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她抬眸回望熟悉的鳶色眼眸,不同於黑貓太宰,人型的太宰治鳶色眼眸會顯得格外深沉:“後悔自己沒有好好聽太宰先生和小轉的話,輕易決定要拯救久島海先生。”
她高估了自己的決心。
以為隻要足夠努力,縱使最後失敗會惋惜悲傷也無愧自己的內心。
但她從來沒想過……
如果拯救一個人的性命可能要付出她的性命作為代價。
她要怎麼辦?
差點被殺死的時候,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死亡、害怕痛苦、害怕自己會變成久島海修一般,深陷咒靈的折磨不得解脫。
怕得想要發抖,但是沒有人能幫她。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決定要救的人。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可能無法成功拯救的人。
“殺死自己,真的好可怕。”她甚至不知道再來一次,她還有沒有勇氣向自己揮刀。
太宰治輕聲問道:“很痛嗎?”
貓沢奈奈沒有出聲,他又問了一遍:“將刀刺入自己的心臟,很痛嗎?”
臉頰的血跡已經乾涸,光是用指腹輕蹭無法弄乾淨。
她沒心思在意自己身上、衣服上的血跡,喃喃道:“很痛很痛,用了【請君勿死】還是很痛。”
殺死自己的痛苦好像會殘留在身體大腦,想起來就忍不住想要顫抖。
“當時想過逃跑和放棄嗎?”太宰治輕笑了聲:“扔下一切逃離這裡,不再去想救人什麼的麻煩事。”
背負上他人的性命,沉重的壓力會壓得她連步子都邁不開。
但隻要肯放下,甩脫肩上的重擔,她可以過得很輕鬆。
健康的身體、強大罕見的術式以及係統的幫助,貓沢奈奈完全可以選擇一條更輕鬆的路。
“……為了同情和憐惜背負上彆人的性命,我真的好蠢。”還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太宰治失笑道:“是有一點笨。”
他當然不會說貓沢奈奈的做法全然無錯,沒有足夠堅定、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執著不悔走下去的心,這樣的選擇會讓她非常辛苦。
過分柔軟、過分善良。
這樣的品質不是不好,但是會讓她走得非常艱難。
“嗚……”
沒有得到安慰還被肯定了自己是個笨蛋,貓沢奈奈忍不住生起幾分委屈:“太宰先生就沒有乾過什麼蠢事嗎?”
怎麼這麼快就肯定她是個笨蛋,好歹安慰兩句再委婉告訴她。
超級受打擊。
“奈奈說的蠢事是指救人嗎?”太宰治略略做出沉吟的模樣:“想儘辦法去拯救一個人,這樣的事我也做過呢。”
貓沢奈奈愣住,小心翼翼瞅他:“太宰先生,成功了嗎?”
“成功了,”太宰治微笑著道:“他現在過得很好,收養了十幾個孩子,出版自己寫的,過上我所期望的安穩日子。”
“太宰治所期望的安穩日子?”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樣的日子是那個人喜歡的嗎?”
要過什麼日子不應該是讓對方來選擇嗎?為什麼是過上太宰先生期望的日子?
“織田作的話……”
太宰治想了想,笑道:“他應該不會討厭那樣的生活。”
不需要殺人,做著武裝偵探社的工作,平時寫寫,收養無家可歸的孩子們。
這就是織田作之助想要的生活吧。
“織田作先生?”貓沢奈奈恍然想起,以前她還以為織田作先生是類似黑貓太宰一樣的小動物,現在想來他們可能都曾經是人類。
“太宰先生問過他,這是他喜歡的生活嗎?他知道太宰先生救過他嗎?”
太宰治倏然怔住,很快收斂起失態,泰然自若:“織田作不需要知道我做過什麼,這隻是我的自我感動行為。”
通過書看見的織田作一直都是黑手黨,做著不殺人的下級成員,收養幾個孩子為以後寫的日子做準備。
他所在的世界,織田作之助想做的事都做到了。
這怎麼不是他喜歡的生活呢?
他是為了自己想要創造出一個讓織田作之助活著的世界,織田作知不知道他做過的事都不重要。
這是出於他自己意願選擇的道路。
“自我感動的行為……”
貓沢奈奈低頭壓住膝蓋,小聲道:“說不定,我想救久島海先生也是自我感動。”
她拯救了一個人。
為了拯救久島海修,她東奔西跑差點丟掉性命。
可實際她所做的一切、受過的苦難,久島海修都不會知道。
她不是想得到他的感謝也沒有要告訴他自己做過什麼的想法。
“我隻是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拯救彆人的路上,從來都不需要彆人的肯定。
會在意彆人的肯定讚揚也會在意彆人的否定貶損。
隻有最堅定不受外界動搖的人,才能矢誌不渝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
“所以奈奈現在後悔了嗎?”太宰治微笑起來,再次問道:“會後悔向我祈願想要拯救久島海修,浪費了一次重要的機會嗎?”
