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拘謹小心看了夏油傑一眼，對方反應冷冷淡淡並不打算說什麼話。
“初次見麵。”聲音仿佛糊在嗓子眼，她小聲含糊著道。
灰原雄好奇問道：“你們剛剛是在說什麼旅遊團嗎？”
貓沢奈奈愣了愣，趕忙點頭：“是的，請問你有見過嗎？”
他笑容燦爛，雙手叉腰直接說道：“沒有哦！我們這裡不對外開放觀光的！”
培育咒術師的溫床，咒術高專所在的深山，天元的薨星宮和忌庫都在這裡，怎麼可能對外開放。
她直接懵住，捧住運動飲料：“誒誒？”
“那、隔壁的山呢？”她一臉糾結，努力找著借口：“我可能是不小心走錯了山？”
所以才會跟旅遊團的人走失，一直走到現在都遇見他們。
灰原雄笑容不減，回答道：“隔壁的山和隔壁隔壁的山也是私人的。”
這一片都是咒術高專的地盤，理論上不會出現什麼觀光團。
不過他倒是沒懷疑貓沢奈奈的話。
她看起來不像壞人，慌慌張張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想起幾個月沒見的妹妹。
雖然他妹妹年紀遠比她要小，性格也要穩重上不少，但貓沢奈奈身上透著一種無害的好人氣息。
“誒……”貓沢奈奈陷入迷茫：“那、那我要怎麼回去？”
憑她一個人可沒辦法走出這座山，再跋山涉水回去橫濱市。
狹長的眼眸抬起看她一眼，夏油傑淡淡道：“這裡有公用電話，信號會比手機好一點。”
用公共電話聯係人來接她，等人到了可以順帶捎她下山送走。
這裡不是普通人應該來的地方，還是快點讓她離開好些。
貓沢奈奈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夏油君、灰原君。”
她還以為夏油傑討厭她。
“不好意思，我去打個電話。”
止不住腳步的雀躍解脫，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公用電話，她深深吸了口氣，撥通已經熟記於心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
漫長的等待音過後，通話轉入語音留言。
貓沢奈奈抿著唇，重新又撥通幾次電話還是沒有得到回音。
她無力泄氣耷拉下肩膀，喃喃自語：“我都忘記了，中也先生平時都很忙。”
電話經常不會有人接，語音留言想得到回複少則一兩天，多則大半個月。
中原中也一忙起來就會忘記回複她的電話，隻有等每個月劃好在日曆上去探望貓沢奈奈的日子，他才會想起來看一下私人手機。
多數情況下，他身邊隻會帶著聯係事務所同僚的手機。
“打不通嗎？”灰原雄湊過來問道：“父母聯係不上的話，要不打給朋友看看？”
貓沢奈奈握緊話筒，垂眸避開他的視線，窘迫低聲道：“父母聯係不上，朋友好像也沒空接電話。”
她的父母早就聯係不上了。
基因缺陷導致的病弱需要很多錢來治療維護身體，無法負擔沉重的治療費，她的父母在她十三歲生日後的第二天離開家，再也沒有回來。
之後五年的治療費，一直都是中原中也幫忙墊付。
可以說沒有中原中也就沒有現在的貓沢奈奈。
她早已經是沒有家人的人。
“這要怎麼辦？”灰原雄苦惱抿直唇線，臉頰鼓起來顯得眼睛圓滾滾的大：“我接下來要跟七海出任務，沒空送你回家。”
貓沢奈奈掛上話筒，不安又拘束站在原地。
她好像又給彆人添麻煩了。
以前是中原中也，現在是新認識的灰原雄。
不安內疚的情緒嘩嘩湧出充盈心間，她好像總是在做這種給人添麻煩需要人擔心的事。
明明已經是個成年人，還要像小孩子一樣需要人費心。
“……先帶她回去高專吧。”
