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沢奈奈揉了揉額角,開始思考要怎麼跟津島修治解釋。
“修君,其實我是一個醫生,”她清了清嗓子,說道:“醫生隻負責救人,不負責思考活著的意義。”
形狀俏麗圓潤的紅眸真誠看著津島修治試圖讓他明白,她不會因為無法找出活著的意義而選擇潦草結束自己的生命。
津島修治歪頭看著她,給予致命一擊道:“醫生會有醫師執照,奈奈有嗎?”
貓沢奈奈表情一僵,這個東西……
她還真沒有。
她知道家入硝子是有醫師執照,雖然沒有上過正式的醫學院,但是通過某些特殊的小手段獲得可以參與考試的資格,成功通過考試取得醫師執照。
但她在高專的時間都忙著準備考大學,醫學院需要的分數很高,貓沢奈奈想著考回橫濱的大學就好,根本沒想過要上醫學院。
何況醫學院不同一般的文學院和理工學院,想要成為醫生需要付出很多的時間和精力,這跟她開始預計考入大學繼續作為咒術師活躍的想法相悖。
“我就知道奈奈沒有,”津島修治了然,俊秀可愛的眉眼意味深長落在她身上,道:“所以奈奈現在是無證行醫?”
無證行醫的罪狀嚴重可是可以直接一步送入監獄,貓沢奈奈哪裡敢認這話,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我隻是偶爾、偶爾兼職一下……”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逼得差點說不出話。
津島修治拖長聲音問道:“偶爾兼職一下?”
貓沢奈奈沉默片刻,含糊道:“咳、不是正常的治療手段都是一些應急用的辦法。”
瀕死重傷的術式能力,看見傷者需要治療都是應急處理。
沒有醫師執照的醫生不能正常行醫,她充其量是為傷者處理一下傷口,清除附著在上麵詛咒。
“原來如此,奈奈是治療類的能力者,”津島修治轉身幾步,撿起被貓沢奈奈打飛的小刀,止不住臉上的可愛笑意道:“我好像沒有告訴過奈奈,我的能力……”
閃著寒芒的刀刃架在脖子上,輕輕一壓刀口割破皮膚滲出一絲絲鮮血染紅刀刃和領口的衣服布料。
“無效化,我可以無效化一切特殊能力。”
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嘴角揚起甜蜜的笑容,一字一頓道:“不管奈奈的治療能力有多麼強大,隻要這裡的氣管被劃破,你都無法治療我。”
不明白活著的意義,自然也不會明白生命的重量。
津島修治這次的做法真的惹惱了貓沢奈奈。
她微微眯著眼睛,沒有受到他的言語影響,紅眸安靜映出津島修治微笑的表情。
一種類似偽裝的虛假甜蜜乖巧可愛,逐漸轉變為釋然放鬆,終於可以得償所願的淺笑。
這時候的津島修治已經沒再掩飾什麼,拋去一切在津島家戴上的麵具,神情不像普通的孩童,但也不像什麼疲憊至極的大人。
他的眸中猶帶著幾分微弱的茫然,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緒深藏在心底。
“修君知道今年是什麼年嗎?”貓沢奈奈突然這麼問道。
以為她會說什麼勸阻的話或是上前阻止的津島修治都被她問得迷惑一下,道:“奈奈要是想通過這些話分散我的注意力,沒有用的哦?”
“我要是想阻止修君,不需要用這種辦法。”
貓沢奈奈說得十分平靜,津島修治上下打量她,緩緩謹慎回答。
不知道他的回答有什麼問題,竟讓她的眼神一下清明許多,似乎隱約明白什麼。
在津島修治還跟警惕的小動物一樣打量她時,她深吸一口氣,喊道:“修君。”
不需要咒力加速,貓沢奈奈直接一下撂倒津島修治,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握住小刀輸入咒力崩碎刀身。
“我其實是一直在前線活躍的術師,”她垂眸看著津島修治愣住的神情,輕笑著道:“以修君的體術,我根本不需要用上治療。”
二十年前。
她現在身處的時間是二十年前,津島修治還沒有離開青森改名為太宰治的過去。
與戀人極其相似的五官,相同的無效化能力以及習慣偽裝自己戴上假麵的彆扭性格。
即便二十年前的太宰治與她認識的太宰治有很大不同,但總有一些屬於“太宰治”的色彩是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消失。
她早該認出津島修治是太宰治的幼年時期。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會消除她咒力和術式的無效化能力沒有對她起反應。
貓沢奈奈幾次碰到津島修治都沒有被消除體內的咒力,自然一下沒有想到麵前的男孩就是太宰治的過去。
那枚在她腳邊冒出濃濃煙霧的炮彈將她送回二十年前的時間,這下真不知道要怎麼回到未來的二十年後。
“奈奈,我們私奔吧。”被她一下撂倒躺平在竹林的津島修治這麼說道。
她輕眨兩下眼睛,摸摸他的額頭道:“修君是生病了?”
