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出行,背後若沒有武林高手壓陣走哪兒都虛。
雖然四國看似平靜,可周邊摩擦依舊不斷,甚至在那邊界接壤的地帶,形成各種匪患勢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各國對峙都來不及,實在沒空派兵圍剿這些麻煩,這也是當初夷山聖女不敢帶著老弱病殘前往天山的原因。
當然堂堂夷山王遠行,葉霄怎麼想都覺得這些不足為懼,難道南望皇帝還會讓質子栽在路上?
隻是若能輕鬆還完祖宗欠下的恩情,葉霄覺得無需拒絕,於是點頭道:“我會命雲霄宮弟子護夷山王北行入慶。”
然後趙思洵卻搖頭道:“葉宮主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從我離開這京都開始,一直到從大慶回來,這個時間裡身邊皆要有人保護。”他頓了頓,接著目光灼灼地看著葉霄,“人數不需要多,隻需武功絕頂就行,比如葉宮主你挺合適。”
他目標明確,既然今日招來的是葉霄,這麼強大的保鏢沒道理放過,還有什麼比雲霄宮宮主親自保護他更有安全感?
可葉霄卻差點被他的異想天開給逗笑了,他正待拒絕,趙思洵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葉宮主也無需糊弄我,既然父皇點我為質,那麼在入慶之前我必然不會有事,真正的危險隻會出現在大慶。各國質子齊聚,身邊高手如雲,我若毫無底牌,怕是怎麼死都不知道了。”
話音落下,隻聽葉霄將茶水擱在桌上,不重。
趙思洵看過去,年輕的宮主臉上波瀾不驚,更沒為趙思洵這不知天高地厚,要他一宮之主貼身保護的要求而惱怒,隻是平靜道:“雲霄宮祖訓,弟子不得參與中原豪強爭奪。”
這就意味著,不管大慶如何強橫地吞並三國,還是三國如何設計瓦解這強敵,跟雲霄宮都沒有關係。
三百年前,前朝開國皇帝設雲霄城,甚至請夷山族鑄神劍給雲霄宮,對他們唯一的要求就隻有守住天山,成為外族入侵中原的第一道屏障。至於中原腹地是要改朝換代,還是裂國分立,雲霄宮皆不得乾涉。否則大慶與雲霄城比鄰,憑後者超然地位哪兒還有萬佛寺的禿驢什麼事。
可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趙思洵卻朝桌上的塤抬了抬下巴,眼神微冷道:“二十年前,我夷山族曾吹響過此塤,可惜受難之時,沒有雲霄宮的身影。當然,天山距此路途遙遠,匆忙趕來不及,夷山族也能理解,可惜這二十年來,雲霄宮未曾過問一句,這是否有忘恩負義之嫌?”
葉霄在此理直氣壯的控訴之下,臉上微微一滯,接著沉默下來。
他一心練劍的武癡,還真不知道有這段往事,時間久遠,怕是連葉雪山都不清楚。
趙思洵見他無言反駁,眼睛眯了眯,藏起了那抹占上風的笑意,又以平淡中帶著沉重道:“母親死後,妹妹年幼,夷山族的重擔全係於我一人之身,老弱病殘要安頓,吃穿用度要接濟,即使如此艱難,我也未曾想過拿此塤找上雲霄宮。”他微微側過臉,倔強地抬起下巴,露出一段頸項,看起來脆弱又堅強。
葉霄看著他,似有愧疚一閃而逝,接著垂下眼睛。
夷山族與雲霄宮有恩是事實,而後者不聞不問又是事實,作為現任雲霄宮宮主,他無法反駁。
趙思洵的手指拂過那隻破損的塤,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輕顫,“直到今日,我走投無路,以渺茫之音但求雲霄宮一見。老天垂青,終於在今夜見到了葉宮主……”趙思洵看著幾乎快要僵硬的葉霄,再接再厲,“本以為柳暗花明,能得雲霄宮庇護,卻沒想到,葉宮主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看來這份恩情不還也罷,說來本也不是葉宮主許下的,強加於你身上,是我的不是。”
趙思洵說完自嘲地笑了笑,接著坐下來捧住那杯已經涼下來的茶,低垂看著茶葉沉浮,仿佛以此掩飾他的失望,但那單薄的肩膀明顯塌下,可見對他的打擊很大。
然而實際上,這位垂頭看不清的麵容上,那嘴角的弧度卻是往上彎的。
此一番先聲奪人的道德譴責,又故作大度地以退為進,這等白蓮姿態他就不相信這位葉宮主真能放任他不管?
果然葉霄眉頭打結,不知如何安慰。此刻對於他來說,再難練的劍法也比麵對趙思洵來的容易。
若真順應趙思洵將此事揭過,那雲霄宮就坐實了忘恩負義的罪名,葉霄光明磊落,即使外人不知道,他也容不得這根刺,可若換一種方式,想必這位夷山王也不會答應。
隻有對方需要之時出手相助,才叫報恩。
想了想,葉霄最終輕聲一歎,“我可以派雲霄宮高手一路隨行,暗中保護,不過……”
此言一出,趙思洵笑容差點掩蓋不住,他忙壓了壓嘴角,抬起頭,顯然這位後麵還有話。
葉霄打定主意之後,就不會再糾結,麵色平靜繼續道:“但請夷山王切記,雲霄宮絕不會乾涉四國內亂,你也不能差遣他們行保護之外任何事。”
趙思洵一怔,“雲霄宮高手?”
“嗯。”
“有多高?”
葉霄淡聲道:“麵對大宗師,亦有一戰之力。”
“那照葉宮主的意思,若是三花和尚動手,我就玩完了?”
聞言,葉霄眼中露出詫異,“三花乃大慶國師,平白無故為何要對你出手?”
趙思洵眼珠子一轉,以一種不太確定的口吻回答:“這個難說,畢竟大慶這回要質子擺明了是在找機會開戰,我要是死了,不就正好有理由嗎?西越和東楚不出意外必然是太子入慶,就隻有我軟柿子正好拿捏……唉……”
此一聲歎道儘了他的心酸苦楚。
然而葉霄眉頭一擰,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趙思洵坦坦蕩蕩地任他瞧,接著又將傷感一收,若無其事道:“其實根據雲霄宮的祖訓,葉宮主,你雖不能乾涉中原腹地的內亂,但是顯然這回大慶已經跟關外北寒聯手了,這等引狼入室的行為,你們雲霄宮總不能也坐視不管吧?”
他朝葉霄淺淺一笑,跟花兒似的曳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