他故意說道:“【一段染血的繃帶】雖然不是一次性道具,但我不是每次都會回應奈奈的願望,隻有第一次是最容易被回應的。”
根本沒有這樣的規則。
轉生技能係統默默反駁。
道具是否想要回應宿主的祈願,全憑他們自身的想法,係統內部所有的道具都是出於某種目的與係統進行交易的靈魂,係統完成他們的心願,而他們死後本該永眠的靈魂化作道具沉眠等待被某一任宿主喚醒。
不是足以打動他們的話是無法傳遞給沉眠的靈魂。
但這些話係統不會告訴貓沢奈奈。
不影響宿主在新世界生活的輔助說明功能,都需要宿主自行摸索,係統不負責進行講解。
貓沢奈奈聽得一愣一愣,兔子般無辜的紅眸撲閃兩下:“我的話……”
“應該是沒有後悔吧。”
她成功解救了久島海修的危機,完成自己最開始想做的事,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後悔的。
唯一值得讓她後悔的事,是自己太過輕易下決定。
沒有提前做好拯救他人,需要犧牲自己的準備。
“我以前一直生活在醫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貓沢奈奈緩緩撐著牆站起來,不好意思笑笑:“有種自己很沒用,可能什麼都做不到的感覺。”
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幫助拯救彆人。
“我很高興能幫助久島海先生,”秀美可愛的眉眼盈盈彎起,她向太宰治伸出手:“謝謝你,太宰先生。”
“要是沒有太宰先生,沒有大家的幫助,我一定做不到拯救久島海先生。”
她的願望已經實現,或許不久之後太宰治就會離開。
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跟太宰先生一起努力背負起某個人的生命,四處奔走隻為了他一線生機的日子。
或許從一開始救人就不是壓在一個人身上的重擔。
拯救世界的英雄都不止一個,為什麼拯救一條生命隻能由一個人來獨自背負呢?
如果有機會,她也想見見太宰先生努力拯救的織田作先生。
她想幫助過去辛苦拯救織田作先生,一個人背負起所有的太宰先生。
就像太宰先生幫助她一樣。
“奈奈比我想的還要豁達。”太宰治看著她伸過來的手,垂落在身側的手動了動,還沒來得及伸出去,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貓沢奈奈反應過來:“是五條老師他們吧?”
“麻煩太宰先生看一下土田先生和久島海夫人,我出去給他們開門。”
她匆匆走向玄關,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涇渭分明站開兩邊的人。
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五條悟和夏油傑。
“歡、歡迎?”她愣了愣,差點沒反應過來。
“什麼歡迎啊!你是笨蛋嗎?”鬆田陣平脫口而出:“看到危險人物不知道趕緊跑還想著自己對付!”
萩原研二伸手頂了頂他,壓低聲音:“小陣平,對女孩子不能這麼凶哦。”
“咳咳、我其實也讚同小陣平的話,奈奈醬實在太亂來了。”
突然給他們發一封郵件說遇到了詛咒師和非術師聯手作案,問他們能不能幫忙把人帶回去,嚇得他們急急忙忙從聯誼會跑出來。
生怕晚了一步再見就是貓沢奈奈涼透的屍體。
貓沢奈奈小聲道歉:“對不起,萩原先生、鬆田先生。”
她其實沒想過自己會遇到詛咒師,還以為久島海家是安全的地方。
“奈奈,你身上的是血嗎?”五條悟托著下頜,彎腰打量道:“開始我以為是顏色太接近看錯了,現在看來這果然是血吧。”
貓沢奈奈身上穿的衣服顏色跟乾涸的血液混在一起相當不明顯,效果類同高專的校服,他還是第一次見人身上沾著這麼多血還能完好無損站著原地。
所以開始沒往這些是血的方向去想。
夏油傑皺眉問道:“你使用了術式?”
鬆田陣平嘖聲道:“發生了案件嗎?”
同一時間冒出來的話,讓貓沢奈奈有些無措看看他們,她撓撓側臉讓開一個身位:“我們進來再說吧。”
“這算不算發生案件呢……”
她遲疑著道:“血其實都是我的,沒有彆人受傷。”
夏油傑打了個響指,咒靈飛出來在客廳轉悠一圈又甩著尾巴飛回他手裡:“這裡的出血量差不多能讓一個人死去,如果這些血都是奈奈的……”
隻能說明她曾經陷入過瀕死狀態,使用了術式治療自己。
“是他們打傷你嗎?”一個詛咒師一個非術師。
“不是……其實血是我自己弄出來,”貓沢奈奈思考著要怎麼解釋:“因為發生了一些事,需要使用術式。”
她肯定沒有大方以德報怨幫久島海美惠子和土田隱瞞罪行的寬容,但夏油傑的神情有點不大對勁,她一時不敢跟他說實話。
一種很危險的感覺,不能隨便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夏油傑目光冷漠掃過他們,沒有說信還是不信。
貓沢奈奈左右張望沒看見太宰治的身影,止不住擔憂開始在心裡小聲呼喚:“太宰先生,你還在嗎?”