“沒有生病,”他拉住貓沢奈奈的衣袖,開始耍賴道:“奈奈快帶我走,我不要繼續呆在這裡了。”
他平躺在地上滑動四肢,完全不顧什麼多年生活在大家族的氣度,趁著貓沢奈奈沒有跟他生氣,立刻開始得寸進尺嚷嚷。
“修君要離家出走?”她遲疑著問道:“這樣修君的父母會擔心吧?”
她從來沒聽太宰治提過他的親人,不過津島修治年紀還小,身上穿著明顯價格不菲的和服,家裡肯定是有長輩照顧。
“他們不會擔心的,”津島修治扒拉住她的手,發射可憐巴巴的小動物光波,說道:“奈奈快帶我走,我偷家裡的東西養你。”
他在宴會上消失一個多小時,要是再不回去,津島家的家仆肯定要出來找人。
可以私奔的時間不多了。
要是沒有貓沢奈奈,他或許要多過幾年再考慮離開青森的問題。
可現在她來了。
“胡說什麼,”她戳了戳男孩的額頭,笑斥一句道:“我一個有手有腳的大人還需要修君偷家裡的東西養我嗎?”
手壓在口袋正準備拿出錢包,她突然愣了一下,問道:“修君,現在萬元紙幣上的人像是誰?”
津島修治歪了歪頭,海星一樣滑動一下四肢坐起來,天然卷的發上勾著幾片竹葉,笑眯眯說了一個貓沢奈奈陌生的名字。
她打開錢包看一眼裡麵印著澀澤榮一頭像的萬元大鈔,表情一下變得糾結起來。
她差點要忘記了,國內的紙幣幾年前改了新版,萬元大鈔上麵的人像不是福澤諭吉。
但是津島修治說的名字,她也完全沒有印象。
心底莫名冒出一股心酸,好像這樣錢幣不通的糟糕境遇,她曾經也遇見過幾次。
“奈奈的錢不能用嗎?”津島修治探頭看一眼,相當自然順過她的錢包一張張把裡麵的紙幣拿出來,興致勃勃道:“哇、這個不認識,這個也不認識,這個又是誰?”
凡是印著人像的紙幣,津島修治都不認識上麵的人臉。
貓沢奈奈揉著額角,苦惱道:“難道這不是我知道的二十年前嗎?”
怎麼錢不一樣??
至少尊重一下福澤諭吉,他都在萬元紙幣上呆幾十年了!
這個過去的世界怎麼悄無聲息把紙幣上的人物都改了?!
“要不還是我回去拿點東西吧?”津島修治的提議隱藏著興奮的口吻,道:“等下我先偷偷回去,奈奈跟在我後麵,等我收拾好父親房間裡的東西就給奈奈打信號,我們就快跑快跑離津島家越遠越好。”
“……不好,”貓沢奈奈摘下他頭發上的竹葉,無奈道:“修君要是暫時不想回去,我可以帶你在外麵生活一段時間,但偷拿家裡的東西還是算了。”
就算錢幣在這裡不通用,她還是可以做回老本行祓除咒靈吧?
咒靈可是存在千年以上,咒術高專也有很多年曆史,不是輕易會被曆史洪流衝垮的存在,隻要回到咒術高專,總有辦法賺到生活的錢。
咒術師可是鐵飯碗!
