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什麼時候來的, 怎的哀家一直未聽人提過?”太後挪到了外頭,趕早兒起來梳洗,吃茶, 見裴嘉憲走了進來,頗覺得有些奇怪。
裴嘉憲跪到老太後膝前, 卻是輕輕撩起她膝蓋上蓋著的, 繡著喜鵲迎春圖的錦麵薄褥, 手撫上去,問道:“皇祖母這褥瘡, 竟已爛成這個樣子了?”
太後歎了口氣:“病不曾將哀家打垮,倒是這褥瘡,著實疼的哀家寢食難安。”
轉而, 她道:“你家媳婦兒呢,緣何不進來?她性子安穩,坐在哀家旁邊,雖不說話兒,但是哀家總覺得格外舒服,大約也是脾氣相投的緣故,快叫她進來。”
正說著,羅九寧進來了。
瞧起來頭發有些兒亂, 臉上也是, 浮著一抹子的紅暈。
太後宮裡雖說有給王妃們梳洗吃飯的地方, 但是羅九寧總歸不好要水洗身子不是。
“看來老四媳婦昨夜熬的厲害了, 瞧這臉紅的, 莫若,今夜你就跟皇祖母一起睡?”太後居然就來了這麼一句。
羅九寧還未說話,裴嘉憲先道:“孩子認她,況且她也大病才愈,孫兒今早來,恰是因為壯壯見不著娘,在府中哭鬨的厲害。”
太後顯然大失所望,不過,王姑姑卻是插了一句:“皇上早晨派了柳公公來,不是說了,今兒清早,就把肅王府的大公子送入宮中來,伴著太後娘娘頑上會子?”
裴嘉憲檢視過褥瘡,替太後掖好了褥子,斷然道:“壯壯一則還小,再則本身也不是討趣的孩子,倒於孫兒一般,生的有些呆,太後娘娘您要歡喜,叫二哥家的琮兒進來陪你逗趣兒,可否?”
“琮兒陪哀家陪的夠久了,孫輩們都抱怨哀家厚此薄彼,到了重孫輩上,哀家很希望一個個都見一見,陪一陪,你家那小子,緣何就不能放進來?”
太後性子也有點兒倔,聽孫子這般死腦筋,就不高興了:“難道說,在這北宮中你媳婦兒和你家那小子,能受了委屈不成?”
裴嘉憲其實是不想羅九寧在宮中住著委屈,畢竟在肅王府,她就是一份兒的獨大,在皇太後這兒,卻處處皆是規矩。
豈料羅九寧笑了笑,卻是道:“罷了,王爺自去忙吧,妾身在這兒陪太後閒話。”
裴嘉憲還欲再言,羅九寧笑著搖頭,就把他給止了。
“你昨夜就不曾睡過,今兒再熬一天,怎能頂得住?”
出了大殿,裴嘉憲頗有幾分氣惱:“聽孤的話,回家好好歇上一日。”嗯,既然那層膜捅透了,他今夜回府,大約還能再得一回。
羅九寧叫他強了一回,廊廡上人來人往,也不好與他發火,低聲道:“去吧,我會借個地兒眯一覺的。”
方才裴嘉憲沒惜力氣,當時羅九寧也沒覺著什麼,此時兩條腿都是軟的,小腹隱隱作痛,撫著肚子,就仍又轉回去了。
裴嘉憲遙遙望著,暗猜羅九寧此時怕還在生氣,但終歸她性子軟,氣也不會氣多久,他還忙著要去抓蕭蠻,也就走了。
此時也才不過五更嘛,太後起來之後,照例要到北宮後麵的苑子裡逛上一逛,然後等嬪妃們來給自己請安,再與她們閒話一番,羅九寧困的熬不住,也不作假,叫王姑姑帶著找了間房子,昏天胡地的就是一覺。
夢裡也不得消停,似乎仍是叫裴嘉憲壓著,就沒有消停過。
“要不把娘娘喚起來吧,我瞧著倆孩子,一直都是咱們壯壯在吃虧。”居然是蘇嬤嬤的聲音。
羅九寧驀的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便見蘇嬤嬤與王伴月倆個一頭一尾,正在床邊坐著呢。
見羅九寧醒來,蘇嬤嬤立刻就嘰嘰呱呱的說開了:“燁王府的那位,都五歲的孩子了,還跟咱們壯壯一般見識。娘娘,您也彆睡了,起來瞧瞧壯壯去。”
羅九寧一聽兒子也入宮了,自然歡喜,隻是覺得蘇嬤嬤說的有些沒頭腦:“嬤嬤,壯壯怎麼啦?”
“娘娘,奴婢不好說什麼,您自個兒去看吧。”蘇嬤嬤說。
羅九寧到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沒頭沒腦的,從大殿中出來,循聲繞到大殿後麵,皇太後自己的小佛堂覺緣齋前麵,杏花開的正好。燁王妃與太後坐著吃茶,而壯壯和燁王府的小公子裴琮,倆孩子就在覺緣齋前的草地上頑鬨。
壯壯眼看兩歲生日,小時候雖說奶吃的不多,但胃口好,又愛活動,個頭兒長的,比尋常人家三歲的孩子還要高些。
而燁王那小公子裴琮,雖說有五歲了,但也不知怎的,瞧著麵貌很是俊朗,也很活泛,但是屬於長心眼兒不長個頭的那種,瞧上去竟比壯壯高不了多少。
“我不是你哥哥,離我遠點兒。”才到跟前兒,羅九寧就聽見裴琮喊了這麼一聲。
而小壯壯了,她的傻小子,巴巴兒的就往裴琮身邊湊著:“哥哥,一起玩,一起玩嘛。”
“我要讀書。”裴琮說。
沒辦法,老娘在那兒盯著呢,裴琮雖想玩,但老娘千叮嚀萬囑咐,入了宮不能亂走動也不能玩兒,就是得裝模作樣的讀書,太後與皇爺爺才會歡喜。
而大孩子天生看不起小孩子,他嫌壯壯纏著他太煩,於是便不住的,把壯壯往外搡著。
壯壯死皮賴臉,嬉皮笑臉,還往哥哥身邊湊著:“玩嘛,哥哥,玩。”
裴琮煩不勝煩,也是自幼的小霸王性子,就推了壯壯一把:“走開走開,煩死了,一邊兒去。”
太後見小壯壯兒倒在地上,兩條小短腿兒蹦噠著,艱難的爬了起來,卻還是在傻乎乎的笑,也是樂的拍著胸膛說:“像,真像,他爹小時候,恰就是這個樣子,空有幅疼人的相貌,但在兄弟之間,卻向來是最吃虧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