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擔心我呀,沒事的。”
她明知道電話那端的人看不見,依然每應下一句話就點一下頭,連著長發也跟著晃,像某種小動物。
很乖的那種。
他彆過臉,用手背抵在唇邊,無聲彎起唇角。
“好啦學長!”鹿園園走到,或者說,是蹦到他麵前,“我們走吧。”
蘇臨跟著她出了小區,她一路上提了很多建議,最後又被她自己一一否決。
他忍不住說:“挑你喜歡的。”
小姑娘想了會兒,轉頭認真道:“我都行。”
“……”
吃飯選地點時最怕的三個詞:
都行、隨便、你決定。
蘇臨本來針灸過後覺得自己比起剛來的時候簡直神清氣爽太多了,現在卻因為吃的再次犯愁。
兩人極慢地走在小區附近的人行道上,鹿園園忽然停住了腳步
“學長,”她看著馬路對麵的某個點,“我們去喝粥怎麼樣?”
粥?
清清淡淡的,不會難喝到哪去。
他是沒什麼所謂。
“好啊。”他答。
蘇臨跟在她身後走到斑馬線,等紅燈的時候,隨意問道:“你喜歡喝粥?”
她轉頭,想了想,“還好吧,我不討厭。”
“那怎麼忽然想到了這個。”
明明幾分鐘前還說自己“都行。”
她的大眼睛忽然彎起來,聲音軟軟的,“因為我剛想到學長你在生病啊。”
“……”
“生病,就要喝粥的。”她一臉認真地補充。
蘇臨怔住。
說話的功夫,紅燈已經過去。
“學長你乾嘛呢!”綠燈的時候,鹿園園抬步要走,卻發現身邊的人站著沒動。
不光沒動,還直勾勾地盯著她。
“綠燈了呀!”她心裡著急,一下子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走呀學長!”
蘇臨回過神來,順著她的力道往前走。
他垂眸,視線落在她又小又白的手上。
她手的溫度比他的胳膊要高一點,他還記得下午那時候的觸感,現在和那時一樣,貼在他胳膊上軟軟滑滑的。
過完馬路,到了安全的地方,鹿園園馬上就鬆開了手,動作萬分自然。
她站定回身,對上身後人的眼:“學長,你怎麼能在過馬路的時候發呆呢!”
“……”
“那樣很危險的啊!我們站在那裡的位置,之前我奶奶告訴我,有一個女孩子就是等紅燈的時候玩手機,沒注意看車,然後她的衣服被一輛摩托車刮到,就……”
“就……”鹿園園想到奶奶說的這個故事結局,實在是太慘了,她不是很想提起。
“就……”
她想來想去,乾脆用一句話總結。
“就好慘啊!!!”
“……”
她看到蘇臨的麵上有了一絲變化。
“反正就是,”她硬著頭皮往下說,“學長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呀……”
“……”
蘇臨愣了幾秒。
耳邊回響起剛才她那聲“就很慘啊”,配上她故作嚴肅想要嚇唬他,教育他的樣子。
他突然忍不住開始笑。
沒笑出聲,但是是連眼淚都快出來的那種程度。
餘光瞄到她似乎往前走了兩步,蘇臨微微直起身,憋著笑,垂眸。
她和在爺爺家的時候一樣,在他手邊,近在咫尺。
鹿園園正仰起臉看他,眼睛瞪得溜圓,不知道為什麼,眉目間疑惑又帶著點羞惱,嘴唇不自覺地微微撅起。
蘇臨沒忍住,伸手摸上她的發頂。
觸感和他想的差不多,乾燥的毛茸茸,發絲軟軟的。
他又微微用力地揉了揉。
隨後就感到手下的腦袋頓時僵住了。
她的臉頰上呈出粉色,從雙靨一直蔓延到耳朵根,整個人都變得粉嫩嫩的。
鹿園園張了張嘴。
蘇臨以為她要說什麼。
結果——她突然毫無預兆地蹲了下去。
雙手捂著耳朵,低著頭,看起來小小的一團。
“……?”
蘇臨也在她身邊蹲下,看著她白皙的之間和粉粉的耳廓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聽見她發出和蚊子哼哼一樣小的聲音。
“學長……你乾嘛呀……”
比平時的尾音拖得更長,像是完全無意識發出的呢喃,像……在對他撒嬌。
蘇臨渾身一僵。
他一手撥著頭發,快速站起身,覺得腿都有點不穩。
咬了咬後槽牙,低聲罵了一句。
我操。
***
周日上午。
吃過早飯,鹿園園照舊找了個理由提前出了門。
其實昨晚上回來之後,她沒怎麼睡好。
以前在自己那個家裡住著的時候,爸爸在客廳不管出什麼動靜,她都能自動過濾掉,拚命用“快睡覺不睡明天上學沒精神”這樣的理由催眠自己,效果特彆的好。
因此,這樣的快速入睡的習慣,似乎也保持了下來。
上了大學之後,室友們沒有不佩服她的生物鐘的,準時到從來不用鬨鐘。
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睡不著的感覺了。
可是昨天……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反應會那麼大。
隻是因為親密接觸的話……之前,對門李爺爺家的哥哥來爺爺家玩的時候,也總是想要摸她的頭,但她都能很快地躲開。
唉。
看著舒甜家小區近在眼前,鹿園園甩甩頭。
不想了,想也發生了。
反正……就……
摸個頭發而已。
-
鹿園園周日固定上午來補習,因為舒甜是走讀生,所以一個星期中間,假如她有聽不懂或者臨時的測驗需要準備,鹿園園也會在晚上來給她講。
算起來,她來也有七八次了,越熟悉舒甜,就越喜歡她。
“姐—姐—!”
