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 乖,轉過身去。”裴嘉憲啞聲道。
羅九寧心說憑什麼, 便我生了這樣的孩子,想殺就殺,我憑你折磨就夠了, 憑甚你要如此苛待他?
她還是頭一回在裴嘉憲麵前使小性子, 咬牙半晌,忽而就說了一句:“孩子在外頭哭著, 妾身沒那個心情。”
“那孤叫他徹底啞了聲音去?”裴嘉憲也是立刻就來了一句。
羅九寧噤聲良久,終歸還是緩緩轉身, 在孩子的哭聲之中, 側過身去,一點點的挨湊了過來。
但裴嘉憲卻是驀的就坐了起來:“也罷, 孤去盂蘭院走上一走。”
本來,他是想因此叫羅九寧識些害怕,知道自己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豈知黑暗中,她卻仿佛瞬間得了解脫似的,立時就坐了起來,依舊是往日甜兮兮的, 輕快而又乖巧的語調:“王爺慢走。”
裴嘉憲一肚子的怒火, 也不要羅九寧伺候,披上外氅出了西偏殿, 便見簷廊之下, 蘇嬤嬤和奶媽幾個抱了個孩子哄著。
如此風雪之中, 孩子放在外頭自然冷,但偏偏那小家夥見了他,卻是頓時就止了哭聲,咧著小嘴巴就笑了起來。
裴嘉憲望著小繈褓中那笑紅了牙胎的圓胖小子,雖說才不過幾個月,端地是一幅欠揍的樣子,愈發的怒火中燒,偏偏蘇嬤嬤一臉戒備,那胖奶媽也是一幅受了氣的樣子,一起圍著個孩子,仿佛他是要吃孩子的狼外婆一般。
這正院之中上上下下,倒是同仇敵愾,裴嘉憲站了半晌,終是氣的悻悻而去。
聽說自家小姐能搬到盂蘭院去,鄭姝的丫頭們自然喜之不儘。
且不說盂蘭院的位置好,院子敞亮,雖說不極正院這般古樸敞亮的大,但是獨立自成一體的院子,院中有山有水,假石圍欄,無一不精。
良緣和吉祥幾個丫頭因為裴嘉憲一句今夜要過來,忙不迭兒的收拾著。
“娘娘,那盂蘭院中是有正房的,不過正房裡的鋪蓋是宋姨娘用過的,咱們是不是得抱著扔出去,把咱們自己的換上?”吉祥跑了一回盂蘭院,便進來問鄭姝。
宋綺已經死了,死人的東西自然晦氣,肯定是不能用的。
鄭姝財大氣粗,入肅王府的時候,雖說隻是個姨娘,但僅是賠嫁的東西就拉了幾大車,因春山館太局促,擺放不開,如今還在各處堆著落灰呢。
有了自己的院子,最緊要的當然是先把宋綺的東西全扔出去,再把自己的給換進去。
但既裴嘉憲要來,如此大動乾戈的換家具擺飾當然不成,畢竟,王府就好比一個縮小了的皇宮。自幼伴在皇後身邊,看皇後替嬪妃們爭寵,揣摩皇上的心思,鄭姝可是看的多了,也熟知男人的秉性。
男人,尤其是妻妾多的男人。
於他們來說,女人大多是一樣的,而真正吸引他們的,是在外操忙了一天之後,回到內院,那種舒適愉坦的氛圍。
所以,她道:“隻略略的收拾一下既可,將屋子烘的暖暖兒的,用姑母給的龍涎來熏,再吩咐大廚房,就說叫他們把我養著的那頭梅花鹿幼鹿給燒了,今夜我要給王爺吃。”
吉祥領了命,連忙就往大廚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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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忙了個四腳朝天的布置著,眼看到了亥時,盂蘭院依舊沒有布置出來。
鄭姝命良緣抱了一大堆的衣裳出來,挑挑揀揀半天,總算是挑揀出來一件品紅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琵琶襟上衣,再配了一件翠蘭麵的馬麵裙,比到身上,臨鏡而照,真真兒的人比花嬌。
良緣抱著衣裳侍在一側,連連讚道:“除了小姐您,就沒人適穿這品紅色。”
鄭姝笑道:“可不,幼若也總說,我最善這品紅色。”
她肌膚白嫩細膩,但與皇後一般,五官偏細偏淡,當然,鄭氏源自狄道,而狄道鄭氏的女子,天生便是如她與皇後這般,麵似滿月,五官窄細,但又肌膚白糯,非得配上品紅這種顏色,才能襯出彆具一格的風情來。
“隻是,咱們歡歡哪去了?”鄭姝平時最稀罕的那隻小哈巴狗兒不見了,也是忙了半日,良緣才發現。
“怕不是又到對麵去了?快去找回來,王氏清貴,飯菜裡都沒有油水,真給歡歡吃了,是要拉肚子的。”鄭姝頗不滿意的說道。
良緣得了令,轉身又到對麵,跟王伴月兩個吵去了。
鄭姝這才扶著兩個老嬤嬤,優哉遊哉的,往盂蘭院去了。
盂蘭院正房,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圍出一片小小的天地來,銀燭高撐,鎏銀百花香爐那龍獸上,緩緩往外吐著龍涎。
鄭姝親自往裡麵壓了一把香料,輕輕將它蓋上,再瞧廚房的郭嬤嬤站在下首笑著,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連連讚道:“嬤嬤這桌菜辦的地道,但不知花了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