夏油傑長長吐了口氣，將手裡的易拉罐扔進垃圾簍，語氣淡淡不帶什麼情緒：“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將她扔在這裡，讓硝子幫忙看一下，等聯係上她的家人再送回去。”
最近是一年時間中咒靈最高發的階段，除了一年級的新生，二三年紀的學生都要外出去祓除咒靈。
唯有家入硝子不需要。
她是精通反轉術式的珍貴術師，高專方麵不會隨意讓她外出離開執行任務。
“這樣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夏油傑動了動嘴角，小幅度笑了下：“硝子不是那麼難接近的人。”
隻要給她帶些香煙啤酒或是伴手禮之類的東西回去就好。
她經常呆在高專不能外出，本身也悶得厲害。
“太好了！”灰原雄高興回頭道：“貓沢小姐可以先呆在高專，等聯係上朋友再回去。”
貓沢奈奈咬住下唇，吸吸鼻子忍住快要湧出來眼淚：“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非親非故，來自第一次見麵的人給予她的善意。
灰原雄是好人，夏油傑也是好人。
即使夏油傑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他也沒有說要扔下她不管。
“……跟我來，”夏油傑率先走出去，習慣性召喚出鰩魚咒靈，慢半拍反應過來貓沢奈奈可能看不見這個，而且咒靈操術收複的咒靈在高專放出來會引發警報：“嘖、不能用這個……”
但是以她的體力走上高專，怕是要費不少時間。
貓沢奈奈遲疑問道：“這個是鰩魚嗎？”
看起來像是鰩魚、動起來也像是鰩魚，但是完全不需要生活在大海還能在陸地生存的奇怪鰩魚。
夏油傑有幾分意外：“你看得見這個？”
“這個、是我不應該看見的東西嗎？”她誠惶誠恐回望他，身體都一瞬間僵住了。
視線帶上幾分審視又很快收走，他神情微不可見放鬆些許，聲音也不再是冰冷冷繃緊的憊懶：“這是我的咒靈，你坐上去吧。”
算了、觸發警報就觸發警報。
他以前也不是沒乾過這種事，跟五條悟打架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會放出咒靈。
“我坐上去嗎？”貓沢奈奈小聲抽氣，慢慢挪動步子過去。
她有點害怕鰩魚咒靈，但麻煩彆人頗多不想再給人添麻煩的心情逼著她一點點靠近，僵硬著身體小心跪坐上去。
冰涼滑膩的感覺。
有一點微妙又有點奇怪的惡心感。
“我、我坐好了。”她身板挺得筆直，雙手緊緊壓在腿上不敢亂動。
說實話，她其實不明白夏油傑為什麼讓她坐上去。
她隻是單純不想再給人添麻煩，所以才乖乖聽話不敢多問，忍耐著坐上去。
“夏油傑，我可以跟你聊聊嗎？”九十九由基從台階緩步走下來，笑著問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貓沢奈奈一臉懵逼，看看她又看看夏油傑。
“你是誰？”夏油傑揮手讓鰩魚咒靈載著貓沢奈奈飛遠些許，淡淡道：“我好像不認識你。”
不知道是敵是友，但是剛從高專的方向下來。
如果要打起來還是要讓沒有戰鬥能力的人離遠一些。
“九十九由基，跟你和五條悟一樣都是特級咒術師。”整個咒術界僅有的三個特級咒術師。
她還是比他們更早成為特級的前輩。
夏油傑想了想，恍然道：“啊、是你……”
他想起來了，九十九由基的傳聞。
一個不肯好好接任務，隨性散漫跑去國外躲著咒術界高層的任性特級。
相當離經叛道的類型。
貓沢奈奈幾乎大腦放空，僵著身體遠遠看著他們。
她所在的位置聽不見他們的對話，隻覺得單獨跟鰩魚咒靈呆在一起倍感煎熬。
“……”救、救命。
