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鐮刀落在村長自己的孫女身上時,村長終於感覺到痛了。村長動了惻隱之心,在長孫的默許之下,他將孫女藏起來,穩住村民,想另找辦法應付祭祀。
就在這時,兩個外鄉人來了。其中那個女子容貌美麗,鐘靈毓秀,一舉一動宛如洛神在世,侍奉神,當然該讓這種女子去。
後麵的事情,就是蕭子鐸和謝玖兮知道的那樣。
謝玖兮聽完這一切,說:“所以,你就為了你想象中的強大,目睹八個和你孫女一樣年紀的少女痛苦死去?”
村長不說話,臉上依然沉默而麻木。當一個人處在群體中時,惡意會成倍放大,而愧疚卻可以被稀釋到無限小。謝玖兮不想和這種人浪費口舌,她問:“你們供奉的神像在哪裡?”
村長十分順從,他擰開開關,一座精心雕刻的石像緩緩從祠堂桌下升起來,正好處在靈牌正中央。何家祠堂排位擺的滿滿當當,唯獨最中間一塊是空的,原來,是為了神像。
那尊神像不是三清不是菩薩,而是刻了一個人麵蛇身赤色的怪異模樣。謝玖兮停在神像前打量了許久,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低聲問蕭子鐸:“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蕭子鐸也覺得莫名熟悉,他沉吟片刻,說:“他們稱其為龍神,看樣子,應該是某條龍吧。”
龍?謝玖兮一邊思索著,一邊從地上撿起一把錘頭,猛不防朝石像頭顱砸去。
然而謝玖兮不會使用農具,力道使偏了,龍神像的頭並沒有掉落,反而被震碎一半,要掉不掉。謝玖兮甩甩手,還要再來,蕭子鐸歎息一聲,從她手中接過武器:“還是我來吧。你這樣砸下去,這尊石像看起來更瘮人了。”
蕭子鐸動手精準而節省,堪稱藝術品,沒過一會,石像就變成了一堆碎石。蕭子鐸從石屑中挑出一枚堅硬光滑的石心,說:“這應當就是太陰石了。”
祭壇建在祠堂之下,陰氣十分濃鬱,整個村子的陰氣都朝這裡彙聚而來,多半有人在這裡擺了一個聚陰陣。能在河陵村這種天然陰地當陣眼的,必然是太陰石。拓跋紹假借村長孫兒的身份潛伏在河陵村,以他對龍神的推崇,他一定會用最好的材料為龍神塑像。綜合來看,太陰石隻可能在神像中。
蕭子鐸將太陰石擦拭乾淨,遞給謝玖兮。謝玖兮此行就是為了這塊兒石頭,如今功德圓滿,她拍拍手,對村長說:“我在書上看到一句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前我不明白,如今我終於懂這句話的意思了。我知道這些大道理你聽不進去,但凡你還有同理心,也不至於害死八個少女,輪到自己孫女才覺得心疼。不過沒關係,我的血似乎對陰煞之物有奇效,剛才,我把地下那個陣法破壞了。”
村長的臉色變了,祠堂中門窗緊閉卻突然吹起風來,一股寒意慢慢從地下蔓延上來。謝玖兮神態平靜,說:“我不知道她們如何被選出來,死前是否自願,如果她們心中有怨氣,那就勞煩你和你的村民,慢慢陪她們解釋吧。”
說著謝玖兮轉身,對蕭子鐸道:“既明,我們該走了,不要打擾村長敘舊。”
謝玖兮陽氣極盛,剛才全因為她在,那幾個重獲自由的女鬼才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謝玖兮出來,祠堂門被從裡麵封住,很快傳來淒厲的慘叫聲。謝玖兮視若無睹,牽來自己的馬,說:“走吧,出村,回建康。”
兩人駕著馬快速離開河陵村,蕭子鐸一路上都安安靜靜,直到徹底使出河陵村的範圍後,他再也支撐不住,脫力栽倒在馬背上。
謝玖兮看到蕭子鐸暈倒,趕緊勒馬停住,扶著蕭子鐸躺到草地上。謝玖兮伏在蕭子鐸身邊,急切地喊:“既明,既明?”
