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碰上,他伸手扯了扯裴靖身上那件藍布衣,道:“若我記得不差,這可是她親手替你縫的。”
又踢了一腳裴靖的鞋麵,他又道:“這也是她親手替你衲的,她是個傻的,愛上了誰,總喜歡替誰衲鞋作襪的,而在你身上,她可真真兒是瞎了眼。”
待他走後,裴靖再回到自己的校舍,見舅舅佟謙恭腰站在廊下迎自己,冷冷瞪了他一眼,轉身進門,卻是一把重重的,就把門給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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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羅九寧這廂,裴嘉憲雖不曾進來過,但內院之中沒了宋綺,她的日子著實好過了許多。
而王伴月管上內院之後,曾經那些雞毛狗糟的事情,瞬時也少了不少。
轉眼便是半個月過去了,壯壯兒有乳母帶著,長胖了許多,也長高了不少。蘇嬤嬤親手替他衲的虎頭棉鞋並一整套兒的虎頭棉襪,穿上之後,小家夥整個人都威風凜凜的,甭提有多可愛了。
既兒子在身邊,羅九寧自然就想著,老老實實兒的窩冬便罷了。
隻是,時日一天一天的過去,也不知道裴靖在外如何,已經叫裴嘉憲殺掉了否,她到底心中不安,隻是奈何找不到機會出府。
不過,忽而這日,機會就來了。老祖宗宋金菊就病了。初時,不過是不思飲食,眠困到,身子沉,再後來,竟是連口水都控製不住,整日的涎涎欲睡。
太醫們開了藥方進來,灌進去了,老太太也能全給吐出來。
漸漸兒的,這老太太竟是個要仙去了的樣子。
也是急的無處可求醫,宋金菊又是個最怕死的,居然就求到了羅九寧這兒,看她那薄藥的手藝,是否能替自己治治病。
雖說老太太一直以來,對羅九寧有諸多的苛待,但她對於這老太太,並沒有多大的意見。
畢竟她是裴嘉憲的外祖母,而這天下間那個女人,願意自己得意的大外孫子學秦王,娶個懷著身孕的趙姬回來的。
於是,羅九寧將胖乎乎的,正準備要學翻身,但總是因為穿的太厚實而翻過身來的小壯壯給拉起來,放他在床上翻爬著,命杏雨和蘇秀,並奶媽幾個團了孩子一起照看著,便去給宋金菊診脈了。
如今老太太身邊伺候著的,是鄭姝。
比之宋綺,這鄭姝溫柔又聰明,又還有皇後娘家那麼一重尊貴的身份,如今倒是深得宋金菊的喜愛。據說,她曾三番五次的求著裴嘉憲,讓他換掉王伴月,好叫鄭姝來掌中饋,不過裴嘉憲近來總是在外忙碌,連內院都不曾進來過,自然就更不曾答應過了。
見了羅九寧,鄭姝連忙下拜:“妾身見過娘娘。”
羅九寧命她免了禮,淨罷了手,便來替宋金菊診脈了。
宋金菊的脈像很奇怪,又沉又滯,觀看她的皮相,又蠟又黃的,表麵瞧著是個胃口不開的症狀,但因為屋子裡天光太黯,到底看不甚清楚。
羅九寧於是吩咐丫頭們把簾子都給拉開。
待到丫頭們把簾子拉開,這時她才發現,老太太肌膚的蠟黃下麵,還透著一層隱隱的青,尤其是整個嘴唇周圍,顯而易見的青透了。
這瞧著,其實是個食物中毒的樣子。
羅九寧開了幾味藥,卻在寫藥方的時候,卻是故意加了一味:十足僵蠶。
府中禦醫徐院判接過藥方來,正準備要去捉藥,看到那味藥引,十足僵蠶時卻怔住了:“娘娘,咱們都知道的,向來蠶隻有八足,這十足僵蠶,要從何而來?”
羅九寧笑道:“這十足僵蠶,想來徐院判也不曾見過,但我們陶家卻是有的,隻是因為藥性強勁,不輕易給外人示罷了。不信的話,你將這幅方子帶出去,送到我弟弟手中,他明兒自會捧著十足僵蠶前來。”
蠶那東西,天生都是一個樣子,徐院判一生的郎中,還真沒聽說過什麼叫個十足僵蠶。
但畢竟陶亙是洛陽城有名的薄藥聖手,徐院判跟撞了鬼似的,也想見識見識,什麼叫個十足僵蠶,遂到外院。
來跟裴嘉憲稟明,說王妃想要的十足僵蠶,府中沒有。
裴嘉憲也是頓了頓,到底不知道十足僵蠶生個什麼樣子,但隻要轉腦子一想,也知道羅九寧這是出不去門,想把裴靖渡進府的借口。
遂笑了笑,道:“讓羅承功把僵蠶送進來便是,到時候拿上兩枚到外院來,也給孤瞧瞧,十足僵蠶生得個什麼樣子。”
而羅承功這裡,事實上已經給羅九寧準備了好幾大包專門配治回春藥的藥材,與裴靖兩個相對愁眉,也正不知道該如何把藥材送入府去了。
聽到王府要陶家祖傳的十足僵蠶,羅承功兩眼呆滯愣了許久,忽而側首:“李靖,你可知道十足僵蠶生得個什麼樣子,我怎麼從來就沒見過個十足僵蠶?”
難道說,他為了見羅九寧一麵,得到藥房裡所有的僵蠶身上翻來翻去的數,數出個十足僵蠶來不成?
裴靖穿著件深藍色的直裰,袖子綰著,兩道清秀的長眉,一雙鳳眼微狹,微勾薄唇笑了笑,道:“她不過是想找個借口,讓你入府而已。這十足僵蠶,我來給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