不要扔下她一個人跟奇怪的東西單獨呆在一起，她真的會害怕的。
好在夏油傑跟九十九由基說話的時間不長，不過一會他又折返回來，輕輕鬆鬆跳上鰩魚咒靈後背：“走了。”
操控著咒靈升空飛起，山風吹拂亂貓沢奈奈的頭發，她慌忙伸手壓住頭發。
夏油傑恍惚一瞬，突然想起一年前跟他一起坐在咒靈背上的少女。
“貓沢，你以前見過咒靈嗎？”
貓沢奈奈呆了呆，快速搖頭：“從來沒見過！”
她連咒靈是什麼都沒搞清楚，但要問生活在陸地的鰩魚，她以前肯定是沒見過的。
常識告訴她，鰩魚應該是海裡的生物。
而現實告訴她，鰩魚能載著她飛起來。
這就是魔幻現實嗎？她生活的世界，原來是這麼神奇的嗎？
“什麼都不知道嗎？”夏油傑倒不意外，接著問道：“以前在學校和醫院都沒見過咒靈嗎？”
學校和醫院是最容易滋生咒靈的地方。
負麵情緒多、精神壓力大，即便不會生出什麼高級咒靈，四級的咒靈應該不會少。
四級咒靈不會對人體有太大傷害，咒靈高發的季節，咒術師人手不夠的時候，他們基本都不會去管四級。
“什麼都不知道，”她弱弱回答：“以前在醫院也沒有見過。”
這是什麼醫院的特產嗎？為什麼她要在醫院見過？
“是嗎……”
夏油傑打消心裡的想法：“沒見過也好，咒靈不是什麼好的東西。”
這孩子或許不將她牽扯進咒術界會好點。
就像灰原雄的妹妹，不成為咒術師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沒什麼不好的。
灰原雄喜歡人類，也覺得成為咒術師可以更好幫助彆人，但他會努力勸說自己的妹妹不要成為咒術師。
他想要保護人類與想要保護妹妹並不衝突。
……
生活在咒術高專的日子非常安寧。
明明是一所學校，但咒術高專日常會出現的人卻不多。
這幾天時間，貓沢奈奈見得最多的人是家入硝子和伊地知潔高，剩下的人是夜蛾正道。
開始聯係不上中原中也和其他朋友們，她總是忍不住感到焦慮不安，擔心在這裡呆久了會麻煩彆人。
不過家入硝子是非常好相處的女孩子，伊地知潔高性格也溫和，時間一天天過去，她慢慢也開始放寬心跟著他們聽聽課，偶爾幫忙做些事。
貓沢奈奈最新Get的技能是縫補娃娃。
練手對象都是夜蛾正道的咒骸娃娃，因為不時會變得破破爛爛，需要時不時縫縫補補，她想著這大概是她為數不多能幫上忙的事就提出一起幫忙修複咒骸娃娃。
對待有成為咒術師天賦，但是沒有成為咒術師心的貓沢奈奈，他們都沒有表露出什麼排斥著急趕走她的態度。
反而有種人已經生活在這裡，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貓沢奈奈很感激他們沒有催著問離開的事。
聯係不上熟悉的朋友，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好在還有高專可以收留她。
“夜蛾老師，為什麼一般的咒骸和熊貓君不一樣？”貓沢奈奈縫補著黑貓咒骸破損的耳朵，說道：“一般的咒骸需要通過輸入咒力維持核心運轉，一旦咒力不足就會停止活動。”
但是熊貓能自己產生咒力，永遠不會停止運轉。
“……熊貓是一個意外，以後都不會有第二個，”夜蛾正道嚴肅著臉，指點她：“你試試給黑貓輸入咒力。”
修補成功的咒骸輸入咒力，身體部件也不會掉下來。
之前貓沢奈奈都沒試過給咒骸輸入咒力，這次正好可以讓她試試。
“讓我輸入咒力啊……”
貓沢奈奈成功被轉移走注意力，為難地舉起黑貓咒骸：“雖然聽過幾節咒術知識的課，但是使用咒力還是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彆人都是煩惱要怎麼反向輸出咒力學會反轉術式，隻有她還在苦惱如何正常輸出咒力讓咒骸動起來。
