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寧頓了一頓,忽而覺得,小阿媛一直跟杜宛寧呆在一起,怕是知道些什麼。
“阿媛為何這樣說?”
“寶昌郡主說,她生來就是注定給父王作妾的,她倒不在乎這個,而她最恨的,是杜若寧那個庶出的賤婢,明知她母親要死,卻眼睜睜的放縱著,不肯搭救一把,隻要她活著,就要杜若寧生不如死。”
羅九寧驀地就清醒了,果然,杜宛寧也知道原書中的內容。
這樣說來,那杜細奴大抵就算是她的個馬前卒了。
“寶昌郡主還說了甚?”羅九寧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她想知道,杜宛寧究竟知道了多少。
小阿媛想了想,說:“寶昌郡主曾悄悄的與賢王妃商量,還說,您會認她作姐妹,到時候,她就可以嫁給父王了。”
這個,羅九寧自然知道。
“除此之外,她還說了甚?”羅九寧想知道的是,究竟是杜若寧知道先機,還是杜宛寧知道,抑或,倆人都知道。
小阿媛一偎一偎的,像隻鬆鼠似的湊了過來,悄聲道:“她有個本子,每每出了什麼事,自要去翻那小本本兒,她還說,那杜若寧知道的,她如今也全都知道了,而那杜若寧畢竟是庶出,隻要將她困在陰山,她就永遠都甭想登天。”
羅九寧明白了。
大概,真正知道先機的是杜若寧,而杜宛寧所有知道的事情,是從杜若寧那兒知道的。否則的話,杜宛寧也不會說,自己要把杜若寧困在陰山,永遠不準她出來。
她忽而想起來,自己也曾拿個小本子記錄了許多事情。叫阿媛這句話給驚醒來,羅九寧心說,我得趕緊燒了自己那小本本兒不可,否則的話,要叫彆有用心的人拿去,豈不是更加要貽害大方?
“對於娘,那寶昌郡主還曾說過什麼?”羅九寧撫著孩子,悄聲問道。
黑暗中,小阿媛緩緩的抽泣了起來:“她說您會跑到長安來,怕是因為她們改變了些什麼,但那也沒關係,因為你將來會死的特彆特彆慘,那個是你逃不掉的。”
小阿媛畢竟已經有六歲了,因為天生有個吃了魚蝦花生等物就起紅疹的病,等閒東西吃不得,所以一直都生的特彆瘦小。但到底無母的孩子,比一般孩子更懂事些。
或者杜宛寧說的時候無心,但小阿媛到底不是小孩子了,一字一句,竟是全都記在心裡。或者羅九寧這個母親於她隻是一麵之緣,但杜宛寧那種不屑,那種仿如嘲弄一隻將死螻蟻般的語氣,卻叫這孩子把那些話就全都給牢牢的記下來了。
緊緊摟過阿媛來,羅九寧笑道:“阿媛,人要活著不容易,娘既有你和壯壯,又焉會那麼輕易的就死去?”
“娘你無論去何處都一定要帶著阿媛,好不好?”小阿媛咬了咬牙,說:“我不要爹,也不是寶昌郡主,我隻要娘和弟弟,您要走的時候,我帶著我姨娘的牌位,跟著您。”
羅九寧咬牙道:“好,娘要去何處,必定帶著你。”她也不知道這孩子為何就跟自己這般的投緣,但在這一瞬間,羅九寧覺得,自己若真要走,阿媛也得帶走。
*
“王爺,您怎麼?怎麼還在這兒?”
奶媽大約是內急,想出去解個手,出了門,就見漂潑大雨之中,王爺直挺挺的站在院子裡。
雨至少下了一個時辰,他就這麼不聲不吭的,整整站了一個時辰?
廊下的長明燈照在他身上,他混身上下已然濕了個透徹,雨水劈頭而澆,仿如一尊銅鑄成的雕塑一般,就那麼穩穩的站著。
“王爺,要不要我替您拿把傘來,或者,要不您宿到隔壁那一間,與倆個孩子睡著去?”奶媽小聲兒的問道。
但大雨中的裴嘉憲並沒有任何聲音,他緊閉著雙眼,就好像死了一般的,直挺挺的立著。
奶媽心說這人真是奇了,大半夜的不睡覺,卻在院子裡淋暴雨。
她於是找了把傘出來,踮著腳就準打到裴嘉憲頭上去,豈知暗朦朦的燭光下,這男人驀地就睜開了眼睛:“阿福,孤不是說了,入夜之後閒雜人等不許出來,為何還有人在庭院之中胡亂走動?”
止這一句,西華宮的大總管阿福就從後麵走了上來,厲聲斥奶媽道:“這個鄉裡來的婦人,一丁點的規矩都不懂,還不閉上你的嘴巴,趕緊回屋歇著去?”
奶媽這時候才算看真切了。
肅王站在雨中,整個西華宮前殿當值的幾個大太監們,也是一身的透濕,全在後麵陪站了。
她進屋的時候再回頭看了一眼,如織的雨幕之中,那肅王直挺挺的,依舊於雨中立著,身後並列四個大太監,叫雨給澆了個透心涼的,也就那麼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