一種淡淡的熟悉的清香,伸手一摸,還能摸到衣服上殘留的溫度,陸小鳳就覺渾身都不自在,一時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但見宮九已經將他的衣服穿在身上,如此坦蕩,如此自然,他拿著衣服不穿,反而更顯奇怪,陸小鳳隻好壓下心裡那些胡思亂想,將這件皺巴巴、**、臟兮兮的衣服穿在身上。
陸小鳳把衣服穿在身上,才想起宮九身形清瘦,比他纖細許多,而且宮九穿衣打扮向來十分講究,衣服都是找裁縫照著他的身材剪裁的,這件衣服自己隻怕穿不上。
他將衣服一攏,便覺袖子緊緊繃在手臂上,知道這件衣服自己絕對穿不上,隻好披在身上,係上腰帶,便算是穿好衣服了。見宮九仍然站在旁邊,笑道:“我剛剛穿著這件衣服在地上坐了這麼久,衣服早就被我坐臟了,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坐下來吧。”
宮九道:“我沒話要跟你說,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陸小鳳笑道:“不,你有話跟我說。”
他沒有去拉宮九,隻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微笑著凝視著宮九。
宮九也在凝視著他,過了片刻,竟然真的坐到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