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煥立即警覺起來, 直起腰身, 他儘量屏住呼吸, 仿佛車外的喧囂，和車內的世界，全然沒有任何關係。
仔細聽著對方想要講出什麼話。
那人桀桀桀怪笑了半天, 用一種很奇怪，很彆扭, 應該是經過軟件特殊處理過的聲音說：“顏警官, 好久不見了，你是不是很想念我啊？”
嗬, 他當然想念他, 恨不得立即抓住他的尾巴。
顏煥不說話，現在坐在的車內, 沒有任何的監控設備，也沒有任何的同伴在身邊。
一切都隻能靠自己。
望著前方正在開車的司機, 趁車輛在等紅燈的時候, 顏煥快速掏出藍牙耳機, 並且編輯消息準備發給劉雯雯他們，好讓劉雯雯根據現在的通話記錄，鎖定對方的信號源和發送地。
可那個怪笑男, 似乎知道他此刻在車內，又想怎麼處理接下來的安排。
依然是詭異的聲音, 伴隨著笑聲傳來：“顏警官, 噓, 你最好安靜一點，我明白你想做什麼，你是不是很想尋求你朋友們的幫助，好找到我目前身處的環境？我可以特彆提醒你一句，彆忘了和你前麵的司機借用一下手機，將我們兩人的對話全部錄音下來。記得，一定要開免提。”
顏煥：“……”
他咬著牙關，第一反應是，難道被人跟蹤了，降下車窗，四處查看，在接近他們的車輛裡，似乎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又趕緊在身上摸一摸，連腳踝也沒有放過，顯然沒有被安置監聽器之類的設備。
他暗含著一口濁氣。
默默地捏緊手機。
“不用那麼緊張，我也不是有心想要監視你，隻是今天和你聯係，是因為，我也很想你啊，顏警官。”對方明顯很了解他的行蹤，甚至，今天有可能在什麼地方和他見過麵。
然而顏煥在路上，根本想不起來有撞見什麼可疑的人物。
怪笑男說：“我今天，將要創作一幅偉大的作品了，所以我想，把這個美妙的消息，共享給你。”
顏煥一聽這句話，頓時沉了臉，有些緊張地問：“你又要殺人了？”
畢竟他提到了偉大的作品，提到了美妙的消息。
甚至這個人，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了解他的生活，了解他的喜好，甚至了解他下一步的動作，還有他的思維模式。
就連他想立即讓司機折返，回到沈欣媛的身邊，去看看情況，也立即猜測到。
怪笑男：“No，no，no，顏警官，希望你不要搞錯一點，怎麼可以把美妙的藝術，和殺人混為一談呢？都說了，這次是給你提供一個美妙的消息，是一個surprise！我最喜歡製造的，就是驚喜了。彆著急，和你的欣媛好妹妹沒有關係。”
“怎麼辦呢？”他故意想要與顏煥周旋。
顏煥聽到對麵，傳來類似鐘表的聲音，滴答滴，滴答滴。
滴答滴了很多下，對方似乎在一個很安靜，很空曠的地方，還能聽到有鳥兒的聲音，是一種能夠學舌的鸚鵡一類。
顏煥聽到那隻鳥兒在重複他的話：“驚喜，驚喜，驚喜……”
怪笑男才配合著鳥兒的拍子，好像在給它喂食，在撫摸鳥兒的腦袋。
顏煥在想象那樣的畫麵。
怪笑男和鳥兒說：“乖，傑傑，爸爸這裡還有很多食物。”
叫傑傑的鳥兒繼續說：“驚喜，驚喜，驚喜！”
他們的對話，種種一切，也證明了這段聲音，不是提前錄好的錄音。
顏煥還想聽到關於那邊更多的信息，他的耳力很敏銳。
但怪笑男，明顯不想讓他知道太多，笑著說：“現在告訴你兩個線索，，浪潮。”
顏煥默默於心中重複——，浪潮。
怪笑男說：“希望顏警官能夠記住這兩個關鍵詞，也希望你們警方，能夠愉快地度過這次的工作日。”
“好了，”怪笑男覺得他今天說的內容，已經夠多了，就此打住，“顏警官，今天我們的通話，就到這裡結束。希望，以後有機會，我還能再與你聯係。”
通話到這裡，果然被對方即刻終止。
對方利用的手段，和前麵兩次一模一樣，一定又是不知道從哪裡辦到的黑卡，專程打電話給他。
通話一結束，顏煥趕緊和組員們聯係。
劉雯雯是第一個接到他電話的人，因為她專門做偵察和整理檔案類的工作。
收到消息以後，劉雯雯立即根據那個信號發送源，開始查詢。
順便聯係了該號碼的原通訊公司，勢必要將這個人什麼時候辦到卡的信息全部調查出來。
