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幕四攏,光憑肉眼,很難找到人。
但是,側眼望過去,湖麵靠近蓬萊仙境的地方,水流動的極不自然,而且,間歇性的,界碑之處,總會動不動就仿如牛反芻一般,反出一股子的濁水來,再又漩進去一股子清水。
那地方,裴嘉憲記得小時候自己和裴靖一起悄悄的潛水下去過,就在蓬萊仙境的下麵,有一處非常大的地庫,但那地庫有個不好處,就是叫皇帝整個兒的將前臉給拆了,所以,如今那地庫有一半是浸在水中的。
頓了頓,他又道 “派幾個水性好的侍衛到那暗流之處,看到了否,水濁的時候不可以,水清的時候,給孤把□□下進去。”
若他猜的不錯,蕭蠻帶來的人,此時當就潛在那一半入水,一半在外的大殿中,等著蕭蠻的號令,然後從水中殺出來,殺侍衛們個措手不及。
這時候一包□□灌下去,他們總得要嗆幾口水,屆時不必流血,就能死傷大半。
“皇上,您這是要去何處?”杜涉回頭,見裴嘉憲欲走,於是問道。
裴嘉憲攥了攥手中的長劍,未語。早在他殺陶九娘的那一日,就在等著這一日,蕭蠻對於陶九娘有多少的執念,對他有多少的恨,羅九寧就是他渲泄仇恨的途徑,而他,也終得麵對這一日。
他道:“南宮。”
香香樹,仰望著那一輪明月,他忽而明白了,並不是什麼香香樹,而是香樟樹。
而這宮中唯一植著香樟樹的,隻有南宮。
為何呢,因為皇後當年生了六公主,皇帝愛之寵之,又聽聞民間人家若是有了女兒,必植香樟,待到女兒成年之後,砍之為材,以備嫁妝之箱,遂特地,從敘州移來兩株香樟中的極品烏樟,就植在南宮之中。
壯壯說娘在植有香樟的地方,那就必定,是在南宮之中。
而南宮之中,住著的是廢後,一直以來,皇帝雖說厭惡廢後,但因為太後的力保,並沒有將其從中驅出,反而是封了南宮之門,下令,不準任何人靠近。
王八蛋的蕭蠻,可以說是替自己找了個匿身的好地方。
因為南宮之中有條水路,下潛之後,可以一直到達蓬萊仙境,這條水路雖說裴嘉憲因為氣息不夠不曾遊過,但是,他從裴靖的嘴裡聽說過,有這樣一條水路。
這就對了,蕭蠻給他設的殺局,就在南宮之中。
……
且說這廂,南宮,雖說麗妃一直以來,都盼望著能住進南宮去。
但住在南宮裡的皇後鄭氏,可是仿佛度日如年一般的苦寂。
直到有了蕭蠻之後,她每天迫不及待的,就是等著蕭蠻給自己帶來好消息。
比如說,不肯保她的太後病重了,廢了她的後位,將佟鄭兩家,上下幾百口人全部打入萬劫不複的皇帝也生病了,而且還沉病不起了。
廢後聽了,那叫一個高興。
蕭蠻的人,是從去年過年的時候開始,漸漸入宮的。
尤其是元宵節當日,長安各處街坊遍開,處處皆是人的時候,順著水路一個一個的,渡入宮來,其實人並不多,一開始隻是幾十個,剩下的將近四百多人,是後麵慢慢渡進來,然後便藏身在蓬萊仙境中的。
雖說皇後被廢,到底她曾經是這座宮城的統禦者,而皇帝廢後之後,未再立新後,後宮中的庶務,則由幾位貴妃輪流打理,而貴妃們無寵,又全叫皇後禍害的膝下空懸,寂寞宮花紅,一天苦的什麼一樣,又豈會認真打理宮務?