鹿園園剛進門,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就聽見了熟悉的、帶著朝氣、好聽的少女音。
舒甜家很大,住在頂層,並且是複式結構,舒甜正穿著一身粉色居家服,趴在二樓的欄杆處朝她揮手,手臂擺動的頻率飛快。
舒甜平時也會這樣歡迎她,但今天看上去格外的急不可耐,“姐姐,你可算來了,你快上來快上來!”
鹿園園邊上樓梯邊笑,“來了來了。”
舒甜急急忙忙地拉著她進房間,神神秘秘地關上門,然後一下子坐在書桌前,“姐姐!”
“怎麼啦?”
“我覺得……”舒甜似乎是憋了憋,再說出口的聲音小了很多,“我覺得有個男生喜歡我。”
“……”鹿園園一時不知道該回什麼。
她看著麵前少女滿是膠原蛋白的小臉,下頜尖尖,杏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又乖又純,笑起來像個小狐狸。
她這樣的女孩,沒人喜歡才怪。
“姐姐,我跟你講,這跟男生和彆人不一樣……”舒甜壓低了聲音,表情依舊神秘。
鹿園園很配合:“怎麼不一樣?”
“就是……我以前初中的時候,最喜歡看那種很板正很好看的穿校服的好學生,我覺得那樣的男生最有魅力了。”
“然後……這個男生其實是我搬家之前的鄰居,他很照顧我的,比我大一歲,現在我就在他們高中讀,他……”
“他什麼?”
舒甜想了想,忽然露出了那種很誇張的迷妹表情:“他好帥啊!!!!!”
鹿園園:“……”
“你不知道!我們校園論壇上火的帖子幾乎都是和他有關的!他在我對門的時候,我覺得他是那種雖然話少,但是挺溫柔的大哥哥。”
說完,舒甜秒變星星眼:“我沒想到啊啊啊!他居然是我們學校一霸!我們一哥!我們的扛把子!打架宇宙第一厲害!!!”
“……”
“姐姐你這是什麼表情?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我給你看——”
“我覺得……”鹿園園遲疑道:“你是不是說反了?”
“嗯?”
“你確定……不是你喜歡他?”
鹿園園的話落音,麵前少女的臉頰迅速染上緋紅, “你說什麼呢姐姐!”
“我們快來學習快來學習!”她一個轉身把自己的書包拖過來,不由分說拿起一堆書擺在桌子上,“那個,我這兒沒聽懂,你給我講講唄。”
鹿園園:“……”
她最後笑了笑,沒再問下去,開始給她講她手指的地方。
***
除掉周六那次,蘇臨周二晚上又去了一次鹿園園的爺爺家。第二次針灸之後,再加上他按時喝藥,折磨了他一星期的頭痛有明顯的好轉。
除了,那藥實在是一言難儘。喝中藥變成了一天中最難的事。
周三的法語,他提前去圖書館打好ppt,到了教室的時候,鹿園園依然比他早到。
自從那天在一家砂鍋粥的店匆匆吃完飯,兩人就再沒見過麵。他好幾次想要微信找她聊天,都以想不到話題而夭折在半路。
終於……
又看到了。
蘇臨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正在對這手機講話。
他瞄了一眼,是個微信界麵,應該是在發語音。
“……嗯嗯好呀,沒問題,那你去吧,有同學陪你嗎?”
“那你要注意安全呀,路上小心。”
“好,後天見啦。”
“……”
小姑娘的聲音甜軟,她好像很少用這種語氣跟他講話。
她好像和那邊的人……關係很好?
他看著鹿園園退了微信,轉頭看到他的時候怔了一下,然後很快恢複正常,和往常一樣打招呼:“學長早上好。”
“……早。”
她沒再說話。
又過了會兒,蘇臨實在忍不住,轉頭問她:“你剛才……在發語音麼?”
“嗯?”鹿園園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呀是呀。”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反正也沒事,她順口就往下解釋:“是我家教的高一學生,本來今晚約好了要去補習,她說她臨時要去市裡的籃球比賽,跟我說要改時間。”
而且,聽舒甜的語氣,估計是上次她提過的那個男生也有在比賽。
想到上次舒甜的花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
“學長,怎麼了嗎?”
“……嗯,沒事,就是……問問。”
上課之後四十分鐘,到了小課間。
這四十分鐘,蘇臨的腦子裡一直在回放她的那幾句語音。
籃球的話,應該是男生吧。
高中男生。家教。
她問那個人,有沒有人陪。
還要他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她的語氣……也太……
蘇臨覺得他在腦海裡回放了太多次,耳邊都開始出現“嗡嗡嗡”的回音了。
他的舌頭頂了頂上顎,左手重重捏了一下鼻梁。
“鹿園園。”
聽到熟悉的聲音,鹿園園立馬回頭,“學長,怎麼了?”
蘇臨定定地看著她,“你……”
他吐出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鹿園園疑惑道:“我?”
“鹿園園。”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我打字很快的。”
“……?”嗯?打字?
“我教你,打字好麼。”
“………?“
他忽然抬起一隻手動了動頭發,表情有些不自然,視線也從她身上移開。
“你……”
“彆給彆人發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