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想到,陶然曾經那麼嬌羞地細數衛衝的喜好,說自己很懂衛衝。
可她也很懂我啊。
“她留意我,一點也不必留意衛衝少,說不定還要更多呢!”
天幕墨藍,月光混合著燭火,是淺淺淡淡的橘黃色,溫而暖,容昭白皙如玉的麵容,因為醉酒染上晚霞暈開般的色彩,他勾唇一笑,晃得陶然的心都跟著一動。
美人如斯。
陶然被容昭勾了魂,愣愣地和他對視。
他的雙眸比臉更有魅力,黑得發亮,又那麼深邃,像是深海裡的旋渦,像是星空中的黑洞,直直地把人往裡吸。
衛衝憤憤不平:“喂、喂,就算上官靈這丫頭最近變了很多,你也不能說出這種話吧?這是置咱們倆十多年肝膽相照的兄弟情於何地!”
然後被孟佳在腦門上敲了一個暴栗,“走了,彆杵在這兒當億千瓦的明亮電燈泡了。”
角落裡隻剩下容昭和陶然兩個人。
容昭修長的手指晃動著玉質杯中的清酒,就著月色入喉,“醉酒的滋味不太好受,這樣恣意而張揚的放縱,似乎也不是我想要的啊。靈兒,你說,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他並沒有把問題完全點透,可陶然卻秒懂了他的意思。
——到底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這是一個太過宏大的命題。
有的人一生過得渾渾噩噩,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也有的人從一開始就帶著問題上路,像是一個苦行僧一樣上下求索,卻終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你想要怎樣過這一生?
不是被誰提前設定好的程序,不是誰手裡執著的一顆棋子,不是父母夢想的延續……而是你自己,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想要如何和其他人相處?想要見到什麼樣的風景?
真是令人頭大啊,陶然可不記得自己設定過反派有哲學家潛質,“喝醉酒的人,思考的問題都這麼深奧的嘛?”
陶然給不出標準答案,她隻是一個庸碌凡人,有著普通的家境,上過普通的學校,後來也做著一份普通的工作。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想過怎樣的人生,就已經淹沒在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裡。
要交房租呀,要吃飯呀,要賺錢呀。
她做過很多兼職,賣奶茶、發傳單、寫文案……最後成了一個撲街寫手,因為享受那種用文字編織世界和美夢的快樂。
但總之,她是羨慕容昭有這樣的思考的。
陶然鼓勵道:“或許你應該多多嘗試?試過各種各樣不同的生活方式,總能找到最適合你的事情吧,讓你快樂的、讓你心安的,或許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容昭醉的太沉,身形一陣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陶然連忙扶住了他,他又及時穩住了身形,旁人看起來倒像是陶然主動對他投懷送抱。
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混合著清冽的酒香,和陶然那種山林一樣的幽香交織在一起,瞬間盈滿兩人的鼻翼。
暗香浮動。
就連今日不曾飲酒的陶然,都有那麼一分迷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陶然覺得有點恐慌,她和容昭的關係,似乎太親密了一些?明明兩人之間其實沒什麼牽絆。
從來沒有和異性親密接觸過的她,想要推開容昭。可她的手剛一離開容昭的胸膛,他就又晃了起來,差點摔倒。
陶然認命:“算啦、算啦,醉酒的美人,總是該得到一些優待的,我扶著你便是。”
容昭身形修長,陶然卻是嬌嬌小小的一隻,兩人有物理上的身高差,她低頭扶住他,也就看不到在她頭頂上、半倚著她的容昭,唇畔漾起的一抹笑意。
那笑容像是晨起山間的清風,像是小樓外夜聽的春雨,因為毫無攻擊性,讓人生不出防備之心,卻潤物無聲,悄悄地就侵占了你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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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容昭邀請陶然共進午餐。
“你昨晚說的話,我想過了,覺得很有道理,不如就先從小事做起,嘗試一下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看看我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口味吧?我對美食沒什麼研究,能不能請你幫一幫我?”
