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堂之上的那個美婦人是徐太妃,雖然上了年紀,但保養的很好。
古代婚禮的拜堂儀式裡,有“二拜高堂”的說法,要拜的就是男方的父母。
但是先帝已死,聞煜的親生母親至今生死未知,還活著的幾率太小了。
先帝的妃嬪還在世的不多了,徐太妃曾為先帝孕育過兩子一女,是如今這個輩分裡麵位份最高的一個。
所以徐太妃今日就代為參加這場大婚。
要說徐太妃最討厭的女人是誰,不是當今皇上、曾經太子那個早逝的生母,原來的六宮之主先皇後,也不是在宮裡和她爭風吃醋的那些妃子,而是聞煜的生母、飛將軍陳清。
憑什麼陳清和先帝所有妃嬪都不一樣?
憑什麼她永遠是被優待的那一個?
明明出身不過是個最卑賤的平民。
卻能得到先帝寵愛,破格封她為妃子,還能在成為先帝的女人之後,又進入軍中,成為北靖國第一位女將軍。
皇帝的女人,不該安安分分地待在後宮嗎?這一輩子看到的天空,都隻是隔著朱紅色宮牆望去的那一角。
當時陳清要上戰場,抨擊她的奏折就像雪花一樣飛入金鑾殿,但先皇力排眾議,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百年、千年之後,彆人提起北靖國,恐怕不會記得哪一任皇後是誰,徐太妃又是何許人也,但所有人都知道,北靖國出了一位女將軍,她是飛將軍陳清。
都不用千百年之後,現在的北靖國已經如此了,飛將軍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百姓裡呼聲極高。
真是讓人嫉妒啊。
就算陳清已經是個死人了,還是好嫉妒。
徐太妃對身後的嬤嬤使了一個眼色。
不知道納蘭嬌又在耍什麼花招,得驗一驗她說的是真是假。
老嬤嬤來到聞煜身邊,一把就扯下了掛在他腰上的玉佩,也是他身上唯一一塊玉佩。
聞煜不開心:“你壞壞,乾嘛搶我的東西?”他一邊喊著永遠不會有人應答的父皇、母妃,一邊衝上去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
老嬤嬤和他推推搡搡,差點就被絆倒在地上,本來想喊人來幫忙,就對上了陶然淬了冰一樣的眼神,嚇得她心裡一寒。
“聞煜不再是一個任人欺負的小傻子了,他現在可是納蘭嬌護著的人!”這樣一個認知在她心裡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老嬤嬤隻好任由聞煜爭搶,不敢和他動手,還好另一個宮人從她手裡接過了玉佩,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徐太妃。
那是一塊雲紋藍田玉,水頭極好,色澤透亮,入手溫潤,一看就知道價格昂貴無比,它的雕工極為細致,翻轉過來,在玉佩的背麵刻有一個小字——嬌。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遍那個玉佩,跪地說道:“回稟太妃,這塊玉佩用了特殊的雕刻技藝,是隻有國公府專用的玉雕大師特有的工藝,的確是臨光侯的貼身之物。”
徐太妃:“今日是誰負責戰王的穿戴?玉佩哪來的?”
“噗通”一聲,王府的管事直接跪在了地上,嚇得渾身瑟瑟發抖,“是小人負責的,這塊玉佩的確是放在王爺的私庫裡的,小人看到玉佩上有個嬌字,覺得和臨光侯很相配,就給王爺戴上了。”
徐太妃不輕不重地說:“哀家又沒說罰你,隻是問兩句話,你怕什麼?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促成了一段好姻緣呢。起來吧,快彆跪著了,今兒個可是戰王和臨光侯大喜的日子,真是一段天賜良緣。”
世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
聞煜恰好就是納蘭嬌一直在找的意中人?
