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後枯坐在雪中,一動不動,而慶帝也站在一旁陪著她,周圍所有人不敢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頭望著天空,悲哀而淒涼,她緩緩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喃喃道:“鼎兒,接下來,母後該為你報仇了……”她痛苦的目光仿佛手裡的雪一般漸漸寒冷,滋生戾氣和凶狠。
她回頭,看著慶帝,一字一句道:“皇上,您答應過我要找出真凶,不論是誰,哪怕遠在天邊,武功再高,也不絕不會讓他逃脫法外,是不是?”
宮門前,眾目之下,慶帝頷首,“自然,敢刺殺大慶太子,朕必誅!”
“好,聽說皇上已經掌握了證據,那就請告訴臣妾,他究竟是誰?”
想要指認雲霄宮其實不容易,因為一切都是猜測,不過好在有了“人證”,天下共知。
“無論如何猜測,那日的刺客做不得假,夷山王,你可有話說?”慶帝的話,將躲在角落裡,儘可能地讓自己不被注視的趙思洵曝光於人群下。
一雙雙眼睛,帶著各種驚豔,不屑,好奇,玩味,探究……的視線,讓趙思洵不由地瑟縮了一下,“皇上,我……”
他眼神閃爍,似不敢說。
薑太子和韋太子看著他,麵露凝重,催促。
寧皇後也跟著看向他,“本宮之前沒有追究你,便知道你是無辜的,可若你特地隱瞞,讓本宮錯失殺害我兒的真凶,本宮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她麵露凶意,嚇得趙思洵往後退了一步。
“說!”寧皇後吼道。
趙思洵動了動唇,目光在周圍掃過。
這裡有禦林軍,有文武大臣,有宗親,有異國太子,也有數不清的高手,他們都豎起耳朵傾聽。
寧皇後死死地瞪著他,韋太子和薑太子也緊張地望著他,一個個都希望聽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他仿佛是一條大海中隨波逐流的扁舟,一步步被人推著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看起來可憐極了。
然而蹲在遠處的司空靈看著這個局麵,忽然明白了葉霄的選擇倒也不全是為了心上人。
因為此刻這看似被逼迫,弱小無助的夷山王,卻掌握了開啟大慶混亂的關鍵鑰匙!
隻要他說出來,哪怕不是真凶也得成真凶!
武功高不高不重要,他卻能將這天下高手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確厲害!
司空靈滿意了,妹妹能乾靈巧,哥哥手段高明,這家人顯然能處!
隻見趙思洵一步步退,直到退無可退之時,他終於咬唇道:“我,我沒看清那刺客長什麼樣,但是我看到……”
見所有人都盯著他,他咽了咽口水,最終心一橫說:“那人的眼睛是紫色的!”
偌大的宮門前,似乎隻能聽得到雪花落下的聲音,一片寂靜。
有些不明所以的重臣互相看了一眼,皆疑惑眼睛是紫色是何意?
“趙思洵!”忽然,一聲怒吼出自身旁,隻見薑太子憤怒地瞪著他,仿佛要吃人一般。
而在她身邊的骨魔女則直接抬掌拍了過來,趙思洵呆呆地望著,仿佛嚇傻了,竟動也不敢動。
說時遲那時快,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大力,將他一把往後扯,接著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往前,隻見一個太監從他身邊掠過,直接對上花憐的魔掌。
砰——真氣四溢,氣浪翻滾,太監往後退了一步,接著穩穩地站在了趙思洵麵前。
骨魔女眼睛瞬間變得幽暗深紫,化身重重幻影籠罩在太監的身上,魔門以幻術和毒術著稱,伴隨著嫵媚誘惑的鈴鈴笑聲,隻見千魔萬象的妖嬈身影若影若現,最能勾起人心底最大的欲.望和心魔。
丹華聖女在姚家使出的手段,令周圍武者醜態百出,已讓人不可小覷,骨魔女作為教主,宗師的實力,在渾厚的內力支撐下,隻會更加可怕,她這一手,彆說是男人,就是女人都難以把持得住。
隻要對手的心神出現一絲破綻,下一刻,白骨銳爪就能插入他的天靈蓋。
可惜,這太監一直平靜地站在原地,麵無表情,下一刻,他直接出掌,在萬千魔影之中找到真身,幻象一一回歸骨魔女,她手指森森如白骨之爪,直接抓了過去。
同是宗師,一來一回,一時之間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而看到骨魔女的眼睛,眾人便全明白了趙思洵所說的是何意。
再結合當日太子府消失的一個侍女,真相呼之欲出。
誰都知道巫神教殺人最喜歡悄無聲息地潛入,然後刺殺!
