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秦, 雖死猶存。”
「嬴扶蘇」如此說道。
他抬起手,掌中一根玉色琴弦閃爍,化作明光飛出殿外,又繞了一圈回來。
飛回他手中之時, 弦上鎖著兩道幾近透明的魂魄。
是李斯與趙高。
「嬴扶蘇」來時, 隻聽聞這二人被一神秘莫測的劍客斬於劍下,而後劍客削去胡亥長發, 銷聲匿跡。
無需多加思考, 他便知道動手的是昔年父皇身邊的七國第一劍客。
這二人死後, 魂魄不得解脫,徘徊於秦宮之中, 碰到對方後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以魂魄的姿態大打出手, 再也不複生前的體麵。
「嬴扶蘇」將他們的魂魄串到身前來時, 他們還互相撕扯下對方的臉皮,險些再同歸於儘。
看到「嬴扶蘇」,兩個早已死去的亡靈瞪大了眼。
“長、長公子?!!!”
李斯看到熟悉的麵孔,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悲憤的心情。
“公子, 老夫對不住你, 對不住先皇啊!”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倘若不是他為一己之私, 與趙高合謀害死長公子,之後又毒害蒙氏兄弟推十八公子上位, 大秦就不會徹底崩毀。
十八公子, 他是個畜牲啊!
李斯想到自己的下場, 老淚縱橫。
“嬴扶蘇?!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和李斯不一樣的是, 趙高看到與他們不同,分明是有實體的長公子,眼中滿是驚駭。
不可能,連秦皇都沒有找到的長生不老和長生不死藥,嬴扶蘇怎麼能還活著?!
「嬴扶蘇」隻是漠然望著這兩個姿態各異的魂魄,指尖輕輕一動,琴弦銳如劍鋒,霎時將他們的魂魄都絞得一乾二淨。
飛灰湮滅,永不入輪回。
如此,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而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嬴扶蘇」自己。
鳳來修複了他的魂魄,然而這具身體卻已經是死去三年,終究非活人。
縱然他可借琴弦之力活在人間,他也不願獨自留下。
他太過執著於父皇的認可,才讓他在看到那份矯詔後毫不遲疑自儘,卻忘了身邊的蒙恬,也忽略連同蒙恬一起的三十萬秦軍。
如今這個局麵,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天光煌煌不滅,兵戈重重不絕,鹹陽宮中四處逃竄的宮人被破入門中的軍隊拘下。
漢王新封的大將軍銀白長劍斜斜指著地麵,緩步走進重重深宮。
他看到穿著帝皇冕服的少帝胡亥的屍體,脖頸以一個扭曲的姿態伏在地麵上。
而王座之上,端坐著玄衣廣袖的年輕男子。
他嚇了一跳,泛著山海紋路的霜雪長劍頃刻間抬起抵在對方脖頸上,劍光雪亮,映照王座上那人毫無生機的蒼白容顏。
那張臉與教他使劍的師父給他看過的,秦皇少年時的畫像十分相似,這應當是秦國長公子扶蘇。
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將軍慢半拍地想,秦長公子的遺體,怎會出現在這裡,甚至於數年之後仍鮮活如昔。
他目光猛地驚赫起來,回頭望向那明顯是被人掐死的少帝胡亥身上,忽而明白了什麼。
“你原來沒有死嗎……”麵貌年輕至極的將軍喃喃,“你若是早些時刻出現,我便不必尊師父遺命,擇一諸侯助其覆滅胡亥手中的秦帝國。”
“亦或是,死不瞑目?”
殿外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將軍還劍入鞘,喚來一直隱秘跟在他身邊的暗衛。
“且將他帶走,葬與秦皇陵。”
將軍低聲道。
一弦歸,扶蘇所看到的畫麵,定格在王座之上那人唇角的微笑上。
然後琴音再起,所有的景物事物都在快速倒退,一幀幀一幕幕,從這個的小世界開始,一直到已經崩毀了大半的諸天萬界。
那些世界一步步衰退,任是再強大的天命之子,也無力回天。
唯有堅守到最後的一方大千世界,披著天青鶴氅的女子拚儘全力拋出了手中的山河畫卷,將之展開在諸天之上半開半閉的青蓮之間。
畫卷上承載著的生命法則之力在一瞬間為青蓮注入生機,鴻蒙靈寶清光大放,煌然昭顯於諸天之上。
終於,再歸混沌,重啟鴻蒙。
然而先天越強大的存在,越難保留這段足以覆滅天地的回溯記憶。
回溯於過去的大能有六,唯有道祖鴻鈞在入鴻蒙的瞬間清醒,明晰自己該做什麼。他在混沌初開之時布下棋局,自那一刻,洪荒眾生皆為他手中棋子。
扶蘇看到“他”在混沌中與金衣白裳的少年劍客重逢,看到開天斧再次劈開天地,盤古身化洪荒。
也看到“他”在仙樂飄飄雲霓重光之時抱著鳳來琴再誕生於巫族之中。
之後的一切被沉沉暮靄遮掩住,扶蘇再不能看到那時的洪荒。
可他清晰的認知到,一切都在道祖算計之中。
直到那絕天滅地的浩劫重臨,這一次他們早有準備,所有的可能性都被算儘。
雖仍付出了一二代價,終究比慘烈的上一世要好得多。
唯一的遺憾,是金衣劍客最後沉睡於歸墟之下。
而這也是道祖計劃中的一環,尚還需要“他”來完成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回到這一世的過去,牽引因逆轉時光,魂魄落到未來的青蓮歸來。
“他”在道祖的推動中跨越時光,在時空中渾渾噩噩之間,於一方小世界尋到了尚未踏入洪荒的友人。
“他”一手將少年劍客帶大,送他入劍唐師門,又在那之後離開這個逆向時空。
我的過去,是你的未來。
在少年劍客與“他”逆向而行,走向該往的道時,扶蘇看到畫麵中的“他”神情舒朗,眉眼中是說不出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