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話落,許多人衝上來欲拉走蕭子鐸。蕭子鐸一手護著謝玖兮,另一手挽槍,將靠近的人一一掀翻。
村長委實沒料到看著清清瘦瘦的蕭子鐸竟然有如此戰鬥力,眼看蕭子鐸的衣角還沒碰到,他們這邊的人已經倒了一片,村長咬牙,說:“管不了這麼多了,啟動陣法,送他們兩人一起去侍奉龍神!”
地上亮起幽光,線條交錯縱橫,勾勒出一個繁複的法陣。謝玖兮和蕭子鐸立刻感覺到體內生機流逝,隻是亮起陣法線就已經有如此威力,等整個陣成,他們恐怕凶多吉少。
蕭子鐸拉著謝玖兮想要衝出去,然而四麵八個棺材緩緩推動,竟然有女子從裡麵坐起來。她們身上穿著和謝玖兮一樣的嫁衣,然而麵容煞白,神情呆滯,眼睛中隻有眼黑,已完全沒有活人氣息了。
謝玖兮馬上明白,這些棺材裡就是前幾個獻給龍神的新娘,也就是說,這種冥婚儀式至少已舉行了八次,謝玖兮是他們相中的第九個新娘。之前村長說的所謂鬨鬼、替婚,都是在騙謝玖兮。
腳下陣法氣息極為陰煞,等大陣完成,她和蕭子鐸會不會也變成這副模樣?謝玖兮不敢再想下去,她想趕快離開,然而這八個新娘將他們圍住,不知疲憊地圍攻他們。謝玖兮用法術擋住攻擊,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悶哼,蕭子鐸躲避不及,被女鬼抓出五道血痕,吃痛地按住肩膀。
謝玖兮慌忙回身,這時候才發現蕭子鐸臉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謝玖兮連忙扶住他的胳膊,問:“既明,你怎麼了?”
蕭子鐸頭中刺痛,眼前重影,魂魄仿佛在被什麼東西撕扯。這陣痛苦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判斷,導致他沒有避開女鬼的攻擊。蕭子鐸強忍著不適感,對謝玖兮說:“我沒事,你快走!”
蕭子鐸被鬼新娘攻擊時,那道青色法印並沒有彈出來,要麼說明這道法印有次數限製,要麼說明法印隻能防特定攻擊,麵前這種半人半鬼的新娘並不在法印的防護範圍內。不管是哪一種可能,蕭子鐸會被抓傷,那就說明謝玖兮同樣會受傷。
不知道什麼時候,明明被蕭子鐸捆住的拓跋紹恢複自由,走到了祭壇邊。他看到蕭子鐸被女鬼抓傷,大受鼓舞,高呼道:“我們的神不可戰勝,殺了他們,為死去的親友報仇!”
有拓跋紹發話,村長等人啟動祭壇越發賣力,陣法線接連亮起。蕭子鐸感覺到生機流逝速度加快,他用力推開謝玖兮的手:“我在這裡攔著他們,你先走!”
蕭子鐸力氣極大,謝玖兮的手被他硬生生掰開。她被推得踉蹌幾步,一股怒火控製不住地湧上來。
謝玖兮生來淡泊,對什麼東西都無所謂,情緒很少起伏,謝老夫人一直說她天生沒心肺。但這次謝玖兮卻生氣了,她怒衝衝地走回去,一把拽住蕭子鐸的手腕:“你我身上還穿著新婚禮服,你卻讓我一個人走,你把我當什麼?”
拓跋紹在祭壇外看到,冷笑一聲,說:“好一對深情鴛鴦。那你們就一起留在這裡侍奉龍神吧!”
拓跋紹推開村長,自己親手主持陣法。眼看八個女鬼再一次圍過來,謝玖兮咬牙,忽然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畫了一個驅鬼符:“邪不勝正,陰祟消散,退!”