隻有不想當咒術師的術師,沒有咒術師沒有咒靈祓除的時候。
“切、”沒有成功挖坑給父兄,津島修治撇了撇嘴,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他一下跳起來胡亂拍拍衣服上的竹葉和塵土,道:“那些人追過來了。”
再不跟著貓沢奈奈逃跑,他的“私奔”計劃可是要立刻泡湯。
“修君不喜歡自己的家人嗎?”貓沢奈奈背上津島修治,輕輕鬆鬆幾步跳著衝出竹林躲過津島家派來尋找津島修治的人。
改換名字和身份,從來不在戀人麵前提及自己的家人。
或許太宰治真的不喜歡以前的家人,隻是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不喜歡,”津島修治摟住她的脖頸,非常直接說道:“繼續呆在那個家,我會像魚呆在岸上窒息一樣死掉。”
貓沢奈奈輕眨兩下眼,沒有用津島修治剛才想要找死的話反駁他。
她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年齡的孩子交流,但貓沢奈奈非常熟悉自己的戀人。
太宰治不是什麼喜歡循規蹈矩的人,這點從他平時的表現以及運用的計謀可以隱約察覺一二。
但津島修治這樣明明白白說著不喜歡的話,卻是長大後的太宰治極少明白道出口的聲音。
“可是我不能一直帶著修君在外麵住,”貓沢奈奈背著津島修治跑到城內,隨意尋了一處小巷放下人,道:“我遲早要回家的。”
她不能把屬於這個時代的津島修治帶走。
不管他多麼排斥津島家,他早晚都要回去那裡。
“奈奈不可以為了我留下嗎?”狡猾的小少年拉住她的衣袖,揚起俊秀可愛的五官擺出惹人憐愛的模樣。
開始看著半分光都透不進去的鳶色眼眸閃著柔和的光亮,期待又乖巧看著她。
明知道這是津島修治故意裝出來的樣子,但隻要想到這是二十年前的戀人,她就忍不住想要心軟。
貓沢奈奈輕輕蹲下身放低自己的視線,昂頭看著半大的小少年,認真說道:“抱歉修君,我不可以一直留在這裡。”
在二十年後的未來還有人在等著她回去。
要是她一直留在這裡,二十年後的戀人會非常非常寂寞。
“你的男人在等你嗎?”津島修治眨巴眨巴眼睛,說道:“我現在也很年輕哦?奈奈隻要等我十年就好。”
十年後的津島修治正好十七歲,正值無敵青春年華肯定比貓沢奈奈現在的男人要好。
看著童言無忌的津島修治,她忍俊不禁道:“我的男人現在也很年輕啊。”
“十年後他就老了哦?”小少年如此真誠建議,道:“奈奈真的不打算提前十年踢掉他嗎?”
不管貓沢奈奈的戀人今年幾歲,肯定不如他年輕可愛。
“十年後,我也一樣會變老。”
貓沢奈奈溫柔摸摸津島修治的頭發,二十年前的“太宰治”還不明白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在意,他隻是單純想憑借自己的小心思把可以庇護自己不回津島家的人留下。
“修君以後一定會遇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眉眼秀麗的女子淺笑盈盈,輕輕把他擁在懷裡,道:“我希望修君可以在遇見真正喜歡的人以前,慎重對待每一份感情。”
貓沢奈奈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以後會不會遇見另一個貓沢奈奈,但她希望小少年不要如此輕浮把喜歡和表白的話掛在嘴邊。
表白是要麵對真正喜歡的人才能說出口的話。
“奈奈不擔心我以後會喜歡上彆人嗎?”津島修治動了動腦袋,小動物一樣柔軟的頭發擦過她。
他沒有回抱住貓沢奈奈。
擁抱對津島修治來說是過於陌生的親昵舉動。
他沒有被什麼人抱過,嚴厲恪守規則的父兄沒有、柔弱怯懦的母親沒有,家裡的仆婦更是不敢太過靠近他這個小少爺。
他不知道擁抱是什麼樣的感覺。
但貓沢奈奈的懷抱十分溫暖,暖得他忍不住延長這個擁抱的時間。
“修君不需要在意我,”貓沢奈奈聲音很輕說道:“我和治先生的未來不一定是修君的未來,修君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
津島修治不是他們。
他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跟什麼人在一起,成為什麼樣的人,這些都是津島修治可以自己選擇的事。
他不一定要成為“太宰治”。
“……為什麼?”津島修治有些不解,問道:“一般人都不會像奈奈這麼想的吧?”
想方設法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他好奇自己未來的戀人,主動尋找戀人的過去時期。
“修君喜歡我嗎?”貓沢奈奈輕輕鬆開他,牽住小少年的手往明亮的巷外走。
他側頭向上看,難得誠實回答:“我不討厭奈奈,以後說不定也會喜歡上奈奈。”
現在他對貓沢奈奈的感覺還是好奇居多。
來自二十年以後的戀人,這樣的猜測或許彆人不會相信,但津島修治自己想通以後接受得也很快。
“喜歡不是可以預測的感情,”她耐心又溫柔說道:“修君要自己去找自己喜歡的人。”
而不是因為遇見未來的戀人,抱著說不定自己以後也會喜歡上的念頭。
貓沢奈奈跟太宰治的相遇在十幾年後。
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時期相遇都可能影響他們的未來。
津島修治的未來已經出現不同,或許他以後會喜歡上不一樣的人。
但貓沢奈奈不會強求小少年的選擇。
她選擇的是二十年後的太宰治,與她相識相伴相戀的太宰治也是獨一無二的太宰治。
她的戀人從始至終都隻有這一個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