不過納蘭嬌隻是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小姑娘,根本不足為懼,徐太妃真正捉摸不透的是定國公的態度。
國公爺向來和聞煜是死對頭,兩人的政見有太大的分歧了,聞煜是主戰派,國公爺是主守派,他老人家常年駐守邊關,每年遞進宮裡的折子,全都是彈劾聞煜行軍打仗太過激進。
從前聞煜貴為戰王,滿朝文武百官沒有一個不是誇他的,隻有國公爺和他唱反調。
現在聞煜成了傻子,全京城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話,還有人暗中想要再次出手害他,偏偏他的死對頭定國公卻逼著嫡孫女嫁給他。
定國公這是想保住聞煜?
通過這種強勢的方法,哪怕犧牲自己孫女的幸福,也要把聞煜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就是想告訴世人,聞煜是他想死保的人。
——在他心裡,比他最疼愛的嫡孫女還要重要!
國公府的女婿,誰敢動?
老國公爺和聞煜可不一樣。
聞煜其實沒有真正的支持者,除去那近十萬和他一路拚殺出來的神驍軍,他幾乎是一匹孤狼。
他的母妃是平民出身,他並沒有顯赫的母家支持。他從小就上了戰場,和京中的官員交情也很淺。他又是少年銳氣,不屑於結黨營私,看見不平事隨手管一管,不知道就得罪了多少官員派係。
他就像是一株天山雪蓮,你看他開得高潔美麗,誰都誇他用兵如神,可他身處懸崖峭壁,根本無依無靠。
定國公可不一樣,那是一棵參天大樹,不僅長在地麵上的部分枝繁葉茂、華蓋如雲,就是掩藏在地下的也是根深蒂固、盤根錯節。
國公府累世經營,北靖國的國公爺稱號,曆來都隻有一位,從來都隻在納蘭一族,從前是開國公,數百年承襲下來,如今是定國公。一個“開”字,一個“定”字,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哪怕國公爺嫡子早逝,哪怕他不肯抱養旁支養在膝下,先帝都願意為了他特許女子可以襲爵,讓他的嫡孫女繼承定國公爵位。
文武百官、朝廷內外、中央地方、七國之中……國公爺的影響力都不容小覷!
算了,如今的聞煜不過是個傻子,留他一命又能怎樣?何必非要對上定國公。
就當留著聞煜這條命,看這個傻子的笑話了。
再說了,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再活幾年?
徐太妃不滿地斥責道:“你們也太不會做事了,都愣著乾嘛呢?還不快請太醫幫戰王妃看一看傷勢。如果她身體無礙,可彆耽誤了拜堂的吉時。”
納蘭嬌自己找死是一回事,你孫女不想活了,就算你是定國公,也怪罪不了我們啊。
但是納蘭嬌不尋短見了,卻沒人幫她查看傷勢,這要是傳到國公爺的耳朵裡,誰擔得起?
“嗚哩哇啦”的聲音裡,喜堂裡的人跪了一地,“奴婢/奴才罪該萬死!還請太妃恕罪。”
反正下人永遠都是背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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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很快就來了,為陶然包紮傷口,“萬幸隻撞了一下,這要是再撞第二下,您這小身板可是真的吃不消。”
他說的可太對了,原書裡納蘭嬌就是又補撞了第二下,徹底香消玉殞。
被太醫這樣一提醒,陶然又想起來戚雪柔剛才是怎麼惡意教唆她自殺了,真是又壞又毒。
陶然涼涼地看了一眼戚雪柔。
徐太妃很會察言觀色,立馬補充道:“萬嬤嬤,二皇妃對戰王妃出言不敬,掌摑三十,禁足一個月,再罰抄她佛經……具體怎麼罰,你是宮裡的教養嬤嬤,你來處理吧。”
戚雪柔連忙跪在地上認錯,態度彆提有多乖順了,不管心裡怎麼憋著氣,反正表麵上是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
徐太妃對著陶然慈愛地笑了一笑,就像先前冷漠地看著原主自殺的人不是她一樣:“哀家為你主持公道,你傷得不輕,可彆再為這點小事費心了。”
彆看徐太妃這麼上趕著給陶然當刀使,可陶然心裡很清楚,徐太妃這個老陰貨,也不是什麼好人。
臥龍坡之戰,聞煜被人出賣,這裡麵的水可太深了。
總有收拾到徐太妃頭上的時候,不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