如果這個人是利用一些漏洞，在營業廳內辦理，那更有利於他們警方查案，必須將當日在營業廳內的監控錄像，全部調取出來。
顏煥先沒有回市局，而是叫司機繼續開往回家的路上。
到了家裡，劉誌文親自為他開門，顏煥立即進入玄關，鞋也來不及換。
他現在隻想找一個人，找一個和這個可能有莫大關係的人。
劉誌文費解地跟在他的身後，發現今天的二少比起以前要更加嚴肅。
他心裡一緊，問顏煥：“二少，是不是在外麵，又發生什麼事了？”
自從顏煥回到家裡，已經連著和顏辰之間發生兩次衝突。
顏煥沒有回答到底遇到什麼事，隻問：“我哥他人呢？”
劉誌文一愣，實話實說：“大少他今天下午去參加品牌發布會，還沒有回來，應該快要結束了。”
他害怕顏煥會衝動，會像前兩次一樣，對顏辰充滿敵意。
那種敵意，很像仇恨一個人的敵意，他們兩個人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從小到大關係都很好，劉誌文不忍心看到這樣，顏振羽的身體又不見好，這些天來，家庭醫生每來一次，神色都嚴肅幾分。
顏辰一直在努力為顏振羽打理家中的事務。
為此，顏辰放棄了很多，甚至在幾年前，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
他原本，是想為藝術獻身，想當一名出色的畫家。
劉誌文希望顏煥能夠體諒他的哥哥，甚至把顏振羽搬出來，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先生他今天醒了，現在人也是醒著的狀態，二少，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先生肯定會很開心。”
顏煥低下眸，他現在根本無心管家裡的事。
兩次事件，都和顏辰脫離不了莫大的關係。
因為顏辰的嫌疑最大。
不得不說，可能這世界上，最了解他生活習慣的人，包括沈欣媛和他過往的人，除了顏辰之外，顏煥實在想不到其他人。
可這兩次的事件，顏辰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還有人作證。
那麼電話裡的那個怪笑男，究竟是誰？
對方還養了一隻叫傑傑的鳥。
顏煥清楚地記得，顏辰對鸚鵡、玄鳳之類的鳥的羽粉過敏。
他不敢相信，這種幾乎能讓他一頭亂的調查方向，幾次證據讓他懷疑是顏辰，但出現新的線索，就會像一把無形的大剪刀，將所有已知的證據指向，再一次剪斷。
或者，他們警方一開始就出現了調查錯誤的情況？
是他把這個方向想得太過複雜，被對方玩弄在手心裡，引導著他往家人的方向采取行動？
不過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顏煥要舉起手機給顏辰打電話，劉誌文想攔下他：“二少，那個品牌發布會還挺重要的，大少特彆交代過，如無必要情況，誰都不要給他打電話。”
“誰都不要嗎？”顏煥冷笑一聲，當著劉誌文的麵，仍然撥打了顏辰的號碼。
“嘟嘟”聲響了差不多十幾秒，對方終於有人接聽，還覺得有些詫異，是顏辰，聲音溫和地在問：“怎麼了，你會給我打電話，很難得。”
能聽出現場有主持人說話的聲音，非常吵雜，顏煥不覺捏緊手機，沉著口氣，儘量不將之前的情緒代入進來，問：“你那邊什麼時候結束？”
顏辰刻意走到一個無人的小角落，這邊距離前方主持台要稍遠一些，聲音傳過來時，也相應的會弱一點。
顏辰捂著手機，儘量讓聲音更集中一點，笑著說：“可能還有一會兒。”
“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了。”顏煥沉下眸光，深吸一口氣，才說，“你好好參加品牌發布會。”
電話果然立即被他掐斷，望著已然無聲的手機，顏辰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和煦如春風的微笑，正在會場中心的趙銘，趕緊走到他的身邊，奇怪地問：“顏總，怎麼了？”
