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朵棉沉默, 想掙紮又沒靳川力氣大, 隻好繼續乖乖給他當抱枕。他閉著眼,有力的手臂和大長腿把她完全禁錮在懷裡,嘴唇貼著她額頭,鼻息平緩。
過了好一會兒, 牆上的掛鐘指向了晚上十一點。
朵棉伸手試探性推了下靳川的手臂,輕聲:“喂。”
對方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睡著了?
她微囧,不出聲了,隻小心翼翼抬起他橫在自己腰上的手,放到一邊,隨後動作極輕微地坐起身,下床穿鞋。
然而, 腳丫還沒沾到地板, 一股大力就重新把她扯了回去。
靳川把香軟的小身子撈回胸膛上緊抱著, 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嗓音低啞:“誰許你跑的。”
“……我想去找曉雯和陸易。我一直不在,他們會擔心。”朵棉老實巴巴地說。
靳川擰眉, 語氣裡帶出一絲不耐煩,“打個電話說跟我在一起不就完事兒了,擔心什麼。”
朵棉汗,心說就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才擔心吧……
整個房間靜悄悄。
須臾, 朵棉抬手輕輕摸了摸靳川的臉頰, 思索片刻, 柔聲說:“你睡覺,我去找其它同學,明天早上我再回這兒找你,可以嗎?”
他醉酒之後難得有些孩子氣,不說話,但手臂下勁把她摟得更緊。
朵棉再接再厲,幾乎用哄的:“今天晚上我住曉雯家。她家離這裡很近,明天我一早來叫你起床陪你吃早飯,好不好?”
話音落地,靳川手上的力道終於鬆了些,又過片刻,他終於鬆開手,朵棉長舒一口氣,得以脫身。
剛才膩歪半會兒,朵棉的頭發和衣服都有些淩亂,她見狀,趕緊對著鏡子整理。
背後一陣窸窣。
她回頭,看見靳川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起來乾什麼?”她疑惑地問。
“你不是要去找張曉雯麼。”靳川捏了下額角,頭疼加疲憊的緣故,他兩道濃眉微擰,眸子裡隱約有些血絲,“我送你。”
朵棉聽了忙忙擺手,“不用。KTV就在隔壁,兩步路就到,不用你送我。”
靳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對自個兒倒是挺放心。大晚上在外麵瞎晃悠,不知道自己多招人?”
“……”啊哈?招人?
這是在變相誇她很漂亮嗎。朵棉呆住。
他站起來直接往大門兒走,抽出房卡,淡淡道,“跟上。”
數分鐘後,靳川和朵棉一前一後走出酒店,去KTV的路上,短短幾百米,朵棉擔心他喝了酒又吹冷風會著涼,連說了幾次讓他回去休息。
靳川很平靜,執意把她送到了KTV大門口,目送她進包間。
直到那抹纖細的人影從視野中消失,他才拿打火機點燃一根煙,轉身離去。
這一帶是J市的老城區,居民數量龐大,儘管已經夜深,街道上仍舊霓虹閃爍熱鬨繁華。
靳川走在馬路牙子上,抽著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段時間,張家的人隔三岔五就會來找靳川,低三下四,無所不用其極。原因是張家老夫人突患重病,想在最後見一見靳川這個孫子。
靳川很冷淡,拿那些人當空氣。
狠心也好,冷血也罷,他根本不在乎張家任何人的死活。在他看來,早在二十年前,張母狠心將懷孕的母親趕出張家的那一刻起,自己便與張家再無關係。
他骨子裡有和靳小蘭一樣的決絕和驕傲,再難再苦,寧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沒向張家低過頭。
諷刺的是,一晃數年過去,倒是張家求上了門。
大概真的有“報應”。
……
其實,之前靳家小姨跟朵棉說的那些,隻是當年故事的上集。
靳小蘭去世後,年僅十歲的靳川跟外婆生活在了一起。那時,村子裡的閒言碎語並沒有隨靳小蘭的離去而消失,村民們照舊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流言蜚語如病毒,在這個小村莊裡蔓延。
外公和兩個姨覺得自己抬不起頭做人,對靳川愈發反感,漸漸的,連維護靳川的外婆也被靳家視作了異類。
他們開始拒絕把地裡的收成分給外婆,並放下話,叫外婆要麼把靳川送到鎮上的孤兒院,要麼就永遠彆回這個家。
外婆被丈夫和女兒們的冷漠傷透了心,帶著靳川離開了小邱河,去往J市,投靠在建築工地打工的遠親。
農村女人結婚早,生孩子也早,剛到J市時,外婆也就四十幾歲的年紀。她在建築工地找了個幫工人們煮飯的活,供靳川在市郊的一所子弟校上學。
就這樣,靳川和外婆在J市住了下來。
靳川的性格雖另類叛逆,卻很懂事,為了不讓外婆失望,小小年紀的他勤奮刻苦,年年都是子弟校裡的第一。
幾年後,靳川升入高中。他的中考成績是全市第七,分數遠遠高出J市諸多一流中學的錄取線。但他最終選擇了直升三十九中的高中部——這所學校雖然校風不好,教學質量也一般,卻願意為靳川免去高中三年的所有學雜費,並承諾,每年都會給靳川和他的外婆發放一筆勵誌獎學金作為他們的生活補貼。
靠著獎學金和外婆單薄的薪水,婆孫兩人生活在J市,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貧而簡單。
在三十九中高中部那會兒,靳川學照上,酒照喝,架照打,偶爾遇著幾節不感興趣的科目,就翹課去外麵打遊戲。是全校最有名的好學生,也是全校最負盛名的壞學生。
十八歲這一年,是靳川命運的轉折點。他在這年收到了MYS戰隊的邀請函,也在這年,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叫張青山的男人。
當年風度翩翩留過洋的公子哥兒,已是西裝革履一身貴氣的成功人士。他告訴靳川,這些年他一直活在悔恨和愧疚中,希望靳川能認祖歸宗。
給機會彌補當年的過錯,是張青山來找靳川的原因之一。
而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靳川是如今靳家的唯一一個男丁。張青山在英國的幾年紙醉金迷縱.欲過度,身體留下了病根,回國結婚後調理好幾年,一直都沒能有孩子。
張青山的妻子好不容易才在幾年前懷上孕,生下來的,還是一個女兒。
張母重男輕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在焦慮之中,她想起了當年被自己趕走的農村女孩,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調查了一下那個農村女孩離開J市後的去向。
這一查,便知道了靳川的存在。
張母大喜過望,連忙讓張青山去把這個孫子給找回來。
那時,聽完這些話,靳川隻回了一聲很淡的嗤笑,然後,扭頭走人。
……
夜已經極深了。
地上煙頭四五個,靳川坐在酒店大門前的街沿上又點一根,嗆人的濃煙熏得他眯縫了眼睛,撣撣煙灰,目光冷淡投向漫無邊際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