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不過四更, 裴嘉憲就起來了。
疾步從這西偏殿出來,阿鳴正院外的大理石台階上守著。
裴嘉憲冷站了片刻, 道:“阿鳴, 去,告訴宋氏,就說麗妃娘娘想念於她, 讓她今日就收拾啟程, 回一趟長安去。”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到大的親表姐,以昨夜裴嘉憲的怒火, 恨不能即刻就把她給扔到廟裡去, 但想來想去, 他還是準備把她暫時先送回長安。
阿鳴卻是怕了:“咱們宋姨娘,怕是不會聽奴才的。況且, 您不回長安, 她一人,怕是不會願意回去的。”
裴嘉憲站在那株落了霜的桂花樹下, 道:“你就說麗妃娘娘想念她,要她和阿媛入宮伺候,快去。”
阿鳴聽了,一股煙兒似的就跑了,而這時,恰陳千裡又疾匆匆而來。
“王爺, 皇太孫應當就在洛陽。”迎門見麵, 他便是這樣一句。
裴嘉憲頓住, 緩緩負起了雙手:“在何處?”
“小的並未見太孫,也一直沒有查到太孫在何處,但小的找見了他的舅舅,佟謙。佟謙一直在想辦法於咱們內院遞話,似乎是想見王妃,而且,他帶了足足兩百個東宮死侍,屬下怎麼覺得,他是在圖謀什麼?”陳千裡道。
圖謀什麼呢?
裴靖想見羅九寧,並弄清楚,壯壯那孩子是否是自己的?
或者,尋機直接劫走羅九寧?
那麼,去年羅九寧在宮裡出事之後,從中秋到重陽,那一個月,他在何處,為何不站出來承認自己作過的事情,此時卻跑到洛陽來。
裴嘉憲道:“那就把王妃放出府去,待他來劫。咱們的小太孫,自幼風光霽月,也該有個人叫他好好兒栽個跟頭了。”
正好,他也要尋究個詳細清楚,那夜在宮中作妖的人,究竟是誰了。
他慣常到內院來睡,是不解中衣的,昨天夜裡不知何時卻解了自己的中衣,亦將隨身攜帶的玉佩丟在榻上,羅九寧方才晨起見了,遂親自捧著出來,要還給裴嘉憲,才走到外麵,便聽見裴嘉憲聲音低低,與陳千裡說的這句。
她才不過一條腿邁出門,立刻就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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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兒,王伴月端了早點進來,見羅九寧還在床上揉著眼睛,連忙就命人把早點端了過來:“今兒是我一早親自照料著,替娘娘熬的粥,您嘗嘗這味道。”
羅九寧從蘇秀手裡接了青鹽便涮起口來:“王姐姐,你往後若是不叫我娘娘,我吃起粥來會更自在。”
“禮不可廢,您是娘娘,我就得叫您一聲娘娘。王爺今兒一早傳了旨來,說從今往後,叫我協助宋姨娘處理府中事務,我想,那必是娘娘在王爺麵前遞話兒了。”王伴月說著,就把粥遞了過來,薑絲切成沫的皮蛋粥,果真熬的細軟糯滑。
羅九寧笑了笑,道:“姐妹之間,就該互相幫助的。”
“雖說你讓我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但是娘娘,我沒有爭寵的心,怕是在床幃之間幫不得您,這個,我得提前告訴你。”望著吃粥的羅九寧,王伴月一臉正色:“或者你不信,但便王爺傳詔,我也絕不會侍寢,您到時候可不要行那等為了爭寵,就把我往王爺床上送的事兒。”
瞧這王伴月說的一本正經,羅九寧舔著勺子上的粥,不由就是噗嗤一笑:“好。”
據書裡來說,宋綺算不得什麼,裴嘉憲真正的知已,附骨之寵,是一位叫作杜若寧的姑娘,據說,隻要見到那位杜若寧,裴嘉憲才能真正萌發自己的愛情。
一念滑過,想起裴嘉憲昨夜連唬帶嚇了一通,待她哭著假裝睡著了,又像隻小狗一樣在自己身上親親吻吻,嗅嗅索索的樣子。
羅九寧忽而覺得,徜若裴嘉憲真正愛上一個女子,肯定會給她舉世無雙的寵愛與耐心,也就難怪那兩個女子會說:帝後恩愛,遣綣一世了。
不過,這些事兒與羅九寧是無關的。她隻知道,自己今天又可以出府了。
她收拾打扮好了,要出門的時候,恰就碰上宋綺進來請安。
宋綺今兒倒是沒了往日那般一見麵就炸毛的樣子,反而笑著上前就行禮:“妾身要回長安了,從今往後,王爺就多勞娘娘和兩位姨娘照料了。”
羅九寧入府這一年多,還是頭一回見宋綺待自己這般親熱,遂停在門上,仔細囑咐道:“一路小心,也記得帶好了阿媛,畢竟長路上,孩子們或者吃了涼東西,吹了冷風,都有可能水土不服的。”
小阿媛叫奶媽抱著,亦在奶媽懷中行禮:“母妃,我在長安等你呀。”
羅九寧極喜歡這乖巧的小丫頭,連忙走了過去,握過她兩隻軟綿綿的小手兒來,一邊親了一下,點著她的鼻子道:“千萬可要記得,出門在外,但凡彆人要給你吃的,千萬要問個清楚,看東西是從何地方而來,裡麵加著什麼,知道否?”
阿媛點頭如搗蒜一般:“母妃,阿媛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