什麼身體裡有股力量，凝聚在掌心的位置輸出。
什麼讓自己生氣憤怒，記住負麵情緒升起時身體裡力量運轉的感覺。
都是非常玄乎讓人聽了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需要憤怒、需要生氣。”貓沢奈奈盯著黑貓咒骸使勁，可惜生氣憤怒的情緒怎麼都升不起來。
她歎氣放下黑貓咒骸，揉了揉臉：“使用咒力好難。”
知道自己有成為咒術師天賦的時候，她其實是挺高興的。
原來她也可以有所長處，成長起來變成足夠有用的人。
隻是關於如何運轉咒力的事，一直都不順利讓她非常苦惱。
難道她真的是資質這麼差，連怎麼輸出咒力都不懂的笨蛋嗎？卡在輸出咒力這一關，她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咒術師了。
“夜蛾先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輔助監督發來求助，原本的二級咒靈變成一級土地神咒靈，情報有誤咒靈升級太快，他們應付不過來了。”
隔著門傳遞進來的模糊聲音讓貓沢奈奈瞬間怔住。
“直接聯係悟！同時聯係附近的咒術師過去！”
她愣愣抬頭看著夜蛾正道，恐懼擔憂不安懼怕充斥空白的大腦，充盈在體內的豐沛咒力自然流轉泄出大量灌入落在手邊的黑貓咒骸。
“夜蛾老師，灰原君……會死嗎？”她下意識抓緊黑貓咒骸，指節用力得手指發痛。
一級咒靈，過去的貓沢奈奈連咒靈是什麼都不知道。
但現在的她已經足夠清楚，一級咒靈是多麼強大怪物。
咒靈等級每上升一級，實力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那不是二級咒術師能應付來的咒靈……
夜蛾正道沉默看了她一眼，無法回答她的話。
他給不出答案。
咒術師一生需要麵對無數的咒靈與危險。
由負麵情緒支撐構造起力量，為了保護不斷戰鬥祓除咒靈。
他這一生送走過太多的咒術師，見證過太多的死亡。
饒是如此，當死亡危險降臨他的學生身上，他還是沒辦法冷靜從容麵對。
“喵。”被貓沢奈奈咒力灌滿核心的黑貓咒骸伸展著身體，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忐忑，溫馴蹭蹭她的手臂。
貓沢奈奈緩緩抱住黑貓咒骸，一點點佝僂下背縮起身體，她用力咬住下唇，說不清是疼痛還是難過，眼淚慢慢溢出眼眶滴落下來。
“奈奈，你會使用咒力了。”
以悲傷痛苦眼淚燃起的咒力火焰搖曳包裹著她周身，幽綠色的蝴蝶蹁躚飛起繞過房間的咒骸、夜蛾正道尋不到落點，重新飛回貓沢奈奈處落在她的發上。
“……夜蛾老師，咒術師經常會麵對離彆嗎？”她在醫院見過許多死亡離彆，與她認識或是不認識的人，因為病痛折磨離開人世。
原以為身體康複，離開醫院再也不會見到死亡。
但她沒想過死亡其實一直都在，還離他們非常接近。
夜蛾正道低聲道：“你現在還想做咒術師嗎？”
咒術師的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馬拉鬆，永遠看不見儘頭，咒靈永遠祓除不儘。
除非徹底退出咒術界或是死亡，否則永遠不得解脫。
貓沢奈奈在他看來，並不是合適成為咒術師的人。
沒有野心、沒有想要奮鬥的目標，隻要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就會很開心。
她是最不適合成為咒術師的人。
“如果我成為咒術師，能不能減少一點死亡？”
“我無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