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有的咒靈還是會有。
甚至這些由術師轉變而來的咒靈會更加強大、更加難以對付。
“……我不想救夏油先生,”她咬著牙,第一次拒絕治療某個人:“我無法接受你的大義要傷害這些多人的性命。”
夏油傑嘴角的笑意落下去些許,但他的神情看起來沒有特彆的失落,似乎早有預料貓沢奈奈的反應。
他喘了口氣,低低笑道:“想要實現大義……一些犧牲是無法避免的……”
血液溢出嘴角滴落在白色的衣服內襯,嚴重的傷勢讓他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許多,他抬起手向貓沢奈奈伸過去:“奈奈還是個孩子……”
不明白他心中的大義。
其實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大義,過去的同伴、現在的同伴並不是都明白他想做的事。
隻是在十年前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他已經無法再發自內心微笑起來。
不管是吞咽咒靈、收複咒靈的壓力還是看著同伴的屍體堆積起來,殘缺不全鮮血流淌過他的腳邊,這些都是他無法釋懷的沉重。
壓力如黑泥沼澤包圍著身體意識,他想為術師們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貓沢奈奈咬著唇想要躲開他的手,最後還是沒有挪動任由夏油傑沾染鮮血的左手落在她的發上:“我不懂夏油先生的大義。”
“我隻是不願意接受這種想做什麼事,必須要有所犧牲的想法。”
沒有誰的生命是活該用來被墊腳踩著下麵。
術師和非術師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為了生活與生存而努力的人。
【請君勿死】顯示可以治療的目標生命越來越微弱,不斷且頻繁提示著貓沢奈奈。
“是這樣嗎?”
夏油傑最後的聲音很輕很輕,道:“奈奈說不定會成為悟驕傲的學生。”
該說是天真還是孩子氣,貓沢奈奈不願意有所犧牲,這樣的話放在其他人身上,隻會顯得幼稚且看不清局勢。
但貓沢奈奈有這樣的能力,她的術式可以幫助她挽留一切想要救下的人。
就像十年前,他對五條悟說的話。
傲慢又孩子氣,自己可以輕易做到的事卻批判他的大義是沒有意義,不可能實現的事。
夏油傑不是沒有想過五條悟說的話,他也不是不清楚想要締造一個所有人都是術師的世界有多麼困難。
無論是殺光所有的非術師還是把非術師都轉變為術師,都是極其困難且看起來無法實現的事。
但夏油傑需要一個目標。
他是需要立起一個目標,堅定不移沿著目標和本心往前走的人。
十七歲以前的夏油傑,目標是高專畢業成為咒術師保護弱者,維持弱者的和平安定世界。
十七歲以後的夏油傑,目標是創造隻有術師的世界,保護他真心認可的術師同伴們。
曆經十年的時間,想要做的事都沒有做到。
“奈奈、按照你自己想走的路走吧……”
他們的選擇都是有意義的。
搭在貓沢奈奈頭上的手隨著主人的呼吸微弱消失,一點點滑落摔在閣樓的地板。
【請君勿死】顯示可以治療的目標徹底消失。
貓沢奈奈怔怔看著失去呼吸的夏油傑,低聲問身邊的夥伴:“我做錯了嗎?”
沒有使用術式治療夏油傑。
親眼看著過去熟悉的人在自己麵前一點點失去呼吸與心跳,身體的溫度和血色都在不斷流逝。
心臟窒悶發痛,難過的情緒如同酸澀的苦水緩緩溢出向身體四周擴散。
“奈奈沒有做錯,”黑貓太宰伸爪搭在她的手背上,平靜說道:“你隻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知道咒靈橫行的真相,拒絕治療放出大批咒靈差點害並盛町成為咒靈樂園的詛咒師。
救不救夏油傑在黑貓太宰看來,其實都無所謂,全憑著貓沢奈奈的心意。
她心軟不忍心看著他死去,使用【請君勿死】治療。
或是她拒絕為犯下錯事的詛咒師治療,都是貓沢奈奈的選擇。
毛茸茸的溫暖觸感蹭過後背,織田作犬默然無聲上了閣樓,靜靜趴臥在少女的身後。