東楚和西越是真正的一損俱損,文書行者正要助骨魔女,卻聽到寧皇後大喝一聲,“都給本宮拿下!”
刹那間,宮門口的士兵齊齊圍了上來,又有禦林軍踏在雪地裡奔跑,帶動盔甲和武器發出撞擊聲,人數眾多,越來越近,竟是從四麵八方湧來。
同一時間,她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對著文書行者甩去一鞭。
“大宗師之下的第一人,老身求賜教!”
文書行者無法幫助骨魔女,隻能轉頭對戰這個老嬤嬤。
世間高手藏龍臥虎,不混江湖,居於廟堂的亦有不少。
像寧家這種底蘊深厚的老牌世家,曆年網羅的門下客卿可不比任何一個大派來的少。
這發生前後不過幾息,慶帝在趙思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愣住了,恍然回神,麵色大變,高聲大喝:“皇後,住手!”
“皇上!”此刻,寧皇後早沒了那搖搖欲墜的模樣,她從地上站起來,高揚下巴,目光冰冷刺骨,帶著無儘的怨恨道,“本宮這是在抓捕殺人凶手啊!你說的,不論是誰,他都該死!”
慶帝從來沒想過竟是這個局麵,眼看著禦林軍出現在宮門口,對著西越和東楚圍過去,他額頭青筋直蹦,“這不過是他隨口胡言罷了,他故意挑撥你我夫妻,引起大慶大亂,這才是罪魁禍首。”
慶帝往後一指,指向信口開河的趙思洵,後者仿佛被骨魔女也嚇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驚恐地睜大眼睛使勁搖頭,求救般地望向皇後。
“哈哈……”寧皇後大笑起來,“皇上啊皇上,看看你的嘴臉,讓他開口的是你,說他胡言亂語的又是你,堂堂皇帝,竟是這般前後顛倒,語無倫次?”
“寧娥!”慶帝惱羞成怒,高聲怒喝,對著禦林軍下令道,“退下!”
然而禦林軍卻一動不動,照舊對著西越和東楚圍了過去。
慶帝渾身冰冷,終於明白寧皇後想要乾什麼,他死死地盯著妻子道:“朕連兩個兒子都貶去苦寒之地,永不歸京,鼎兒的子嗣隨你挑選,封為皇太子,你還想怎麼樣?”
“貶出去還能再召回來,封了還能再黜,高燮,你當我是傻子嗎?隻有死人,才沒有那個可能!”寧皇後可笑地看著他,接著下令道,“將靖王和安王一同拿下!”
禦林軍將領高聲回答:“是。”
靖王和安王眼中露出驚慌,紛紛朝慶帝喊道:“父皇!”
慶帝的臉色頓時黑白交織,“給朕住手,你們要造反嗎?”
此言一出,禦林軍的動作的確是慢了下來,看向了寧皇後。
隻聽到寧皇後道:“故意讓趙思洵做偽證,栽贓給雲霄宮,欺騙結發妻子,欺騙天下,皇上是鐵了心要讓北寒破天山,南下入侵中原啊!三花那和尚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這般一意孤行?這怎會是一國之君所為,您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聽到這一句話,即使是再遲鈍的大臣宗親也明白過來,皇後這是真的要造反!
接著,在一陣竊竊私語後,人群中便有人率先走向了禦林軍身後。
高鼎出殯,來送葬的多是些勳貴大臣,軍機大員,這些人中大多是當初看在寧家的麵子上歸順大慶,如今自然也在寧家帶領下背刺皇帝。
隻留下幾位卻是左看看右看看,左右躊躇,不知去往何處,最後被同僚一拉,也跟著走了。
剩下的便是高家宗室,他們走不了,雖然心中惶惶,但依舊站在慶帝這邊,此刻他們若不站出來,等高家倒台,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反目的寧家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建國不過二十年,並沒有那麼多忠君愛國之士,北方世家之力素來強大,如牆頭之草對皇帝沒有太多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