連著呼喊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止不住的失落開始上湧。
“……是已經離開了嗎?”
明知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太宰治走得這麼匆忙,她還是忍不住會不舍難過。
毛茸茸的溫暖觸感蹭過小腿,她連忙低頭看去,不知何時變回黑貓的太宰治蹲坐在她腳邊,尾巴優雅繞過身側,勾著蹭過她的小腿。
她鬆了口氣,抱起貓咪:“我還以為太宰先生已經走了。”
完成她的祈願變回道具【一段染血的繃帶】。
“奈奈還沒陪我去書店,”黑貓太宰端正身體臥好:“我沒這麼快離開。”
貓沢奈奈無奈笑道:“說得也是呢。”
答應好太宰先生要去的書店還沒去,他們之間還有約定沒完成。
太宰先生不會這麼快離開。
“你們是奈奈小姐認識的警察朋友吧?”久島海美惠子徑直走過去,淡淡道:“我認罪,請將我帶回警局吧。”
夏油傑的眼神,她不是沒看見。
是選擇警視廳還是盤星教的詛咒師,幾乎不用多考慮。
“這麼乾脆?”鬆田陣平挑了挑眉。
既然這個女人是普通人,剩下的男人就是詛咒師了。
他瞥了眼癱坐在地上的土田,暗暗咋舌。
雖然開始就知道詛咒師需要交給咒術界的人處理,但眼看著凶手在麵前卻要交給不是警察的人帶走,多少讓人有些鬱悶不爽。
萩原研二扶著久島海美惠子的肩膀,沒有給她上手銬:“請跟我們回去警視廳配合調查。”
她輕輕點頭應聲,順帶把屬於久島海修的罪證都遞給他們:“我要舉報我的丈夫久島海修,請把他和我一起帶回警局。”
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再一次被她的乾脆驚住,他們拆開檔案袋看了眼:“好像是陰陽賬本和一些彆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還要通知搜查二課的人。”由他們來抓人不是這麼合適。
隻久島海美惠子一個帶回去,他們都要另外打報告給上司。
畢竟這已經算是跨部門抓人了。
好在久島海美惠子沒要求他們拿搜查令,願意直接跟他們走。
涉及咒術界的案件,又是普通人聯合詛咒師犯罪,處理起來並不好辦。
他們私下商量幾句,決定先把久島海美惠子帶回警視廳。
“奈奈醬……”
萩原研二遲疑片刻,改口道:“明後天方便來搜查一課錄口供嗎?”
他本想今天將貓沢奈奈帶回去,但是看她衣服上的血又覺得這麼讓人跟著他們回去,通宵錄口供不太合適。
“啊?可以的,”貓沢奈奈想了想,問道:“我明天有點事想做,可以後天再去嗎?”
她想將明天留出來給黑貓太宰。
太宰先生留在這裡的時間可能不多了,她想好好完成約定再跟他告彆。
感謝他一直以來幫助她,教會她這麼多東西。
鬆田陣平看了她一眼,大概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你可以再休息兩天,在這周抽一天過來錄口供。”
貓沢奈奈是受害者也是當事人,錄口供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略了對方的精神狀態。
他是不知道發生什麼狀況能將自己弄出一身血,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就這樣,我們先走了。”
“鬆田先生、萩原先生慢走。”
送走了兩位正直的警察先生,貓沢奈奈打起精神,麵對兩個不知道為什麼湊到一起的人。
一個咒術師和一個詛咒師,分屬不同派係。
五條悟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奈奈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從進來開始,他就發現了幾處異常。
客廳有幾個位置的咒力殘穢從中間斷開。
像是有人刻意抹除這部分的咒力殘穢,過分乾淨導致在他眼裡變得更加明顯。
貓沢奈奈被他看得一陣心虛,抱著黑貓太宰支吾起來:“其實是發生了一些事……”
要怎麼跟他們解釋太宰先生的存在呢?
太宰先生專門變回貓咪,應該是不想被五條老師他們知道身份。
夏油傑垂眸打量桌上剩餘的茶點,那是貓沢奈奈開始想著留給黑貓太宰切下來的一半點心:“這裡的點心有毒吧?”
現在倒是正好留下作為久島海美惠子對她下藥的罪證。
“奈奈吃過了嗎?”平淡的語氣莫名給她一種暗藏怒意的感覺。
她小心回答:“吃、吃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