幫容昭樹立新的人生理想,這種大事陶然自問不敢瞎摻和,可要是說到美食啊,那就回到了她的主場。
陶然欣然應允:“好啊!”
上官嶽本來就防著容昭彆有用心,哪裡肯給他幾乎單獨和陶然相處,也強行插了一腳。
不過隻他一個人顯得太刻意,他又特意叫了上官耀、衛衝、孟佳三人,“光公主一個人,不一定能幫得到你,大家群策群力嘛。”
菜單是眾人一起擬定的。
因為戍守邊關,上官耀久居西北,很熟悉隴右菜係,向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提議的就是烤羊腿,食材一定要選擇羊後腿,都不必廚師出手,他自己就能料理得極好。
羊肉在火上翻烤,均勻地抹上油,再撒上孜然,隻見它色澤越來越紅潤,烤出來以後外焦裡嫩,肉質酥香,既不膻也不膩。
咬上一口,牙齒撕爛羊腿,烤出來的羊油往下流……
一個字,爽!
陶然點評道:“是椒鹽風味呀,那這道菜就算鹹口吧。”
容昭不像上官耀那樣大口咀嚼,而是用刀切了一小塊,送進嘴裡細細品嘗。
這要是上官耀手底下的兵,肯定得被他狠狠嘲笑一頓,“你當自己是小貓咪呢?”
但鑒於他昨天剛在校場上被容昭好好收拾了一頓,現在左肩膀還隱隱作痛,他太清楚容昭有多爺們了,可不敢自討沒趣。
容昭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陶然打了一個響指,“下一道菜!”
如果要問衛衝,美食的真諦是什麼,那就隻有一個字——辣!
彆看簡簡單單一個“辣”字,裡麵其實又分很多種,大量麻椒在舌尖彙聚的麻辣、純粹由辣椒和熱油組成的香辣、十分開胃的酸辣、一般人不太能接受的甜辣……
衛衝選的是烤魚,做法是一魚四吃,同一隻清江魚上,用四種不同的辣法,給它注入靈魂。
果木炭火烤製,先烤後燉,充分入味,魚皮外表焦脆內裡又Q彈,魚肉麻辣鮮香,那種辣剛一到舌尖,就直衝人的天靈蓋。
衛衝被辣的滿臉是汗,都恨不得抱著烤盤直接啃了。
容昭卻還是那麼優雅,隻不過那一雙花瓣一樣姣好的唇形,被辣氣滋潤得愈發嫣紅,鮮豔欲滴。
烈焰紅唇一般是用來形容女性的,可容昭這樣淡漠的性子,那樣清雋的容顏,配上血一樣的紅唇,真真是驚心動魄般的俊美。
陶然險些又看得移不開眼了。
上官嶽重重地咳了幾聲:“咳、咳!”喚回了陶然的注意,才不能讓公主中了容昭小兒的美人計呢,“試試我這道菜吧。”
陶然先嘗了一口,然後就是猛灌茶水!
呸、呸、呸!
這也太苦了吧?
一點也不像是幫容昭嘗試餐桌百味,反而像是想要苦死他。
上官嶽看到陶然下筷子,就想攔住她,可動作到底比這個老饕晚了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吐出苦瓜,然後一個勁兒地給她倒水。
是的,這是一道涼拌苦瓜。
其實這道菜的賣相非常好看,順著苦瓜的天然紋理,每一片都切成好似花朵一般的形狀,它的果肉本來就有著翠玉一樣的色澤,澆上些許的香油後,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得像是要反出光來。
可它吃起來苦啊!
上官嶽本來想敲打容昭,結果反而坑了自家公主,滿心都是愧疚,說出口的話難免就帶著幾分對容昭的遷怒,“這道菜太苦了,你還是彆吃了,知難而退吧。”
這句話一語雙關,表麵上是勸他放棄苦瓜,其實是勸他放棄陶然。
容昭要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他心悅陶然,怎麼會被這一點小事勸退?
他淡淡一笑:“苦瓜清熱祛暑、明目解毒、解勞清心,是大補之物,勞相國大人為我費心了,我怎麼好浪費你的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