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寧比宋綺走的早,出府時回頭看,便見她率著一幫子自己那幫仆婢們,依舊是個恭腰而送的樣子。
她莫名覺得宋綺笑的有些怪異,不過倒也沒說什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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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裴嘉憲真願意讓羅九寧回家的時候,也沒什麼二百仆婢隨駕的鬼話。
今兒他隻派了胡謙昊和胡東方父子倆人隨著她,就把她給放出來了。
秋日清晨寒涼,羅九寧疾匆匆回到家中,甫一揭西廂的簾子,迎門便見個胖乎乎的,麵兒圓圓,肌膚白皙的婦人。
她隻當自己是進錯門了,便見那婦人一笑,接著便掬著雙手,作了個萬福:“這位怕就是王妃,俺是來給您家少公子作奶口的。”
羅九寧輕輕兒哦了一聲,便見陶七娘也跟在後麵,出來了。
她道:“才回去不過幾日的功夫,你怎的又回來了?”
羅九寧道:“不過回來瞧一眼壯壯,隻瞧一眼我就走。”
陶七娘依舊心神不寧,將門關上了,直接道:“看,看罷了趕緊走。”
“娘,可是咱家裡來了什麼人,你這般的想要趕走我?”
隻看陶七娘那樣子,就是家裡又來了她所不喜歡的人了。
“可是那李靖?”
裴靖假名作李靖時,羅九寧沒給彆人見過他,但是,畢竟小姑娘,找到一個心上人,耐不住心底裡的喜悅,曾私底下讓陶七娘見過。
陶七娘見那少年生的高高瘦瘦,相貌溫和可親,瞧著一表人材,倒也格外的喜歡,當時也曾細細盤問過裴靖的來曆。
裴靖隻說自己是洛陽城外一戶貧民家的孩子,連爹娘叫誰都編的有模有樣,陶七娘為著他家太貧,還嫌棄了許久,但是娘倆個私底下的,便是同意了婚事的。
不過到了去年,他忽的就絕了跡。
羅九寧是個悶性子,嘴上不說,但夜裡天天蜷著身子在床上哭,陶七娘隻當那‘李靖’是個負心漢,嘴裡咒咒咧咧,不知罵了多少。
既陶七娘阻止著不肯見,羅九寧覺得定是裴靖來了。
她輕輕噓了口氣,低聲道:“娘,不行,我得見他一麵,你快些兒的,把他給我喚來。”
陶七娘依舊是在生氣的樣子:“見他作甚?我不準你見。”
“性命相關的事情,又焉能不見,娘你快去呀,把他給我喚來。”
當初那裴靖初來的時候,身上不過一件普普通通的青棉直裰兒,跑來治腳扭傷,待到羅九寧替他把藥敷上了,按揉完了,再包紮好,卻是連一個銅板兒都掏不出來。
藥房的夥計堵著他不準走,羅九寧當時也是對那相貌清俊的少年一見如故,遂自掏藥包,平了藥房的賬。
而後,他便整日的纏著,來來去去的。她在藥房裡替人看病時,他便站在一旁,遞帕子,遞剪刀,換水洗盆子,又勤快又有眼力見兒的,簡直天下難得的好副手。
初時,羅九寧還愛搭不理的,後來漸漸兒就跟他好上了。
他可是真貧,無論什麼時候出去,哪怕買隻烤紅薯的銅板都沒有,但凡走到個食攤子前,就總是抓耳撓腮。
羅九寧隻當他是家裡真的寒貧,遂也刻意照顧他,隻要在藥房裡閒下來,就帶著他在洛陽城的四處逛,給他買吃買喝,甚至於,變著法子的給他添炭添書,倆人好了整整一年半,她竟是從來就沒見他掏過一個銅板。
後來在宮中頭一回相見,他一幅不認識她的樣子,羅九寧才知自己竟是叫天家的皇太孫給玩弄了。
不過好在,倆人在外時,也不過悄悄兒的打過幾下小手,他也曾悄悄吻過一下她的臉,但彆的出格舉動並沒有過。
也就這麼點兒露水般的往來而已。
羅九寧是誓不再見他的,但是,方才她忽而回憶起那本書來,就驀地想起來了,裴靖在書裡,是裴嘉憲為帝之路上最大的阻礙,也是他唯一親手處理過的皇族。
那裴靖,是由裴嘉憲誘入陷阱之中,而後命人像捉捕獵物一般,給捕殺的。
雖說曾經的情份不過露水,可關係到生死,她又豈能坐視而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