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早膳,撤了桌之後,趙思洵問:“我在裡麵呆了三天,消息滯後,你們既然來了,手上有什麼最新進展,就告訴我。”
其實反客為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想從趙思洵嘴裡套出消息,那不得拿彆的來換?
羅之鳴在大慶這麼多年,審時度勢的本事還是有的,既然趙思洵敏銳聰慧,他自然也不再藏著掖著,說:“高鼎死後第二日,就在護城河中找到惠明大師的屍體,憑著他身上傷勢還有打鬥的痕跡,像極上陵學宮文書行者的武功,再加上高鼎身上的纏綿之毒,寧皇後便將東楚西越兩處彆館,包括安王靖王的府邸派人圍起來,隻是……”
“隻是大慶皇帝不同意,想拿我平息事態,可皇後死了獨子,非得讓安王和靖王陪葬,所以帝後分歧,朝堂內外站隊,是吧?”
羅之鳴一愣,“正是如此。”
“這些我都知道,有沒有不一樣的,在大慶這麼多年,就探得些彆人都知道消息?”趙思洵一臉你們也太沒用的表情,讓羅大人簡直無語,心說這些消息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知道!
帝後矛盾,朝堂暗湧,皆是平靜下的風浪,常人怎麼會知道?他也是探了許久,結合周圍跡象才發現的端倪。
羅之鳴聞言,想了想說:“不止如此,還有一事,關於凶手。”
這讓趙思洵微微一頓,笑道:“怎麼,凶手除了我和西越東楚,難不成還有旁人?”
“也是最近的傳聞。”
“嗯?”
“雲霄宮。”
趙思洵聞言眨了眨眼睛,“葉霄?”
“正是,有傳聞說姚家壽宴中,葉霄從巫神教手中拿到纏綿之毒,雲霄宮亦有各家門派秘籍,以葉霄大宗師的實力,足以模仿文書行者的武功,殺死惠明大師,萬佛寺未曾否認,慶帝似乎也相信這一說。”
“那有證據嗎?”趙思洵問。
羅之鳴搖頭,“葉霄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沒有在粱都都不知道,這不過是猜測罷了,可是……”
“可是這個凶手實在太妙了,雲霄宮跟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利益相關,是轉移矛盾最佳的黑鍋人選。這樣一來,帝後一致對外,少了矛盾,慶帝保住了兒子,皇後有了泄憤對象,而西越和東楚保住了自己之外,還能借此號召武林攻打雲霄宮,給北寒南下提供便利,一舉多得,極妙,如今就差了佐證,是嗎?”
羅之鳴:“……”怎麼夷山王什麼都知道。
然更加恐怖的是,趙思洵看著他又笑意滿滿地補充道:“所以羅大人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非得見我一麵,是希望我能作這個假證,好將凶手兩個字釘在葉霄的腦門上,是不是?”
羅之鳴滿臉駭然,震驚地看著趙思洵。
“怎麼,我說錯了?”
“王爺身陷囹圄,亦知天下之事,下官佩服,我孤陋寡聞,對王爺多有怠慢,罪該萬死!”羅之鳴從椅子上站起來,包括下屬一起重新跪下行禮。
羅之鳴後悔了,若早知道年幼的夷山王有這份遠見,他必然以主相待!
有他裡應外合,何愁在大慶做不出一番成績?
“起來吧,昨夜我已經出過氣了,咱們往事一筆勾銷。”
“多謝王爺寬宏大量。”羅之鳴恭敬道,他看著笑嫣嫣的趙思洵,斟酌著問,“王爺既知三國有意與北寒結盟,那麼方才的提議您覺得如何?”
趙思洵不答反問:“羅大人覺得為什麼寧皇後會放過我?”
羅之鳴道:“雖然王爺手握金簪,有刺殺高鼎最大的嫌疑,可是眾人皆知,您絕對不會是真正的凶手,既然如此,皇後又何必在您身上廢功夫呢?”
趙思洵聽此,哧哧笑起來,笑得兩人有些莫名其妙,“王爺?”
“分析的不錯,可惜我不能答應。”
羅之鳴皺眉,“為何?”
“因為我殺高鼎的目的,就是想嫁禍給東楚和西越。”趙思洵漫不經心道。
“原來如……”羅之鳴說到一半,表情頓時僵住,整一個被雷劈中的恍惚,“您說什麼?”
趙思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您殺的……”
“是啊,我殺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今日吃了一個包子。
可落在羅之鳴耳朵裡卻如驚雷炸響一般,讓他張嘴都說不出話來。
自古乾細作的活,便是將腦袋彆在褲腰帶上,不知什麼時候就被發現腦袋落地殉了國,這心理承受能力絕非普通人能比,然而饒是如此,還是被趙思洵這虎狼之詞給嚇住了。
就這麼看起來牲畜無害的小皇子,把大慶太子給殺了?怎麼可能呢?
羅之鳴倒抽一口涼氣,都結巴了,“您,您怎麼殺的?”