顏辰笑著說：“沒有事，隻是有時候我的這個弟弟，看來還挺依賴我的，今天竟然在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趙銘了解到情況，隻覺得他們兄弟兩人感情比較深厚，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他是獨生子，所以沒體驗過有弟弟妹妹的感覺。
可能被血親依賴的滋味，確實不錯。
趙銘也笑著說：“二少能為顏總這麼著想，是顏總的福氣。”
“是啊。”顏辰若有所思著，思緒仿佛飄得很遠，他的目光越過會場中心層層的人頭，看向極深遠的地方。
趙銘不知道那個地方，有著什麼，每回顏辰在想事情時，都會望著一個方向沉默許久，那是屬於他個人的最私密的時間。
趙銘不再打擾他，默默地退下去。
……
顏辰這邊的線索，算是再次斷開，顏煥不喜歡坐以待斃的感覺，不等劉誌文上茶來，他已經起身，換雙鞋子準備出門。
劉誌文看看外麵的天色，已然不早，擔心地問：“二少，您又要去哪？”
“公安局。”顏煥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的同伴們應該還在加班，有些事，我得過去調查一下。”
比如說之前，在醫院裡的時候，張源特地來找他，一是為了看望他，二是調查方向，其實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結果。
最近林靖林隊長那邊，通過網絡查找，聯係到被害人應永亮的許多網友。
從應永亮的網友的口中了解到，應永亮這個人，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有十八個小時泡在網絡遊戲世界中。
剩下的六個小時，留給睡覺。
吃飯的過程，也是在打遊戲。
他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做代練。
網的老板也證實了這一點。
應永亮主要玩的遊戲有一款，專門帶團打BOSS給老板集裝備，偶爾才會接接升級的單子。
在網絡裡，他找了一個女性玩伴，平時沒事做的時候，會和該玩伴一起在世界地圖裡找風景好的地方合影。
也有寄給對方一些日常用品，衣服，還有零食等。
稱呼對方為“老婆”。
應永亮雖然因為沉迷網絡，和家人的關係不太好，凡是和他有過合作關係的網友們，卻說他為人很好，十分的仗義。
對於他的死亡，分彆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意外。
林靖也特意和應永亮的女網友聯係上，對方給出的回答不出林靖的意料。
女網友說，她和應永亮的關係很好，應永亮對她真的特彆好，她是在校女大學生，和應永亮認識的時候，念大一。
兩個人在短暫的接觸以後，應永亮和她提出交往的請求，她思考三天以後，給出同意的答複。
這樣的關係維持了半年，應永亮本打算在今年暑假的時候，去女網友的城市見她。
她不喜歡應永亮成天上網打遊戲，儘管做代練會賺錢，女網友還是希望，應永亮能夠重返社會，有一個正經的職業。
應永亮也答應了她。
至於什麼時候見麵，還有需要購買的車票，全部已經定好。
結果出現這種事情，女網友是最意外的那一個人，她絕對不會相信，應永亮會選擇自殺。
他也不是那種非常陰暗的性格，雖然他的話很少很少。
……
顏煥回到局裡的時候，果然如他所想，劉雯雯、張源、汪伊三個人都在加班。
見到他，紛紛起立。
張源主動為他拉開椅子，並說：“頭兒，你可算回來了，今天我聽局長的意思，他好像希望你回來上班，明天開始，應該會聯係你。”
“等一等，我就去辦公室主動申請。”他來的時候，發現局長也留在這裡加班，不僅是他們組，還有其他幾個小隊也都是。
聽說林靖的那個小隊，還沒完成應永亮的任務，手頭又接到一樁命案，實在分/身乏術。
好在新接到的這樁案件，遠沒有應永亮的撲朔迷離。
汪伊轉著椅子，嘴裡叼著一根筆，在深思。
很快，他把筆取進手心，一臉嚴肅地望著他們幾個人，說：“你們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其實這個幕後的推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呢？”