所以,後宮之中,也就太後的北宮還有點兒樣子,剩下的地方,全都是能怎麼糊弄就怎麼糊弄,壓根兒就沒人管的。
也是這麼著,那些契丹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竄進來。
而廢後了,借著對宮規的熟悉,也借著自己曾經暗地裡拉攏的那些人心,從這南宮這中遞條子,為那些契丹人廣開方便之門。
要說契丹人能潛伏在皇宮裡神不知鬼不覺的這麼久,跟皇帝的失察和對裴嘉憲的防備,以及對於廢後的縱容,是分不開的。
直到蕭蠻當著羅九寧的麵換上宦官服,羅九寧才倒抽了一口冷氣,卻原來,他將那宦官帽一戴,再稍微將領敷衍的白一點,稍稍畫上幾道皺紋,竟就易容成了廢後宮中那位太監大總管,常勝。
這王八蛋,難怪人人找他不到,卻原來,他早給自己備好了新的身份。
“靖兒,靖兒!”廢後疾步匆匆的跑了過來,但就在看到羅九寧的那一刻,忽而就是一怔,接著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竟是你,羅九寧,真好啊,蕭蠻誠不負我,果真就把你給抓來了。”
不過,穿著男裝的羅九寧看起來並沒有廢後想象中的害怕和棲惶,笑著屈膝一個萬福,她竟是個一點也不怕的樣子。
“蕭蠻,你難道沒告訴她,裴嘉憲眼看就要登基為帝了,而他絕對絕對,不會回來救她?想想我的靖兒,他為了你,連命都能拚上,你卻為了老四那麼個冷情冷肺的男人,棄他於不顧,有今日,是你活該。”
真是天造地設的好同盟,她如今隻想要羅九寧痛苦,而蕭蠻呢,蕭蠻想要折磨的裴嘉憲生不如死,或者他們沒有顛覆江山的能力,但他們以一已之力,誓要毀滅了羅九寧,也毀滅了裴嘉憲。
“母後這兒,就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嗎?”身著男裝的羅九寧,仍還是個少女的樣子,笑起來依稀還是往昔的佻皮樣兒。
“我餓了,要吃東西。”她說。
蕭蠻接近忍無可忍:“本府已傳了消息,裴嘉憲隻要不禪位,本府就要將你生剮,你竟還有心思吃?”
“蕭惕隱,我從七歲那年進安濟堂,見過臨終將死的人,或者比你見過的都多。”羅九寧笑著,就坐到了棵香樟樹下。笑道:“我也知道人臨死的時候,最想要的是什麼,沒人貪圖衣著,也沒人貪圖榮華富貴,人人所想貪圖的,都是一碗熱湯飯,畢竟黃泉路冷,吃碗熱湯熱飯,才好上路。”
被廢之後,這南宮再無人往來,整整一年,就連磚縫之間都生了荒草,唯獨這棵香樟樹下,因為廢後時常走動,坐著,還算乾淨。
“你想吃什麼?”蕭蠻耐著性子問道。
他和羅九寧其實無仇,而且,她還替他養了好幾年的孩子,照顧媛姐兒照顧到無所不至,而今日,他終將要在這座宮廷之中,拿她給裴嘉憲種上一段,叫他此生都難以忘記的噩夢,當然就想在臨死前,對她好一點兒。
“我要一壇熱乎乎的黃桂稠酒,再要一盤熱熱的甑糕,邊吃邊飲。遙記我九姨當初,就是為了一盤甑糕,一壇黃桂稠酒,才會從洛陽跑到長安。她還總跟我說,有個男人,相見第一回,便請她吃酒,吃的恰是黃桂稠酒,請她吃糕,吃的恰是甑糕。”羅九寧舔了舔唇,淡淡道:“給她這倆樣東西的男人害死了她,如今,也順帶著,送我上黃泉路。”
蕭蠻自打陶九娘死後,就滿是仇恨的一顆心,忽而就仿如被利刃劃過一般,銳痛了起來。
“胡說,她是叫裴嘉憲給害死的。”他頓時聲厲,一張臉也變的慘白。
羅九寧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揚起頭來,光潔而飽滿的額頭,一張圓圓的小臉,青色,束腰的男裝,恰就是當年陶九娘扮作男子時,行走江湖的模樣:“她天生菩薩心腸,救死扶傷,你貪婪而又狂妄,殺人如麻,你們本就性格不合,你還真以為,她是給我丈夫害死的?”
蕭蠻的臉色愈發的慘白,廢後在旁癡癡的望著。
羅九寧坐在椅子上,心裡默默的給自己祈禱著。她當然不能死,她絕不能死在這兒,為了兒子,她也得從蕭蠻手中活著逃出去。
而恰在此時,裴嘉憲帶著一眾帶刀侍衛們,也到了南宮門外。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