趙思洵疑惑地看著他,“當然就是一簪子刺死他呀。”他伸手佯裝拔了一下簪子,再往前虛虛一刺,“就這樣。”
就這樣?
羅之鳴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您剛到大慶就動手,這……您為什麼不提前告知下官一聲,下官也好有所準備。”
趙思洵聽著莫名,反問道:“本王是想告訴你,可你不是懶得搭理我嗎?”趙思洵一臉無辜。
羅之鳴包括他的下屬:“……”自作自受四個字砸在他們的臉上,生疼。
他們覺得需要冷靜一下。
趙思洵也隨便他們,因為他正苦仇深恨地盯著麵前的藥碗,是剛才高山趁熱端上來的。
雖然他沒病,但是體虛,氣血虧損的厲害,自然隻能用補藥一碗一碗地補回來。
趙思洵看著黑漆漆的藥汁,吸了吸鼻子,下意識地在屋裡環顧一周,除了這兩個不太順眼的老頭子,竟沒有可以撒嬌的葉大宮主,隻能癟癟嘴,默默地喝下。
一碗藥喝儘,臉皺成了包子,而那邊羅之鳴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他想不明白,“王爺,南望與東楚西越的盟書是您簽訂的,三國便是盟友,您這麼做,怕是會陷南望於不義,也將打亂皇上的計劃。”
然而趙思洵卻擺了擺手,“父皇對我的要求隻有一個——亂慶,如今高鼎一死,帝後分裂,朝堂分割,我已經辦到了。至於盟友……羅大人,我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
羅之鳴:“……”同理,他也是個笑話。
他深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腦子暈暈的,他道:“可是王爺,現在就算您能置身事外,但三國甚至是大慶都將凶手指為雲霄宮,一樣也亂不了慶!下官在大慶多年,深知高鼎若非沒有皇後保著,寧家支持,慶帝早就廢了太子!”
趙思洵單手撐著腦袋,懶洋洋地說:“你也說了有皇後在,寧家在,皇帝廢不了。”
“但高鼎現在死了。”
“是的,他死了,可雲霄宮這個凶手皇後認嗎?”
趙思洵的話讓羅之鳴微微一愣,他擰眉深思,“您……是皇後放出來的。”
“放我出來自然是有條件的,她跟你一樣都想讓我指認凶手,你覺得會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的雲霄宮?”
此言一出,羅之鳴明白了,“皇後想對安王和靖王動手!”
啪啪擊掌兩聲,趙思洵笑了笑,“還不算太笨,沒錯,隻要沒有確鑿的證據,任何猜測在她眼裡都是狡辯,她隻相信既得利者是為幕後黑手。高鼎一死,作為慶帝最喜歡的兒子,安王和靖王就算全身長滿了嘴,也脫不了乾係!寧皇後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有撼動皇位的力量。”
“怪不得大慶朝堂會如此動蕩,寧家頻頻動作。”羅之鳴越想越激動,他不由地問,“王爺,您覺得這兩位誰更有勝算?”
明明是個老頭子,但是羅之鳴眼裡的精光簡直能灼燙人的眼睛,看著比誰都興奮。
趙思洵一哂,直言道:“皇後娘娘希望我問問父皇,南望可願做她的盟友,一同分享東楚和西越,南北分治?”
那還用的著說!
直到這個時候,羅之鳴才將趙思洵殺掉高鼎的用意給摸透,他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來,忍不住問道:“您是早有預謀還是到了大慶臨時起意?”
“這個嘛……”趙思洵想了想,“應該是在我簽訂盟書的時候。”
既然兩個盟友都是渣,都把他當做踏板和犧牲品,那麼就彆怪他背後捅刀,先送他們去地獄嘍!
趙思洵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喜歡主動出擊。
羅之鳴看著趙思洵雲淡風輕的模樣,想想這才隻是個少年郎,卻擁有常人難及的眼光和狠絕,此魄力和手腕,就算放眼天下就難以找到第二個。
羅之鳴疑惑為什麼之前他探得的消息,卻說這位七殿下膽小怕事,資質平平呢?
連望帝都沒有給他特彆的指示,讓他差點將這位殿下得罪狠了!
想到這裡,羅之鳴舌根發苦。
“若本王猜得沒錯,寧皇後會佯裝與皇帝和解,然後在高鼎的出殯之日動手,所以羅大人,你與其糾結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如儘快將消息傳給父皇,達成這場盟約,相信我,與寧皇後合作,南望不會吃虧。”
羅之鳴目光一淩,正色道:“是,下官遵命。”
事態緊急,他連忙站起來告辭,但才剛起身,他忽然想到,“王爺,人是您殺的,那惠明大師……”又是誰殺的?
趙思洵幽幽地看過去,唇角勾起,笑意不達眼底。
羅之鳴瞬間嚇出了一聲冷汗,連連告退。
羅之鳴如何在短暫的時間內聯係慶帝,得到回複,趙思洵就不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