驅鬼符朝女鬼麵上飛去,謝玖兮沒打算靠這張符擊退女鬼,她隻是想為自己和蕭子鐸爭取撤退時間罷了。然而沒想到,女鬼們看到那張符卻驚慌後退,有一個鬼新娘沾上了謝玖兮的血,痛苦地大叫一聲,捧著臉淒厲哭嚎。
她的手指後冒起青煙,鬼新娘半張臉竟然被活生生燒沒了。眾人看到這一幕,彆提拓跋紹和村長,就連謝玖兮自己都驚呆了。
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少女跌跌撞撞跑進來,淚流滿麵道:“祖父,停手吧,不要再傷害無辜了!祭品本該是我,我願意去侍奉龍神。”
謝玖兮一怔,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是村長的孫女,那個本應今日成婚,卻被緊急送到外地的少女。原來,她並沒有離開河陵村,而是藏起來了。
結合剛才經曆的一切,謝玖兮很輕鬆猜出了事情原委。村長為了某種目的供奉龍神,每次都獻祭一位少女,美名其曰侍奉神靈。然而輪到村長孫女時,村長不願意了,他將孫女藏起來,想找人替孫女結冥婚。
正巧這時候謝玖兮和蕭子鐸來了,成了送上門的羔羊。村長打聽謝玖兮和蕭子鐸的關係,是想確定謝玖兮是否是處子之身。後來確定謝玖兮和蕭子鐸隻是表兄妹、並未成婚後,村長便搬出鬨鬼一說,想恐嚇他們兩人聽話。如果謝玖兮和蕭子鐸乖乖住下,想必晚上也會遇到意外。
然而謝玖兮卻提出她會法術、可以幫忙驅鬼,這超出村長的預料,他一時卡殼。關鍵時候何大郎君站出來,編了一套說辭,將計就計引謝玖兮參加獻祭儀式。
當時謝玖兮就覺得奇怪,村長作為大家長,怎麼會對孫子言聽計從,甚至看起來有些畏懼何大郎君呢?果然,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何小娘子跪在地上,哀戚地看著拓跋紹:“我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大哥,你是北朝的郡王。你貴為王爺,卻屈居在我們這個小山村。那次你講夢話時我聽到了,你說你很想念家鄉,但因為任務沒有完成,不能歸朝。我是陰年陰月陰時生,是最好的祭品,不要再為了我讓無辜之人受難了。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你餘生平步青雲。”
說著,何小娘子忽然一頭撞向祭壇,當即血濺三尺,鮮血順著石頭紋路滲入陣法中。蕭子鐸感覺到陣法對他們的束縛減弱,當機立斷帶著謝玖兮衝出祭壇。
拓跋紹大呼一聲不要,連忙衝向少女。然而已經太晚了,祭壇瘋狂吸收何小娘子的血,她的生機飛快流逝,臉色肉眼可見得僵硬起來。
拓跋紹按住她頭顱上的血窟窿,極力想阻止這一切,然而溫度還是飛快從她體內流失。
他是北魏清河王,受到叔父排斥,被送到南朝執行一項有去無回的任務。他不得不隱姓埋名,放棄皇族身份,從戰場上找了一位死去的南朝士卒,頂替他的身份回到家鄉,替龍神收集陰氣。
拓跋紹所有心思都被報仇占據,除了尋找祭品外不再關心任何事,包括那個總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南朝少女。這個少女雖然吵,但正好是陰年陰月陰時生,乃最好的祭品。為了等這顆祭品成熟,他被迫留在破舊的村子,一住就是五年。
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他迫切等著何小娘子及笄,等將她獻祭給神後,他就可以離開了。為什麼當這一切成真,他終於能帶著功勞歸國時,他卻一點都不開心?
蕭子鐸毫不關心拓跋紹的心情,他指尖夾上淬了毒的暗器,慢慢瞄準拓跋紹的後心。
他不知道北朝皇室供奉的龍神是個什麼東西,但這個神很邪門,似乎給了他們防身之物。蕭子鐸逼問出謝玖兮的下落後,用術法將拓跋紹捆住,便立刻趕來救謝玖兮。
束縛術是蕭子鐸偷偷從瑤姬那裡學的,按理凡人絕不可能掙脫,可是拓跋紹偏偏自行掙脫了。看來拓跋紹身上除了那顆明珠,還有其他保命之物。
蕭子鐸原本想把這個北朝奸細押回建康審問,現在看來,還是殺了好。蕭子鐸暗器正待發出,渾渾噩噩的村長無意瞥到,大喊一聲:“不要,大郎小心!”
他已經失去了孫女,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孫子。他寧願眼瞎耳盲,也不願意相信大郎死了。
拓跋紹受到提醒及時躲開,蕭子鐸的暗器隻射中他的肩膀。蕭子鐸暗罵一聲,正要上前補刀,拓跋紹緊緊抱著何小娘子的屍體,猛然捏碎一道玉符,他們兩人驟然消失在眼前。
蕭子鐸用儘最快速度,還是撲了個空。隻差一點,蕭子鐸恨的咬牙,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一掌將村長劈到地上,冷冷道:“老實交代,你是怎麼和北朝奸細勾結到一起的?”
村長一下子衰老了很多,老老實實說出來龍去脈。
五年前他被征兵的長孫回家,還帶回很多無家可歸的戰友。孫兒不止個子高了,臉變俊了,連氣質也大變。村長將一切歸因於從軍,刻意忽視不合理的地方。孫兒還帶回了全新的信仰,他說龍神是至高無上的尊神,隻要信仰虔誠,神會賜予他們無上力量。
河陵村因為地勢低窪,四麵環水,一年四季總少不了靈異怪事,時常有人走夜路撞鬼。但鬼魂並沒有鬨出大事,村民也隻當看錯了,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
可是孫兒卻執意要整頓河陵村,將所有鬼魂趕出此地。他雕刻龍神石像,並提議獻祭少女給神,以獲得神的保佑。村長原本不同意這種傷天害理的方法,但架不住孫兒執意,最後村長不舍得讓孫兒失望,試著辦了一場冥婚。
獻上鬼新娘之後,村裡怪事果然少了很多。漸漸村長也沉迷於這種強大、神秘的力量,冥婚從最開始一年一次,逐漸變為半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