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策著匹馬,於曲池苑外奔騰著馬蹄,忽而就對裴靖說:“瞧見了否,東南角的守衛最為薄弱,你可知這是為何?”
小小的裴靖躍然於匹老馬上,一臉好奇的望著他。
裴嘉憲說:“因為那些栗特女子們所居的寢樓,就在這一處,而皇上自己,則居於東南側,對於這些胡婢,皇上不過當作寵物來玩,不會多派兵力駐紮,而東南角的守衛,勢必要緊得多。”
裴靖立刻就豎起大拇指來:“人人都說四叔傻,我瞧四叔一點也不傻。”
裴嘉憲當時撫了把裴靖的小腦瓜子,淡淡道:“四叔若不傻,活不到今日。”
不比賢王和燁王都有得力的母族支撐,老五是個傻子,裴嘉憲相貌俊朗,徜若再聰明點,加上麗妃那個腦子裡生滿了篩子的親娘,從小到大,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裴嘉憲陷入於往事的回憶之中,躍然馬上,望著天際的燈火,良久的頓著。
羅九寧終於忍不信,問道:“那最終,你們到底是怎麼才能進去的?”
曲池苑城牆夠高,守衛重重,便一隻麻雀也飛不進去,而那些蠻女們的宿處雖說侍衛少,但難道說裴嘉憲能飛簷走壁的躍進去?
“你想知道?”裴嘉憲反問羅九寧。
羅九寧於心裡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人可真會賣關子,但是,她就不肯說話兒了。
橫豎既他說到這兒,總是要給她講完的,巴著問著,豈不是給他慣脾氣?
“事實上很簡單,曲池苑的東側一股脂粉香,而無論圍牆再高,攔不住大江浩浩,也攔不住曲池悠悠,順著那股女子們梳洗的脂粉香,找到曲池過境時的閘門,就好比那一回,顧澤海入宮一般,我們倆個穿過閘門進了曲池苑,看了一回蠻女們的擊鞠賽。”
當時,倆人一大一小,穿著栗特女子們的胡服,還曾溜進東樓,去看了一回皇帝與蠻女們的僖嬉。
出來之後,倆人原路返回,當時,裴靖還豎著大拇指說:“四叔,我今日始知,四位叔叔,你才是心裡最有數兒的那一個。”
羅九寧聽罷,笑吃吃的說:“我也知道你不傻,裝傻也不過你的權宜之計爾。”
“但是,回到東宮之後,靖兒就對太子說,四叔其人不可小覷,父王你莫要總是將目光放在二叔和三叔身上,偶爾也留心留心四叔。”裴嘉憲頓了頓,又道:“然後,孤在京城,就沒了寧日,這也是孤為何十六歲那年,非得於雁門關一戰,殊死也要轟然於世,因為若不叫皇上看到孤的能力,等著孤的,就隻有死期。”
羅九寧莫名打了個寒顫:“你說裴靖才不過八歲的孩子,竟就有那般的心機?”
“所以,他為了娶到你而謀劃了一場刺殺,那完全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雖小,卻心思老道,雖幼,其思其想,卻遠比一個大人的更加深遠。靖兒殺了你父親的事情,你知道就好,記得不要自責。”
在要捅出裴靖殺了羅良的事情之前,裴嘉憲把羅九寧從長安帶了出來。
但是,總有一天,她要再回長安,也總有一天,她要知道這件事兒。如此,繞了好大一個圈子,裴嘉憲也不過想叫羅九寧提前一步,於自己耳中聽到這個真相而已。
羅九寧愣在哪裡,怔怔兒望著裴嘉憲,但她並不哭,蒼茫的夜色下,隻是拿起雙手捂上自己的臉,縮著肩於那馬上微顫著。
她一直以來,就在懷疑殺害父親的凶手到底是誰,當然也曾想過,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裴靖,但當真相被裴嘉憲揭露在她麵前,她還是疼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那麼個少年,她為了能叫他活下去,不惜背著裴嘉憲,不惜把自己賺來的銀子全部補貼出去,他竟然害死了最疼愛她的爹,卻連一丁點兒的愧疚都沒有,還妄圖她能拋下孩子,跟他一道遠走。
魔鬼。
羅九寧心說,裴靖比魔鬼還不如。
裴嘉憲翻身從馬上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肩,道:“來,孤背著你,咱們一道進曲池苑。”
羅九寧此時哪還有心情看什麼蠻女擊鞠。
她擺著手,搖頭道:“不行,我得回家,我得回家看壯壯去,這擊鞠,王爺一人去看就好。”
“探子傳來的消息,說蕭蠻或者就在曲池苑中,你難道不好奇,那蕭蠻究竟生個什麼樣子?”裴嘉憲反問羅九寧。
而且,探子還說,蕭蠻要在這曲池苑中,行一場謀殺之事,還要栽贓予他。
裴嘉憲今夜誓要找到蕭蠻,並將他揪出來,攤到光天化日之下。
半拽半拖的,把羅九寧從馬上拉了下來。這麼大個人,又不是壯壯,可以一手掂在胳膊上,想哄了拍兩把屁股,兜一兜搖一搖。
她到底是個大人,裴嘉憲本欲負在背上,可她哭的太難過,抗拒著不肯。
他沒辦法,隻得像抱壯壯那樣給抱了起來,聲音啞啞的,裴嘉憲道:“孤說過了,不論你父親的死,還是壯壯,抑或你如今走的這條路上,每一件事情,都不是你的錯。
你總說命運是由人寫在書上的,那孤且信之,但你總得相信孤,咱們一步一步,慢慢將那被注定的命運一點點的改回原位,如何?”
他聲音沉啞,又低低的,邊走邊說。
可這又豈能安慰羅九寧,她伏在裴嘉憲的肩上,終是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