他的言論，引起幾個人的高調關注。
汪伊繼續說：“應永亮說不定是受到這個團體的蠱惑，在為他們做事。”
“這個團體又利用咱們頭兒的頭發，將調查方向錯誤地引導向顏家，然後他們再繼續逍遙法外？”
“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麼第一次在與頭兒聯係的時候，兩通電話的兩個信號源，不在一個地方，而是相隔很遠。也許是有兩個人在根據組織的指示，在分頭行動。”
張源搖搖頭，這裡就是有一個說不通的地方了：“如果真的是一個團體，並且想繼續逍遙法外，為什麼這一陣子又銷聲匿跡了？”
汪伊說：“連續犯案，太高調了，引起咱們警方的關注，對他們來說，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劉雯雯也加入他們的討論：“林隊把資料共享給我一份，按照他和應永亮在網絡上的女性戀人的對話來看，應永亮對她應該是動了真感情，兩個人已經約定好在今年七月份見麵，而且應永亮對此事的態度，十分的積極，車票提前一個月買好，足以證明，他很期待這次的見麵。”
“但那個紙箱裡的信息，說的是要將自己的生命，以獻祭的形式送給沈欣媛。”
劉雯雯回想起第一次接觸沈欣媛時，她提到自己因為身體不好，沒有正式入過學的經曆，認為她的人際關係很淺，不可能會接觸什麼變態的男人。
所以……
“應永亮肯定不知道那個紙箱裡，究竟放了什麼，甚至有可能，不知道那是沈欣媛的家？”
顏煥輕吐一口氣：“有這個可能。”
張源說：“可是對方，究竟利用什麼原因，來脅迫他做這件事？”
汪伊又在猜測：“你們說，會不會是應永亮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其實他有特殊的性/癖，或者是沒能被警方繩之以法的逃犯，又或者，他的經濟狀況其實很差，私下欠了一大筆債，無力償還，被對方知曉以後加以利用？”
劉雯雯說：“經濟狀況這一點我不認同，他的賬戶裡還有三萬元錢的餘額，根據他的隊友所說，每個月應永亮做代練的錢，也有六千以上。”
劉雯雯順便拿出一份資料，遞給顏煥看：“上次那個有毒物質的報告早已經出來了，裡麵有一種成分可以致幻，而且會讓人上癮。長期服用，會產生依賴性。過多服用，會致人死亡。市麵上沒有，屬於新型調配出的一種有毒物質。”
張源分析道：“那麼這個人，肯定對化學有一定的了解。”
聽到這裡，顏煥的心反而一點點下沉，尤其是汪伊，提醒了他，也許是團體作業，並不是個人行為？
而且對方一定是一個高智商，可以步步緊逼，暗中觀察他們警方的一舉一動。
還會利用致幻的毒物，加強對人的精神和思想方麵的控製。
很有可能，那一次應永亮已經遭到人為的操控。
“糟了！”顏煥忽然頭皮一麻，掏出手機就要和沈欣媛聯係。
……
沈欣媛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和張曼兩個人坐著吃飯。
“嗯？”為了更方便接聽，沈欣媛走到窗口，往屋外張望。
外麵月色正濃，在白天的時候，天空陰雲密布。
到得傍晚，雲川突然被俏立在它們背麵的太陽撥開，斜陽四灑。
晚上，烏雲早就不見蹤影，銀月如鉤掛在天空。
顏煥：“你在做什麼？”
沈欣媛不知道顏煥的口氣怎麼這麼硬，不過倒也習慣了，伸手撥弄著窗簾，說：“在和曼姐吃飯呢。”
顏煥深吸一口氣，防止被他的組員們看到以後，偷著樂，刻意繞到裡麵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自從發現自己的心意以後，顏煥的心臟，一直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
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明明以前見到沈欣媛本人，也不會怎麼樣。
可現在，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就像月色迷醉了他的心一樣，節奏和呼吸，都快要亂了。