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效外三十裡,平泉莊。
遙遙望去,茅屋點點,田梗青青,正是秋收之時。
一個相貌醜陋,卷著褲管的赤腳老農此時正扛著鋤頭,在地裡揮汗如雨的鋤著田地。
而在他不遠處,則站著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皮膚白皙,烏發總冠,相貌清美絕倫,仿如仙人般的男子,發間疏疏沾著幾粒灰塵,負著雙手,冷冷注視著這老農。
“王爺,咱們這都站了半日了,那方思正就沒有想跟您說話的意思,要不,屬下把他打一頓,綁回去算了。”身旁一個黑臉漢子粗聲說道。
“千裡,方思正是文人,雖說看似瘦峭,不堪一擊,但脊梁之中有鋼氣,寧折不彎,你拿待武夫的辦法待他是行不通的。”這男子麵雖冷,說起話來嗓音卻是與他清秀俊美的麵貌極不相稱,嗓音非常的洪厚,沉重,也格外的從容,緩和:“等吧,拿出你練武時的耐性來,與孤一起等,隻要有耐心,孤就不信磨不透這老匹夫的性子。”
“四爺說的是,屬下明白了。”黑臉漢子嗓音極低沉的,應了一聲。
卻原來,這位站在田梗上,發間沾著灰塵,仿佛仙人墜落凡塵的男子,正是當今皇帝裴元昊的第四子,羅九寧的丈夫,肅王裴嘉憲。
與身旁的黑麵漢子,侍衛陳千裡注視著田間的老農,二人就那麼站著。
忽而,遠處一匹駿馬奔馳而來,馬上一名侍衛,高聲叫道:“王爺,王爺,府中有急情,內院的人出來報說,咱們王妃未經您的同意,擅自出府,孤身一人回娘家去了。”
裴嘉憲頓時側目,與侍衛陳千裡對視了一眼,旋即薄唇輕掀,吐了兩個字出來:“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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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內院正院,恰此時候,蘇嬤嬤正在等丫頭從大廚房裡給王妃羅九寧端的燒麥了。
“燒麥了?”
蘇嬤嬤氣急敗壞的望著丫頭杏雨:“那可是我親自到大廚房給娘娘蒸的,放了最好的火腿,青筍和蘿卜,緣何就沒了呢,緣何就隻端來一籠快餿了的包子?”
杏雨立刻就跪下了:“嬤嬤,是宋姨娘的丫頭春鶯半路把燒麥給端走了,她還說,老祖宗這幾日禮佛,全家都該茹素,今兒就隻有蓮花白的包子吃。”
蘇嬤嬤氣的直跺腳。
堂堂王府,王妃的午餐卻隻是一籠素蓮白的包子,並一碗稀拉拉的小米粥而已,慢說婢子,連王府幾條看門狗吃的都不如。
但隻哪怕在月子裡的時候,羅九寧所能吃到的就全是這樣兒的東西。
但這還不算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蘇嬤嬤所蒸的那籠燒麥,宋綺很快就會給自己的女兒媛姐兒吃。
而媛姐兒隻吃了半隻之後,就會混身發疹子,整個兒病倒。
緊接著,宋綺就會打上門來,直指是蘇嬤嬤在燒麥裡下毒,想要害死媛姐兒。
然後,蘇嬤嬤將會被宋綺以戕害府中小主的名義給拖下去,栽贓上刑,這也算是剪除了整個王府之中,這一年來對羅九寧最忠心耿耿的人。
羅九寧從包袱裡掏了一枚枚的薄藥膏盒子出來。
有治風濕的,還有治皮膚搔癢的,更有治筋骨扭傷的,她抽開妝台,一枚枚往裡擺著。
過不得片刻,她便聽到外麵一陣震天的嚎哭之聲,緊接著,宋綺親自抱著一臉紅疹,混身都在抽搐的媛姐兒就進來了。
“來人,將蘇嬤嬤給我剪了,你們可瞧瞧吧,瞧瞧她把我的媛姐兒害成什麼樣了。”
“什麼我呀你的,王妃還在這兒了,宋氏,注意著些你的嘴巴。”
蘇嬤嬤挺身而出,但隨即,宋綺的丫頭春鶯就給了她一巴掌:“蘇嬤嬤,咱們小主吃了你蒸的燒麥,快死了,你還能說這種話?”
“放肆,我一個作奴才的,為何要害小主?”蘇嬤嬤頓時尖叫了起來。
“娘娘,您瞧瞧媛姐兒這樣子,您可是她的嫡母,我今兒要打死這蘇嬤嬤,您沒意見吧?”抱著媛姐兒,宋綺如是說道。
大中午的,桌上一盤素蓮白的包子散發著淡淡的餿氣,一碗清可見底的小米湯,映著宋綺那不斷在抽動的,錐子般的下巴,顯然,她也是氣急了,下巴簌簌兒的抖著。
而宋綺懷中的媛姐兒,也是裴嘉憲唯一的女兒,此時一身紅疹,滿身高熱,鼻子呼嗤呼嗤,正在疾促的喘著。
羅九寧才進門,麵對的便是宋綺的直逼之勢。
而在《為表妹折腰》那本書中,羅九寧膽小懦弱,不敢言語,任憑宋綺把蘇嬤嬤帶出去問罪,並活活打到半死,後來拖了一陣子,就病死了。
但此刻的羅九寧,已經不是那個懦弱的羅九寧了。
她坐在八仙桌側,一隻藍寶石祥雲紋飾的手鐲與桌麵輕輕相磕著,出聲卻是極度的柔和,讓在場所有人於瞬間,呼吸都穩了下來。
“孩子既然不舒服,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先請外院的太醫進來診脈,宋氏,我且問你,難道在你看來,媛姐兒的身體竟比不上蘇嬤嬤一條命重要,讓你置這病到如此沉重的孩子於不顧,就先來治蘇嬤嬤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