銀狼立原跟著走上閣樓,目光掃過安靜閉眼側頭靠在窗下的夏油傑,月光灑落在他的臉上,他好像睡著了一般。
“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貓沢奈奈靠著身後的織田作犬坐下,雙手環住小腿,出神望著窗外的月光:“我知道如果治好夏油先生,像這一次的事以後還會發生。”
大量咒靈出動攻擊非術師和術師,並盛町現在還不知道傷亡如何,要是統計出來估計受傷住院的人不少。
還有並盛町以外的地方,新宿、京都甚至是在杯戶町的學校。
她知道夏油傑的行為是多麼無法原諒。
但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她明明有能力卻不願意救他……
沉重的負罪感壓在心頭,仿佛她也是夏油傑死亡的推手。
“但是看著他死去,還是會非常難過。”
貓沢奈奈吸了吸鼻子,低頭想要埋進膝蓋卻先一步碰到黃金蟒微涼的身軀,粗壯厚實的蟒軀環著她,讓她連想要低下頭遮擋住表情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金蟒蘭波放鬆身體滑落少女的肩頭,尾巴抬起猶豫片刻還是輕輕落下拍撫,道:“你不用在意……他會來找你,其實也是奈奈心軟會治療他。”
或許還有些躲開咒術界搜查的原因,看夏油傑這般就知道肯定是被某個人打敗逃出來。
失去一條右臂,要是得到及時的治療,夏油傑原本有很大的概率能活下來。
不管是術師還是異能者,生命力都是相當頑強不容易死亡的存在。
隻是夏油傑沒有去找自己的同伴或是去醫院接受治療,而是獨自來到貓沢奈奈這邊。
“如果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我……”
貓沢奈奈苦笑一下,低頭壓著膝蓋道:“大概會治療夏油先生。”
她無法看著原本能活下去的人死亡,一步步接近死亡的絕望感非常恐怖,她不希望任何人再體會這種感覺。
但這次,她卻拒絕使用【請君勿死】治療夏油傑。
親眼看著他痛苦、看著他的氣息衰弱下去,溫柔撫過她發頂的手因為失去聲息而落下。
生命在眼前凋零的感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非常讓人難受。
“直到現在我都無法理解夏油先生的大義和想法,”少女壓低的聲音悶悶帶著幾縷鼻音,說道:“我曾經見過十年前的夏油先生,見過高專時期的他、聽聞過他和五條老師是多麼要好的摯友。”
在那個屬於夏油傑的夢境世界,一切都是他們過去的回憶。
那份苦澀不堪,象征著夏油傑決心離開高專,背離過去所有朋友老師的記憶。
“十年前的夏油先生跟現在的夏油先生不太一樣,”她不知道夏油傑經曆了怎樣的心態轉變,從光明坦途的特級咒術師叛離高專成為詛咒師,“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心情很不好,好像很累的樣子。”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疲憊無力的頹唐感。
累得連自己都想敷衍過去,但還是照顧她這個意外闖入高專的人。
銀狼立原輕聲問道:“奈奈後悔沒有救他嗎?”
她看起來像是後悔了。
貓沢奈奈抬眸望向夏油傑的身體,環住小腿的手鬆開放出一隻隻盈亮柔和的蝴蝶,幽綠色的蝴蝶拍打著翅膀落在夏油傑空蕩蕩的右臂位置。
咒力特性修複著他殘破的身體,失去的右臂重新回歸到原來的位置。
“我沒有後悔放棄使用請君勿死,”貓沢奈奈咬住下唇,說道:“我隻是在想要是再有一次機會,我能不能改變夏油先生的想法。”
她不知道夏油傑的想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
或許是十年前,或許是更久以前的事。
總之,她見到十年前的夏油傑已經是一副非常疲憊的樣子。
可能那時候的他,已經打破自己的觀念,開始尋求另外的出路。
“蘭波先生,我可以暫時先借走你的術式嗎?”
金蟒蘭波安靜看著她,聲音染上幾分笑意:“你想怎麼借走我的術式?”
