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兮怔住,朝窗外看去。
煉丹的動靜太大了,謝家人多眼雜,謝玖兮根本找不到機會煉丹。而蘭園偏僻安靜,少有人來,自然成了最合適的煉丹地點。謝玖兮這些年半數時間都在蘭園度過,對蕭子鐸的境況可謂再熟悉不過。
他名為蕭家郎君,但根本無人管他死活。謝穎重金為蕭子鋒聘請名師,教授才學武藝,蕭道也將蕭子鋒帶在身邊,授他兵法謀略。然而蕭子鐸就像不存在一樣,沒人想得起蕭子鐸還什麼都沒有。
似乎,他們巴不得蕭子鐸大字不識,庸碌無能,這樣才永遠不會威脅到蕭子鋒。蕭子鐸看起來也非常不思進取,他沒有嚷嚷不公,而是一心待在蘭園裡侍奉母親。
蕭子鐸小時,南陽公主受了蕭道、下人的氣,就會加倍發泄在無力反抗的蕭子鐸身上,如今蕭子鐸已經長大了,如果他不願意,南陽公主絕不會是他的對手。可是,他在南陽公主麵前依然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儘心儘力照顧半瘋的母親。
聽聲音,想來南陽公主又發瘋了。
正堂裡,南陽公主一把將木碗摔開,指著蕭子鐸罵道:“你怎麼還活著?蕭道殺我兄長,滅我外族,辱我身體,強逼著我生下你,你長得越來越像蕭道了,你怎麼還有臉出現在我麵前?”
說完,南陽公主點頭道:“也對,像蕭道好啊。你知道先帝最寵愛的殷淑儀是誰嗎?其實她也姓劉,是先帝的堂妹,她們姐妹幾人未出嫁時便在宮中和先帝穢亂,後來先帝讓她假稱病死,換了個姓氏送進宮,成了光明正大的殷淑儀,還生了好幾個皇子公主。其實先帝和他的生母路太後也不清不白,他們母子被流放封地時,就靠彼此慰藉。一群瘋子,都是一群瘋子,劉家人的血一出生就流著肮臟,你像蕭道好啊,是高貴的蘭陵蕭氏,哪能看得起亂綱汙穢的劉氏呢?”
南陽公主和先帝是親兄妹,先帝和路太後那些事彆人不知道,卻瞞不過自家人。劉氏皇族血脈裡似乎真的有些病,除了開國皇帝,後麵每一個人都不正常,嗜殺、殘暴且不顧倫常。
南陽公主嫁到蕭家時,一度以為自己逃離那個狼虎窩了,可是後麵她經曆了皇室相殘、貶妻為妾,自己也變得瘋瘋癲癲。她想,可能這就是劉家人的宿命吧,她終究也成了一個瘋子。
蕭子鐸剛才聽到院子裡似乎有動靜,他猜測是謝玖兮來了,不願意讓南陽公主繼續說下去:“阿娘,夠了。是誰在你麵前提這些皇室秘聞?這都是謠傳,你不要聽了。”
然而南陽公主卻極度亢奮,在屋子裡大喊大叫,推翻所有她能夠到的東西。蕭子鐸怕燭台砸到母親,替她擋住,手臂被重重劃了下。
鮮血的味道在屋中散開,南陽公主看到殷紅的血,尖叫一聲抱住耳朵,害怕得渾身發抖:“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阿兄殺了阿父,阿弟殺了阿兄,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殺我!”
蕭子鐸看著母親這副樣子,心中隻餘深深的無力。他環著南陽公主的肩膀站起來,帶她去一個乾淨的屋子,安置她坐好,說:“阿娘,沒有人來殺你,太子謀反案已經平息了。你在這裡安心睡吧,我會守著你的。”
南陽公主鬨了半天,體力早就透支,她靠在榻上,很快睡去。等南陽公主睡熟後,蕭子鐸為她拉高棉被,仔細檢查房間,確定屋裡沒有尖銳、易燃等危險物後,才悄無聲息合上門。
他推開自己房門,果然,裡麵已經坐著一個人。他對著屋內人笑了笑,說:“你來了。要開始煉丹了嗎?稍等,我這就準備。”
謝玖兮看到蕭子鐸的手臂,驚訝道:“你的手怎麼了?”
蕭子鐸低頭,才發現他的傷口久沒有包紮,已經把衣服染紅了。蕭子鐸隨意道:“小傷,不礙事。你稍等,我換身衣服來。”
“等等。”謝玖兮現在還哪有心思煉丹,她放下卷軸,走到蕭子鐸身邊,拉過他的手臂看。
蕭子鐸想要躲避,才有動作就被謝玖兮按住。謝玖兮小心拉開他的衣袖,看到他手臂上橫著一條長長的血痕。謝玖兮歎氣:“這麼嚴重的傷,怎麼能叫不礙事呢?你先去榻上坐好,我幫你包紮。”
兩人經常在這裡折騰丹藥,蕭子鐸屋裡醫藥等物倒是一應俱全。謝玖兮在蕭子鐸屋裡比對自己屋都熟,她不需要詢問就找出藥箱。她挑揀藥瓶,放到案上,提裙在蕭子鐸身邊坐好:“忍著點疼。”
謝玖兮垂眸,認真為他傷口上藥,蕭子鐸盯著她玉一般的側臉,忽然覺得無比疲憊。他輕歎一聲,額頭抵在謝玖兮肩上。
謝玖兮正在灑金瘡藥,見狀趕緊問:“疼嗎?”
蕭子鐸低低嗯了一聲,謝玖兮皺眉嗅了嗅藥瓶,道:“是改良過後的方子,應該不刺激了呀?”
蕭子鐸眼眸漆黑平靜,問:“你說,是真的嗎?”
謝玖兮怔了下,問:“什麼?”
蕭子鐸沉默片刻,自己歎道:“罷了,這種事情追究它做什麼。這些荒唐事循環往複,不知停歇,什麼時候會變好呢?”
謝玖兮也不知道,她輕輕握住蕭子鐸的手臂,說:“會的。”
隻要他們試煉出不死藥,祖母和大姐姐會平安無恙,他的母親也能恢複正常。
一切都會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