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 這簪子怕也太過珍貴,孫媳怎好收它?”羅九寧自然也不敢拿。
太後也不說什麼,蒼枯的手在羅九寧手背上輕輕兒拍了幾下, 道:“罷了,哀家如今真是疼的厲害, 你還缺什麼藥, 是問禦醫署還是問皇上,叫他們立刻兒的找來, 哀家這痛, 是著實捱不住了。”
“還差一味十年的藥酒竹葉青蛇, 這個, 孫媳也一直在找, 隻是苦了太後,怕還得撐上些日子。”羅九寧說道。
長公主立刻道:“那趕緊兒的, 派人去找啊, 我也問問我們府中, 看有沒有這味藥。”
羅九寧去看杜若寧, 她彆過了眼兒, 一言不發。
這就對了,她想害自己,也是瞞著長公主的。羅九寧暗覺可笑,不過也並不戳穿她, 隻是像看笑話似的, 看著杜若寧。
人越多, 越聒躁,其實病人越不舒服。
但是,正是因為疼而煩悶,人多了混一混,熱鬨熱鬨,也就過去了。
這,恰也是人病了之後喜歡人探視的原因。
“得了,哀家好東西多得是。你們都是孝敬孩子,哀家有什麼好的,再叫丫頭們掏騰掏騰,一並賞了你們。”太後也是看燁王妃和賢王妃一幅攆酸吃醋的樣子,又趕忙打了個圓場。
“百草,再去一趟配殿,將哀家放在最後一間房裡,用明黃麵的絹麵蓋著的那些東西全拿出來,哀家今兒要好好的賞賞她們。”
聽說人各有份,燁王妃和賢王妃的眼睛裡,才沒了剛才那股子的妒忌。
“四嫂治薄藥的手藝,那是遍傳兩京的。皇祖母如今的褥瘡著實嚴重,四嫂今日還製藥否,要不要妹妹來幫你?”杜若寧笑吟吟的站了起來,就問羅九寧。
羅九寧一看到杜若寧,就要想到了那條藥酒裡麵泡著的竹葉青。
也是夠毒的,藥酒裡麵藏竹葉青這種隻有郎中們才懂的乖僻法子,她居然也能想得出來。要真叫蛇給咬了,羅九寧倒不是沒有解毒的藥,隻是受不過這種曲裡拐彎兒的夾腸氣。
咬著一口銀牙,她道:“有杜妹妹幫忙,那感情好,正好兒,今日我確實要治藥,既杜妹妹孝心這樣虔誠,來幫忙也使得。”
且說這倆人陪著太後閒話了會子,便單獨出來了。
依舊是太後娘娘的書房之中,一張柴檀木的大案上擺滿了各類藥材不說,鋪著波斯長毯的地板上,亦是堆了林林整整的藥材,唯獨後麵那幾大排紫檀木的書架與書匣,才能顯出,這原來是間書房來。
羅九寧是在認真製藥,當然也不客氣,見杜若寧袖著手一幅看熱鬨的樣子,指著不遠處的炙黃精說:“杜姑娘,將那味藥拿過來,放到旁邊那隻木臼之中,將它搗了去。”
杜若寧見這東西粘巴巴,又黑乎乎的,細指拈了兩枚起來,問道:“這是甚東西。”
“牛屎。”羅九寧眉都不抬。
“啊!”杜若寧一聲尖叫,直接便將東西給扔了,待明白過來羅九寧是在耍自己,又狠心拈了起來,低聲道:“四嫂,你堂堂肅王府的王妃,竟於我開這等粗俗的玩笑。”
羅九寧翻了個白眼兒,並不接她這話。
而炙黃精那東西,格外臟的,而且粘澀,又豈能捶得開?
其實羅九寧也用不到它,恰是為了給杜若寧找點事兒才吩咐她捶的,這不,不一會兒,杜若寧便捶的氣喘噓噓,不住的搖著手兒,而且,她是白衣白裙,捶的多了,黃精濺出來,濺在她的裙子上,一件雪白的裙子便給糟踏的不成樣子。
反觀羅九寧,手中磨的不過滑石,易碎,還乾淨。
“瞧上去,杜家這個阿寧,似乎不甚會理藥的樣子,既不會理,就莫要糟踏了藥,哀家差遣幾個婢子,帶著你往禦花園裡逛逛去。”太後叫賢王妃與燁王妃扶著,正在各殿中來回的轉悠。
因為褥瘡的折磨,每走兩步,她就要停下來歇會兒。
杜若寧原就是為了也像羅九寧一樣,能留在宮中侍疾,才自告奮勇來製藥的,此時又豈會退縮,此時便叫羅九寧捉弄了,也隻能咬著牙硬撐:“皇祖母說笑了,孫女便臟點累點,隻要您的褥瘡能好,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太後讚道:“阿寧這話,甚得哀家的心。”
杜若寧側眸,勾起唇角掃了羅九寧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不是想讓我出醜麼,這可怎麼辦,我非但沒出醜,反而還得太後讚譽了呢。
“皇祖母,這屋子裡一股藥氣,咱們還是往隔壁那花廳裡去,您也好嗅嗅花香,神清氣爽些,如何?”燁王妃說道。
言罷,她又遏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對啊,老四媳婦也是阿寧,這位杜姑娘也喚作阿寧,咱們這一喚,到底等於在叫誰呢?”
太後也跟著笑了起來。
端詳著兩個阿寧,一個紅衣妃裙,膚色如脂,一派安寧沉靜,另一個白衣雅然,雖說素麵,但也氣質出塵。
這時候太後挪著步子,已經挪到了羅九寧的身後,而她身後香檀木的高幾上,擺著一盆枝葉低垂,綠油油的綠蘿。
也不知是太後本身因為腿上的褥瘡,還是她故意的,忽而重心不重,一把抓上那香檀木的高幾,眨眼之間,一盆綠蘿便直奔著羅九寧而去了。
而這時候,羅九寧還在埋頭製藥,拿剪刀剪那九死還生草呢。
賢王妃和燁王妃二人一起扶著太後,而杜若寧就在對麵,三人同時看到那盆花傾倒。但是賢王妃捉著太後,並不曾動,杜若寧也不過挑了挑眉眼,倒是燁王妃立刻就鬆開太後,奔過去一把將羅九寧給推開了。
這麼著,羅九寧才不至於叫綠蘿給砸到。
“好險好險,阿寧,若非我眼疾手快,今兒你非挨這花盆一砸不可。”燁王妃搖著自己的手臂給羅九寧看,她的手臂上,叫花盆砸了好大一塊淤清。
羅九寧方才目光的餘光其實早就瞧見了,在她看來,太後當是故意的。
其目的,當然是想冷眼瞧瞧,她和燁王妃二人,到底誰能堪配於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