蕭子鐸閉目躺在草地上,沒有絲毫反應。她試著去按蕭子鐸的脈搏,發現他脈象虛弱,隱隱有停息之兆。
謝玖兮的心驟然慌亂,他才十四歲,怎麼可能停止脈搏?謝玖兮環顧四周,風吹草低,星河寂靜,天地間除了他們兩人,仿佛再無其他。
謝玖兮慌得沒法思考,她隻能試著聯絡瑤姬:“瑤姬,瑤姬,你在嗎?”
瑤姬能感應千裡之內的事情,如果是她,肯定有辦法救蕭子鐸。謝玖兮喚了很久,她幾乎絕望時,草叢裡鑽出一個兔子,一張口卻發出女子的聲音:“怎麼了,我正在趕路呢。”
謝玖兮聽到熟悉的聲音,眼睛沒忍住濕了。瑤姬看到,稀奇道:“喲,你竟然會哭,我還以為你天生一顆石頭心,沒有喜怒哀樂呢。”
“彆說這些了。”謝玖兮慌忙道,“他來看他,他到底怎麼了?”
瑤姬隻瞅了一眼,就說:“能怎麼了,陰氣太重,離魂了唄。他八字輕,是短命之兆,不能靠近陰氣重的地方。你們這是去了哪裡?陰氣重的像端了閻王殿,沒死就算不錯了。”
謝玖兮聽到,心裡重重一咯噔:“他不能去陰氣重的地方?”
“對啊。”瑤姬也很奇怪,“你竟然不知道?”
謝玖兮不知道,這麼多年,他從未和她提過。謝玖兮深吸一口氣,儘力穩住心神,問:“那現在要怎麼辦才能救他?”
瑤姬說:“說簡單也簡單,他因為體內陰氣太重導致魂魄離體,如果能用陽氣平衡,至少魂魄不會繼續逸散。以後再服用一些穩固神魂的丹藥,應當慢慢就能魂魄歸位。”
謝玖兮忙問:“哪裡能找到陽氣?”
“你呀。”瑤姬說,“我活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陽氣比你重的人。你們倆真是奇怪,一個男子命輕壽短,一個女子反倒陽氣旺盛。”
謝玖兮聽後非常迷惑,不解地問:“我如何把陽氣分給他?用法術嗎?”
瑤姬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她:“你這些年也算見了不少妖怪,怎麼連采陽補陰的道理都不懂?算了不和你說了,牽絲術損耗太大,我還在趕路,先走了。”
“等等……”謝玖兮試圖阻止,然而眼前的兔子抖了抖耳朵,看著她露出一臉驚恐,一溜煙消失在草叢中了。
隻餘謝玖兮一臉怔忪地坐在地上,她這些年隻關注有用的事,還真不知道如何渡陽氣。但話本中說,狐妖采陽補陰時,一般都……
謝玖兮為難地咬唇,但她看到蕭子鐸肩膀上還在滲血的傷口,終究覺得他的命更重要。謝玖兮咬咬牙,一翻身橫跨在他身上,俯身朝他嘴唇貼去。
謝玖兮唇貼著蕭子鐸的唇,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可以渡陽氣。下一步好像要身體相貼,謝玖兮手指摸索著,試圖去扯蕭子鐸的衣帶。
蕭子鐸自從進入祭壇起就一直在忍受著頭顱中的撕扯之痛,他親眼看到她離開村子,心神放鬆,一時不查竟暈了過去。
他感覺到一股暖意源源不斷流入體中,他天生體溫低,鮮少感受過這麼明確的溫暖。他睜開眼,看到她的眼睛停在他麵前,背後是宇宙浩大,星河滾燙。
他腰上傳來磕磕絆絆的拉扯感,蕭子鐸神智猛得清醒,意識到他不是在做夢。
蕭子鐸立刻攥住她的手腕,眼神幽深,嗓音喑啞,問:“你在做什麼?”hsy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