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幫裴靖把腿彆了過來,羅九寧亦是席地一盤, 就坐到了他對麵。
“我永遠記得你哄我吃酒的那天, 辣的我哭了好久。”羅九寧笑眯眯的, 給裴靖一隻魚絨點心,示意他吃。
“我怎麼記得那一天是你自己說要吃酒, 而且還非得要自己貼錢買的?”裴靖挑了挑眉頭,一口吃了一隻杜若寧作的小鴨子, 將一盞酒一飲而儘了,便靜靜的坐著。
這少年瘦成一尊骷髏了, 瘦到仿佛沒有人形了,在月光下,皮膚閃著冷冷的幽光。
唇角噙著絲苦澀的笑, 背著一輪明月,望著羅九寧。
“等你真到了洛陽, 我會寫信給承功, 叫他好好照料你的。”羅九寧敵不過他的目光而垂下了眸子,低聲說。
她天生是個憐弱的性子, 曾經有過婚約的男子,也是想一杯濁酒了前生,叫他從此了卻前緣,啟和前往洛陽, 可誰知在裴靖看來, 這卻是羅九寧依舊仍還對他有意的意思。
一口將酒吃儘了, 頓了半晌, 裴靖卻是來了一句:“阿寧,你那時果真喜歡我嗎?”
他是問自已當初在洛陽的那段日子,羅九寧是不是喜歡他。
羅九寧跪坐著,是對著窗望明月的,窗棱上斑駁的月光照進來,她的臉恰好在一片冷白色的明月之中。
“好不好的,你要說這個,我可走了啊。”羅九寧悶悶的,自己再呷了一口酒,又勸裴靖道:“趕緊吃,吃罷了之後,我再替你換一回傷藥,然後你就上路,好不好?”
“徜若我說讓你丟下那孩子,於我一道走呢?”裴靖忽而聲音一啞,卻是反問道。
“你瘋了?”
“我沒瘋。那不過個孩子而已,雖是四叔的,可是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的時候,四叔待你可不算好,如今既那孩子有父了,你也分明知道他就是四叔的孩子,為何就不能扔下他,與我一起走。”
“裴靖你怎麼就不懂,那是我的孩子,我可以不要你四叔,甚至不要父母,連承功也可以不要,但絕不能丟下他。”羅九寧覺得裴靖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一把砸了酒盅兒,道:“你若願意好好說話,咱們吃上兩盅,我送你上路,你要還是這般的說話,咱們就此彆過,你欲往何處去,我絕不問你,我也該回我家去了。”
“你覺得現在你還能走得了?”裴靖忽而一聲冷笑,也是一把就丟了酒盞:“你以為我會讓你再回長安?”
羅九寧不明白裴靖的意思,因為她不知道裴靖殺了她的父親,而燁王對著東宮發難,用的恰是這件事兒。
雖說皇上對外秘而不宣,但諸位皇子,包括麗妃,皇後等人,皆是知道這事兒的。
隻要羅九寧回到長安,就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叫裴靖給殺的,到那時,她豈不得恨死他?
“裴靖,你坐好了,小心你的傷口。”眼看裴靖掙紮著要站起來,羅九寧喝道。
“來人啦,人呢,人呢,都死哪去啦?”裴靖忽而喝道:“將她給我綁了,然後帶走。”
他艱難的往羅九寧跟前挪著,想要來抓她的手,見她跳起來便跑,遂來扯她的裙子:“那不過就是個孩子而已,他懂得什麼,他又能記得什麼?你為了那麼個孩子居然能丟下我,你可知道我是為了你,才落得今天的下場。”
羅九寧這時候才明白了,裴靖可不是一人前來,他還帶著人呢。
也是她傻,怎麼就忘了這世間還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個道理了。
往後退了兩步,羅九寧說:“裴靖,你要再這樣,可休怪我喊人,我們肅王府的侍衛們,離此頂多不過幾百步,你怎麼可能帶走我。”
“隻要你願意,我就可以。”裴靖依舊在歇斯底裡的鑽牛角尖。
他沒有成家,沒有孩子,所以他不懂一個孩子對於女人的重要性,艱難的坐了起來,他喝道:“來人啦,把她給本宮綁了,咱們好即刻趕路。”
羅九寧趁著裴靖掙紮著,還未爬起來的時候,奪門便出,待從這子孫廟出來,才真叫嚇了一跳。
門外橫七豎八豎躺著的,居然全是人,看那一身短打的打扮,和裴靖一模一樣,顯然,當是東宮的人。
可這一個一個兒的,也不知是死了還是睡著了,總之,全都歪倒在地,但是槐林之中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羅九寧提著裙子往前跑了兩步,便聽身後一陣格外的冷,又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她於是鼓起勇氣回頭,回頭問道:“誰在哪裡?”
身後並無人說話。
但旋即,廟中的裴靖便是一聲驚呼,緊接著便是打鬥的聲音。
“誰,究竟是誰在殺人?”羅九寧到底不放心裴靖,於是折身又準備要跑回那子孫廟裡去,但緊接著,廟中就傳出裴靖撕心裂肺的聲音來:“阿寧,跑,快跑。”
他似乎是正在跟什麼人打鬥,叫的聲音越來越淒慘,還在不停的喊:“羅九寧,快跑,跑,不要回頭。”
忽而撕心裂肺的一聲,他吼道:“阿寧,我……我愛你!”
羅九寧已經折到了廟門上,還未進門,隻見一道血光。待她進去的時候,裴靖已經不見了,方才她和裴靖對飲過的乾柴禾上,空留殘羹冷炙,還有一抹紅色的血。
羅九寧站了良久,忽而回頭,便見白灰塗過的牆壁上,用血書著一行字:我李靖,誓不負羅九寧,生生世世。
李靖,那是當年裴靖在洛陽時的化名。
這字跡早已凝了血,當然並不是裴靖剛才書的,而是白日裡,他在這子孫廟裡等她時,拿自己傷口上的血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