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因其母身份低微故,裴嘉憲自幼,由著太後娘娘作主,將他放在皇後鄭氏膝下撫養長大。
裴嘉憲幼時並不顯得比其他皇子聰穎,雖說他自幼便生的眉眼如畫,相貌卓然,但天生著一幅大舌頭,說話仿如膠澀, 頭腦呆鈍, 反應遲緩, 仿如個小呆瓜一般。
便皇帝裴元昊也總笑著說:“朕這四子,唯貌能悅人爾。”
但是,在他十六歲那年, 跟著皇帝禦駕親征契丹, 他在率兵突襲的過程中, 被契丹大軍重重包圍,而後,在全軍覆滅的情況下, 他自己一人一馬殺出重圍,並且孤身一人爬上雁門關,半個月的時間裡, 於重重守衛之下, 取契丹三皇子的首級於雁門關上, 與父皇裴元昊裡應外合, 打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勝仗。
自此,雁門關複歸大康,他也聲名大噪。
漸漸的,皇帝就發現四兒子非但於戰場上冷靜果斷,鋒利銳智,仿似一把鋼刀,於文采上也極為出彩,便金殿狀元們與他對談歌賦,或論詩道,他也絕不輸於對方。
這時候,皇帝才真正重視起他來,從十六歲起,整整八年,他先後征戰於滇南、土蕃,契丹等地,為大康王朝開疆拓土。
到如今,大康王朝北能與強國契丹對恃,西懾土蕃,以致強大的高原王朝土蕃不敢輕舉妄動。全是裴嘉憲於馬背上,一點一滴替國掙回來的。
裴嘉憲手中的軍功與兵權,便是在這一年又一年的征戰中漸漸累積。
直到去年皇帝在江寧府遇刺,宮中陶嬪暴亡,皇帝才驚覺此子漸漸長成,有潛龍之勢,怕他要搶太子的風頭,這才緊急黜去兵權,賜他肅王之位,讓他在東都洛陽修身養性。
在那本書中來說,從現在起裴嘉憲所作的一切,都隻為二字,蟄伏。
他將一直蟄伏,潛機,在其他幾位皇子皆鬥到魚撕網破,幾敗俱傷時,才出手,收拾殘局,並且,殺妻求位。
而裴嘉憲此人的性情,據說雖表麵溫柔,但性子冷酷,也從不在內院動情。
要一直等到他為帝之後,在一連串極為巧妙,而又陰差陽錯的機緣下遇見一位名叫杜若寧的少女,才會敞開心扉,愛上杜若寧,並散去後宮三千,隻與杜若寧一夫一妻,帝後恩愛,繾綣一生。
至於他究竟將要怎樣殺掉自己的妻子,並如何因此而求得皇位,因隻是聽聞,羅九寧並不知道。
她匆匆掃了一眼站在窗外,冷冷望著自己的丈夫,穩著自己的呼吸,仍在繼續的,給這孩子塗著藥。
她給孩子塗的,是用麻黃、防風、滑石,以及牡丹籽油治成的消紅去腫的良藥,藥膏細滑,還帶著股子濃濃的牡丹馥香。
一經塗抹,仿如魔力一般,孩子的麵上那又癢又叫她難受的疹子便於一瞬間,消褪了。
“把嘴巴張開,儘力的往外吐氣,娘還要給你的唇上,喉嚨裡也塗,等唇上的褪了,你喉嚨的癢腫也會消的。”
羅九寧聲音雖輕,但格外的從容,溫柔,讓這正在為混身痛癢而難過的孩子,就張開了自己的小嘴巴。
這時候宋綺已經把蘇嬤嬤給捆出去了。
蘇嬤嬤的女兒蘇秀,也是羅九寧房裡的大丫環,攔著不肯讓男仆們捆走蘇嬤嬤,驀然瞧見王爺裴嘉憲居然回來了,還就在西偏殿的窗下站著,頓時撲了過去,跪下來便哭。
“王爺,奴婢常聽娘說,咱們小主染了魚蝦和花生就會生病,便奴婢們偶爾出門,也絕不敢帶這些東西歸府的,她絕對不可能在燒麥裡攙蝦肉,您可得明辯啊王爺。”
宋綺率著一群丫頭婆子們,回首見鮮少在這內院中露麵的王爺居然來了,頓時仿如螞蝗遇著了大腿一般就圍了過去。
裴嘉憲接過一隻早已冰涼的燒麥來輕輕掐開,裡麵嫩綠的是筍丁,淡紅色的是火腿,另還有鹵過的豆腐丁兒,偶爾有零星白色的凝脂,但沒人能確定那是不是蝦肉。
“爺,這蘇嬤嬤可非死不可,她這要害死媛姐兒,您可就沒孩子了。”宋綺說著,往裴嘉憲身旁靠著,難過的哽噎著。
“宋氏,媛姐兒由你撫養,就是你此生最重的責任,你此時難道不該去看看她的腫可消了不曾?”
裴嘉憲往外略側了側,玉白的臉叫陽光蒙上一層金色,冷冷問道。
宋綺這時候才想起媛姐兒來,立刻轉身奔進屋子,隻當孩子此時仍還沒退疹子,也未消腫的。
卻沒想到,孩子周身一股藥味兒,但皮膚白白嫩嫩,細細一彎小手兒,正在笨拙的替自己係衣帶。
“怎麼好的,怎麼這麼快就好了?”宋綺不敢置信,拉過孩子的小手臂來,跪在床前問道。
媛姐兒指了指坐在自己身邊的羅九寧,沙啞著嗓子說:“是嫡母羅娘娘替我塗了藥才好的。”
非但宋綺頓時抬頭去看羅九寧,便屋子裡的丫環,在外熬藥的太醫,並窗外的裴嘉憲,於瞬時之間,目光全投到了羅九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