【彩畫集】可不是隨便能借出去的能力。
不過貓沢奈奈要是有辦法借走,他其實不介意借給她玩玩。
“彩畫集的亞空間可以操縱一個死去的人,”溫潤如紅玉的眼眸認真與金蟒蘭波對視,她聲音低低緩緩道:“雖然無法使用術式,但是可以讓對方保留自己的想法和意誌。”
這樣活過來的夏油傑不算是術師也不是非術師。
他的行動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金蟒蘭波的限製,而他的思想與大義都還存在於他的腦海,沒有人能輕易抹消。
她不知道這樣的做法對夏油傑來說,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或許無法使用術式再活過來,對他來說會比死還難受。
但貓沢奈奈不知道要如何去救一個不久前釋放出數千隻咒靈的詛咒師。
被夏油傑看中的詛咒女王是乙骨憂太的重要之人,咒術高專的人曾經給過她不少幫助,若是她治療夏油傑的行為會在將來再次傷害高專以及無辜的非術師,她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在貓沢奈奈眼裡,生命是非常寶貴的存在。
拯救一個夏油傑,可能要犧牲更多人的性命……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治療他。
【請君勿死】可以治療術師和非術師,術式沒有立場,隻要處於瀕死重傷的人都可以治療他們。
可惜貓沢奈奈並不是那種毫無立場的人。
她需要考慮治療夏油傑的後果,他以後會不會再次做出這樣的事。
要說貓沢奈奈不生氣夏油傑的行為肯定不可能,光是他放出的咒靈就害得她好幾次接近瀕死,必須要使用【請君勿死】。
還有咒靈在並盛町留下的傷害、銀狼立原差點被汙染回不來、好好的平安夜要出去跟咒靈搏鬥……
知道咒靈都是夏油傑放出來,她真的是鼓起一肚子的氣。
“讓夏油先生這樣活過來吧。”
貓沢奈奈蹙著眉心,用力抿緊唇:“他做過很嚴重的錯事,但也作為咒術師救過很多人、祓除過很多的咒靈。”
她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樣複雜的夏油傑。
一方麵擔心治療好夏油傑會再次引起這樣的咒靈災難、一方麵又無法忘記夏油傑過去對她的幫助。
僅僅是因為她術師的身份和才能就受到夏油傑的關照,她一直都覺得受之有愧。
無論理由如何,她確實受到過夏油傑的照顧。
“可以,”金蟒蘭波抬起尾巴尖點點她的手心,落下一個不停旋轉的金色小方塊亞空間,“這個就暫時借給奈奈吧。”
反正他也沒有什麼看中的屍體。
貓沢奈奈雙手捧著【彩畫集】,懸在夏油傑的身體上方:“夜蛾老師說過術師沒有無憾的死亡,夏油先生死去的時候是否也後悔自己選擇來找我?”
要是去醫院或是彆的地方,或許還能得到更加妥善的治療。
不必失去術式,往後過著受人鉗製的生活。
合攏起來的雙手輕輕鬆開,四麵旋轉的亞空間沒入夏油傑的胸口向著全身擴散,失去聲息的身體泛起一層淺淺淡淡的光芒。
沒有體溫、沒有心跳、沒有呼吸。
夏油傑的意識逐漸回籠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顯得有幾分茫然:“我沒有死嗎?”
他還記得貓沢奈奈拒絕使用術式治療他。
“你已經死了。”
貓沢奈奈凝著眉頭,說道:“現在的夏油先生已經是個死人。”
一切活人會有的征兆,他都不會再有。
唯二可以活動的是,身體與大腦。
“我已經死了?”夏油傑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被乙骨憂太斬去的右臂重新回歸,胸腔的位置卻沒有半點起伏。
他恍然發現自己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連溫度的感知都變得相當遲鈍。
貓沢奈奈抿著唇,加重語氣:“我沒有治療夏油先生,而是選擇用彆的方法維持你的活動能力,現在的夏油先生不能再使用術式了。”
也沒什麼利用咒靈出去做壞事的可能。
受到【彩畫集】的影響,就算他想要離開這裡,金蟒蘭波也會有辦法將他瞬間拉回來。
夏油傑握了握拳頭,以往能輕鬆召喚出來的咒靈球無法召喚,收複過的咒靈無法釋放出來。
仿佛真的如貓沢奈奈所說,他已經是個死人,隻是身體和大腦還勉強能動。
“不能使用術式、無法感受到咒力,”夏油傑抬眸看了附近一眼,沒有咒靈讓他判斷自己是否能看見咒靈:“奈奈為什麼要讓我活過來?”
她不是不想治療嗎?
這樣讓他再次活過來,到底有什麼意義?
為了讓他變成自己最看不起的猴子,好來嘲笑他?
“夏油先生沒有活過來,”她再次搖頭,用力抿著唇顯得臉頰微微鼓起軟肉,語氣有些生硬說道:“你不是活人,不能簡單劃分為術師和非術師。”
夏油傑本身是有術式的。
他隻是因為【彩畫集】的作用,身體撇開咒力的部分可以行動。
黑貓太宰蹲坐在貓沢奈奈腳邊,無奈笑道:“奈奈明明還是心軟救了他,為什麼要用惹人生氣誤會的語氣呢?”
反正人都救過來,不如乾脆說點好聽的話讓夏油傑服軟認命。
事情運作的好,還能哄著人心甘情願留下來。
鳶色眼眸落在夏油傑恍惚出神的神情上,貓爪子有些蠢蠢欲動準備上去拍他一下。
要是【彩畫集】失效,讓夏油傑再一次倒下去就有意思了。
“我說再好聽的話,也不能掩飾前麵的見死不救。”
貓沢奈奈彎腰抱起黑貓太宰,小聲道:“太宰先生不能偷偷過去摸。”
要是被貓爪子摸一下,【彩畫集】讓屍體行動的能力鐵定會失效。
“好吧。”黑貓太宰頗有幾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